第28章 Chapter 28
===========================
“我一會兒再來。”
留下這句話,薩沙徑直走出琴房,貼心地關上了門。
尤利安自始至終都緊盯着我,薩沙走後,他朝我走了一步,我吓得往後直縮。
“站起來。”他聲音冷得像刀。
我掙紮地爬起來,可稍一動作背後的傷口就鑽心地疼,動作慢了幾分,他一個跨步上前揪住衣領把我提了起來,我疼得龇牙咧嘴,雙腳幾乎沒怎麽落地就被他拖着摁在鋼琴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生氣的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似乎因為憤怒而更加美麗了。瞧那飛起來的眼尾,被怒火燒紅的唇瓣。
啧,我突然很想親一親他。
“你是誰?”他捏住了我的下巴,“告訴我,名字,身份,職業。”
我被他弄得快要疼暈過去,背後的傷口将雪白的鋼琴染紅了一片。
“回答我!”
我眼淚嘩啦啦地流,連忙說:“萊茵·穆勒,民主德國國家安全部反間諜偵查處第二偵查小隊隊長。”
他綠眸微眯,嘴角勾出冷峻的笑容。
“不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他忽地松開了我,開始一粒粒解我制服的扣子。笑容裏堆滿了惡劣,甚至在神思不清的我脖子上親了一口。
上帝!我不久前被人扇了一巴掌,後來被摔在地上,又被抽了一鞭子,現在整個人疼得稀裏糊塗,還要被人上了嗎?
他扯掉我的上衣,把我翻了過來,抓住我的脖頸摁在鋼琴上,讓我吃了一口自己的血。該死,他是個虐待狂嗎?
就在我準備掙紮時,他卻突然松開了我。
“別動。”
他的聲音突然溫柔下來,如冰雪消融。
“傷口很深。”
我感受背上的肌膚掠過一道細膩,然後就聽見他說:“你不該去找米爾克。”
“我......”
“聽我說完,萊茵,聽我說完。”
他深吸了口氣,仿佛有些艱難地開口:“現在的情況很複雜,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很多。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我沒做什麽.....”我掙紮着說:“我很堅定的。”
“你的行為代表了你的立場,你的立場決定了你的生死。萊茵,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東德秘密警察,是我的情報線人。”
“明白嗎?”他俯身在我耳邊說:“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想想你的朋友,艾倫,安迪,薩沙,還有我。”
他伸出手撫摸我:“沒有人是完全獨立的。”
明明是在講道理,是在威脅,可這人的一雙手卻游魚般地滑來滑去,讓我居然一時之間忘記了疼痛,不争氣地興奮起來。
我突然聽見他笑得魅惑:“你這樣趴着,讓我很想上你。”
他用手吓了吓我:“我這樣,你會覺得我是虐待狂嗎?”
我完全發出不了聲音,但我想我一定是在瘋狂點頭,然而被他完全無視。
“我想應該不會的,因為你是愛我的。”
他開始動作,非常貼心地将幹淨襯衫摁在我的傷口上。
我天堂地獄來回切換,在極度的痛苦與愉悅之下發出喑啞的低吟。仿佛不太盡興,他突然掀起鋼琴的蓋子,讓琴鍵自由記錄下我們沖撞的聲音。
真是胡亂的調子。
但也是好聽的調子。
後來,他親自為我縫合傷口,盡管他說會用麻藥,但吝啬地只給了微不足道的一點,縫針時我痛得連連哀嚎。
“這是對你的懲罰。”他說:“疼痛是讓你成長的最好方式。”
我懶得搭理他,今天我才知道這個人有這樣變态的癖好。他拿着濕毛巾為我擦拭血跡,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問:“是米爾克告訴你的嗎?”
他沒回答,我一愣,撐起身子問他:“難道你在史塔西裏面還有別的人?”
他把我摁了下去,淡淡地說:“傷口會裂開。”
“你告訴我!”
他淺淺一笑,撫摸我的傷口,叫我渾身顫栗。
“萊茵,不是別的人,只要我想,任何一個人都是,因為不是的,早就不在那個地方了。”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轉頭看他,他依舊溫柔:“史塔西是東德的,而東德......”
他笑着搖頭,不再多說。
我突然想起了米爾克之前問我的那句話。
“你知道什麽叫做殖民麽?”
我內心裏湧出一道惡寒。
但那件事情太龐大了,距離我也太遠了,是我根本不可能觸碰的程度。我現在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我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問:“那像我這樣的線人,你有很多嗎?”
他寵溺地在我唇上吻了吻,然後說:“線人有很多,情人只有一個。”
我放下心來,傻笑着在他唇上啃了一口。突然門被敲響,薩沙走了進來。
薩沙在看到鋼琴上鮮紅的血漬以及地上一些白色液體時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但他迅速收束目光,走入卧室對尤利安說:“你還得喂他吃點消炎藥。”
“嗯,你說得對。”
尤利安擡頭,兩人相視一笑。
媽的,這是什麽氣氛?
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多餘。
奇怪……
我把頭埋在松軟的枕頭裏,躲避兩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同時面對他們兩人,我總是不自覺地心虛......
不久之後,我就感覺身體放松下來,逐漸陷入了睡眠。
幾天後,我在普倫茨勞貝爾街頭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安迪。他穿着沾滿汽油的工人服裝,頭發被雨澆得一茬茬地貼在頭皮上,形銷骨立地游蕩,仿佛失去了靈魂。我将他拉上吉普車,他反應過來後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就開始無聲地流淚。
“他們帶走了我的父親。”
他捂住臉顫抖,我心痛難耐,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我掏出手帕給他擦眼淚,他拿起我的手帕,突然有些詭異地笑了起來。
“是英國貨。萊茵,你還用得起英國貨。”
我啞然,這手帕是我在白色宅邸拿的,院子後的雜物間裏有整整一箱,安索洛夫有時候會用這樣的手帕擦桌子。
安迪笑完後,臉色變得白支支的,他不過才18歲,面孔上滿是愁雲慘淡。
“你別管我了,我知道你什麽都做不了。“他打開車門,冷冰冰地說:“我要走了。”
“安迪!”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拜托,你看起來很不好,去我家吃點東西吧。艾倫也在家。”
安迪沉默地甩開我的手,我和他角力起來,他突然使了狠勁,幹脆反過來把我砰的一下摁在車椅上,背上的傷口頓時讓我痛得臉色發白。
“萊茵,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我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安迪……現在情況很不好,你得,你得……”
“是的,情況很不好,所以我也不想靠任何人了!”
我被他怼在車座上背痛得不行,他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動作松了松,扯過我的衣領透過領口看我的後背。
他皺起了眉頭,雙手顫抖起來。
“他們有什麽值得你這麽賣命呢?”
他難以置信地松開我,跳下車,顫抖着嘴唇說:“萊茵,我說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安迪,聽話……”我掙紮地想去抓住他,卻只能看到他越來越遠。
我嘶嘶直喘,本來打算去見菲利普坐下一個任務的交接,但卻驚訝地發現傷口裂開已經染紅了史塔西制服。看了一下路線,這裏距離薩沙的診所并不遠,或許我可以到那裏去拜托一下賽琪小姐。
把車停在格斯薩曼克教堂前的廣場上,我走進薩沙的診所,驚訝地發現薩沙居然在那裏。
“沒照顧好傷口。”薩沙掃了一眼我染血的制服,徑直走過來把我帶進一間診療室。
“衣服脫了,趴下。”
我脫下上衣,趴在護理臺上。他看了看我的傷口,突然明媚地笑了起來。
“尤利安的手法還是那麽差。”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給你重新縫合。”
“哇!”我激動起來:“那我上次不白挨了針。”
“他不是給你用了麻藥?”薩沙說:“他以前都不肯給我用麻藥的。”
聽他說到“以前”,我就感興趣了。傻笑起來,順着薩沙問:“你是受傷了嗎?尤利安為你治傷?”
“是啊。”薩沙把我摁了下去,開始給我清創。
“我們都受過很多傷,很多很多。”
他笑了笑,繼續說:“可是尤利安說,不要害怕受傷,因為疼痛會讓我們迅速成長。”
我心裏暗忖尤利安真是個變态,為什麽總拿他那套理論給別人洗腦,我樂滋滋享受薩沙給我的溫柔治療,然後佯裝不在意地有一句沒一句地問。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嗯。”
這聲嗯輕輕的,柔得不像話,似乎還帶着點羞意,我轉頭看他,薩沙手上動作不停,沉默地淺笑,安靜如處子,仿佛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自此我才發現我對他們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們的出身,他們的背景,他們的過去。
結束後,我握住薩沙的手,央求他:“你能給我講講你們的過去嗎?”
薩沙溫柔地抽出手來,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小萊茵,放過我吧,尤利安知道了會生氣的。”
“為什麽?”
薩沙輕笑一聲:“因為尤利安讨厭提起過去。”
我有些不滿地嘟囔:“可是每個人都有過去,我想知道的也不多。”
我笑了起來,抓住薩沙的胳膊:“好薩沙,告訴我,尤利安以前是喜歡女人的嗎?他有過女人嗎?”
薩沙突然眼尾飛了起來,饒有意味地看我:“就問他?不問我?”
我愣了愣,然後低頭說:“不敢問你,你是克格勃。”
“那要是我願意跟你說呢?”
我睜大了眼睛,眯起眼睛說:“那當然好呀!我想知道你們很多很多,因為你們都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
薩沙捏了捏我的鼻子:“萊茵,太貪心了哦。”
我既心虛又有些得逞地笑,蹭着他的胳膊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我只是……”
我只是,我只是……嘿嘿嘿,小萊茵當慣了地痞流氓,美人兒當然是越多越好,吃不到還是可以看一看的嘛……這可不是花心,任誰見到薩沙都會心動的。
看我一臉癡笑,薩沙抿嘴笑了起來:“我看你是沒被尤利安打服。”
我笑嘻嘻地抓住他:“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快跟我講講。”
薩沙收起器械,終于松了口:“尤利安從不喜歡任何人,男人女人對他來說沒什麽不同。”
“那你呢?”
“我也一樣。”薩沙凝定而溫柔地注視我。
“古拉格出身的孩子,契卡培養的少年,萊茵,我們不喜歡任何人。”
“我們沒有資格去喜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