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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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五次熏香腸後,門打開,我意識到這已經是五天後了。
他負手走進時,我正百無聊奈地躺在床上發呆,一手枕在腦後,一手伸進褲子裏,摩挲我那軟趴趴的玩意兒,怔怔盯着天花板。
再這麽下去,我可能那方面快不行了。
一天一頓,不見光明,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裏,摸了半天幻想了半天,居然一點都硬不起來。
什麽感覺都沒了,吃飯味同嚼蠟,生理需求也喪失殆盡。
就在他走進的那一刻,我懶洋洋地轉頭看他,目光落在他提琴般美妙的腰線上時,心髒竟不争氣地跳了兩下,一股暖流便瞬間向下湧去,我居然他媽的有了點感覺。
我想我真的是瘋了……
他根本不理會我的下流動作,只是站在桌邊,問:“看完了沒?”
我把手從褲子裏抽出來,在身上擦了擦,又掏了掏耳朵揉了揉眼睛,讓他看得眉頭一緊。
“沒看完。”
他的聲音變得冷冽起來:“為什麽沒看完?”
我蹭的一下坐起來,愠怒道:“見鬼!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既然你能把我抓到這裏來,就應該對我做過基本的調查,戰後我沒上過學,我是個沒有文化的地痞流氓!你懂嗎?阿茲雷爾少将!”
面對我的激動,他淡定的就像一汪無瀾的湖水,綠眸裏毫無情緒。
“那又怎樣?”他向前走進一步:“你是想說你不識字,還是看不懂?”
我簡直懶得理他,我負氣似的朝下一躺,把自己裹在被子裏,背對着他嘟囔:“要殺要剮随便,不要玩什麽歪把戲!”
“是嗎?”我聽見他在冷笑,然後就是腳步走近,他似乎已經站在了我身邊。
随即,啪嗒一聲,槍套打開的聲音。
好啊,阿茲雷爾少将,終于忍不住了嗎?
我緊咬牙關,盡量不讓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太過明顯。随後,我感到一抹冰涼的堅硬抵在了我的太陽穴上。
我閉上了眼睛,心想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別害怕萊茵,像個男人一點!
一分鐘仿佛有一世紀那麽漫長,這抹堅硬就安靜地抵在我的頭上,毫無動作。
就在我心底開始憤怒這人是不是又在玩兒我時,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從被子裏扯了出來,重重摔倒在地,啪的一聲,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拖着按到了桌邊的椅子上。
“讀書。”
他半倚在桌邊,用槍指着我。
上帝啊,這是什麽噩夢,我居然被人用槍指着頭強迫讀書!這他媽的也太荒誕了吧!
噩夢,噩夢,這絕對是噩夢。
然而那道猶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刺在我身上,臉上火辣辣的痛楚叫我又意識到這不過是難以解釋的現實。
我抽抽嗒嗒起來,伸出手攤開了那本書。
“念出來。”
*“假……假如……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郁,憂郁的日子裏需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将會來臨……“*
媽的,這是首什麽詩?專門為我寫的嗎?
我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書裏,念得斷斷續續,但他似乎很有耐心。
“繼續,念完。”
*“心兒永遠向往着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都将成為親切的懷念。”*
我一口氣念完,然後眼淚汪汪地看向他,他好像在憋笑,盈盈笑意簡直快要從綠眸裏淌出來。
“真的一切都會過去嗎?”我沒頭沒腦地問。
他微微側頭,現出優雅緊致的下颌線條,綠眸微垂,目光仿若一層輕紗将我籠罩在內。
“一切都會過去的。”他收起槍站直了身子,聲音溫柔的就像六月船歌:“只要你聽話,好好讀書。”
于是接下來的三天,我讀完了普希金的詩集。他後來又來過一次,在得到了滿意的回複後,他又要我為他念了一段詩,然後拿出一本更厚的書給我。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德語版,厚得簡直不像話。
他給我的命令是一周之內看完。
我借機向他提了個要求,問他能不能加餐。
“我是個年輕人!”我捂住肚子,委屈巴巴地說:“總是吃不飽。”
他微微擡眉,輕聲說:“好。”
于是一天一頓變成了一天兩頓,除了熏香腸之外,我還多了一小節烤魚和幾片橄榄菜。
吃了幾天後,我身體逐漸好轉,性欲也奇跡般回來了。就是嘛,肯定是因為吃不飽的原因,我年紀輕輕怎麽會不行呢?于是解決完一發後,我開始啃《罪與罰》,雖然讀這本書裏面的人名快要把我繞暈,感覺自己随時都可能患上癫痫,然而我還是津津有味地讀了下去。
反正也無事可做,況且小說比詩集容易多了。
一周過去,《罪與罰》結束,接下來就是各種俄國人寫的書,什麽《戰争與和平》《死魂靈》《欽差大臣》《上尉的女兒》《安娜·卡列尼娜》 ……
聽說過的和沒聽說過的我都看了,時間漸漸流逝,我也習慣了書籍相伴的日子。期間我又被打過好幾次鎮定劑,每次都被好好處理了衛生情況。到了後來,似乎都快忘記自己還是個在坐牢的人了。
或許,我只是本能地将一些想法驅逐在外,只想專注于眼前的分秒。
某天,也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只知道氣溫變得很冷,夏天已經結束了。我裹在新送來的棉衣囚服裏,坐在書桌前将最新看完的那本《往事與随想》合上長出一口氣時,牢門打開,他走了進來。
“新的是什麽?”我問。
他聲音淺淺淡淡的,說:“沒有新的了。”
我啞然,心想難道到時候了?我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低下了頭。
他走過來,俯身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擡起來迎向他。我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姿勢,總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卑微的女人,但又知道不能反抗,也反抗不了。
“你近期很聽話。”他言語輕柔,綠色眼眸氤氲着朦胧情緒:“一切都過去了。”
我睜大了眼睛,揣摩着這句話的意思。
“我被釋放了?”
“嗯。”
他這一聲毫不猶豫的輕輕的“嗯”就像是一道天籁之音,仿佛是一道自由的天啓,我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驚詫之後然後想也沒想就一把環住了他的腰。
“謝謝你!尤利安!”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我緊摟着他,臉頰貼在他的腹部。上帝!要知道這種姿勢有多麽危險,他的托卡列夫手槍就在我臉旁,而我也看到他的手已經警覺地握住了槍柄。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越矩行為,萊茵啊,到了關鍵時刻可不能掉鏈子!
于是我趕忙松開了他,腆着張好臉賠笑道:“對不起,阿茲雷爾将軍,我不是故意的,請您別放在心上。”
他似笑非笑,手從槍上落了下去。
“對不起什麽?”
我吸了吸鼻子,低頭說:“就是……我剛剛,突然,抱,抱了你。”
他冷笑一聲:“你要道歉的是這個?”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然後看到他眼裏露出不可思議。
“萊茵,我左臂上還留有你打的槍傷,你如果要道歉,應該是為這個。”
他甩下這麽一句,然後徑直走向牢門:“另外,從這裏出去後并不代表你完全恢複了自由,接下來會有人詳細為你解釋情況。”
于是在經歷了整整三個月的牢獄生活後,我被帶到了有陽光的地方。揭開眼上的眼罩,清冷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痛,好不容易等視野清明,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卡爾斯霍斯特。
也是,被關押的話肯定在這個地方。只是具體地點我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
我發現自己此時正坐在一棵橡樹下的白漆長椅上,而身邊則坐着位身穿軍裝,光彩照人的年輕女軍人。婀娜的身姿,卷翹的金發好似黃金波浪,她正看向另一邊,朝我露出她乳糖般細膩的修長脖頸,有那麽一瞬間我想到了我親愛的姐姐莉莉絲。
她白皙的指間夾着根女士香煙,看到我緩過神來,她優雅地轉過身,親切地朝我伸出了手:“你好,穆勒先生,我是索尼娅·杜涅奇卡上尉,阿茲雷爾将軍的秘書。”
我輕輕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手,有些呆愣地說:“上尉您好。”
她盈盈一笑,明亮的棕色眼眸打量着我:“聽說你在羅馬尼亞救過将軍的命,我一直很好奇,你這次又是為什麽,想要他的命呢?”
她問得直接,我卻無言以對,這說來可就話長了,但我并不想提及那些事兒。重獲自由的萊茵決定忘卻一切,重新開始。
見我不說話,她吸了口煙,指向馬路對面的一處院宇。雕花鐵欄後種着一排排法國梧桐,一幢白色的三層建築掩映在嶙峋樹幹之後。看那略微有些斑駁的牆壁,我知道這幢建築有些年頭了,應該還是戰前留下來的。
畢竟卡爾斯霍斯特從舊時就住滿了有錢人,而1945年帝國就是在這裏簽署無條件投降書的。
“現在那裏是将軍在東德的宅邸,從這周開始,每個周末你都來這裏上班。”
我啊了一聲:“上班?做什麽?”
“做清潔工作。”
我又啊了一聲:“這是要我當傭人?”
索尼娅戳了一下我的頭:“東德可是社會主義國家,你這個小布爾喬亞,提高你的覺悟。”
“我......我不是很明白。”
索尼娅無奈嘆息,掐滅了香煙,提了提我棉衣下的襯衫衣領,柔聲說:“穆勒先生,你要為任何勞動而自豪,讓你來這裏上班,是為了讓你步入偉大的工人階級,而不是剝削你,知道嗎?”
“在社會主義國家,沒有人是傭人,大家都是平等的。”
我半知半解:“那我和阿茲雷爾将軍也是平等的?”
索尼娅睜大了漂亮的眼睛,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她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小萊茵,是不是平等的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吧,一會兒我會親自開車送你出去。”
我想我真是蠢透了,但其實有道疑問一直萦繞在心裏,看到索尼娅還算親切可人,臨走前我還是打算問出來。
“杜涅奇卡上尉?”
“叫我索尼娅就好。”索尼娅扭轉着方向盤,軍用吉普緩緩駛出卡爾斯霍斯特。
“嗯,索尼娅,那個......阿茲雷爾将軍,到底是誰?哦,我是說,他是軍管會的麽?”
我看到索尼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仿若一盆冷水澆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了。
沒想到索尼娅只是搖了搖頭,說:“真不知道你在東柏林是怎麽活下來的,萊茵,但凡稍微留意一下時局,看過幾張時政報紙,你就應該對‘尤利安·阿茲雷爾’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他不僅棣屬于軍管會,整個軍管會都歸他管,親愛的,他是駐德蘇軍總司令,最高司令官。”
轟!大晴天的,怎麽聽到一聲霹靂巨響。
我忘了我是怎麽離開卡爾斯霍斯特的,我回到熟悉的那片街區,渾渾噩噩地走上五樓,在打開門後,被艾倫一把抱在懷裏。
“我還以為你死了!”艾倫哭哭啼啼的,對我又是抱又是親。我嗫嚅着蒼白嘴唇,抱住了他。
“艾倫......你說的對,我該多看看報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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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歷史上此時軍管會上一任最高司令是瓦西裏·達尼羅維奇·索科洛夫斯基(朱可夫元帥的繼任者),由于駐德蘇軍總司令一直在變,就不多做說明,在本文中就一直設定為尤利安。特此說明一下,本故事有真實歷史真實人物,也有對真實歷史和人物的适當改編,尤其在人物這一塊兒,但大環境會依照史實來寫。
另外,“軍管會”是指蘇聯對德軍事管制委員會,1949年10月10日,蘇聯宣布撤銷德國蘇占區軍政府,其行政職能移交給剛成立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政府,另建立以駐德蘇軍總司令為首的管制委員會履行上述監督職能。
簡言之,蘇聯軍管會監督東德政府,一定程度上控制着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