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對無法拒絕的條件,莊疊忽然對槍有了興趣,留在夢中靶場多睡了兩個小時。
在淩溯的指導下,莊疊的射擊水平進步顯著。結束訓練時,他終于成功做到了保證不會走火,并且每次都不打在隔壁的靶上。
“難得見你這麽刻苦。”
這兩人一從睡眠艙出來,宋淮民就站起身,給了他們一人一瓶功能飲料,又懷疑地看向淩溯:“不是又在裏面偷懶了吧?”
“沒有。”淩溯熟練地矢口否認,“絕不可能。我的工作很繁重,我寫了任務總結,慰問了新隊員,關心了搭檔的心理狀态,初步實驗并粗略統計了人品和抽獎結果之間的關系,教了莊疊練槍……”
懶得聽淩溯唠叨,宋淮民直接轉向莊疊:“練得怎麽樣?”
在靶場練了兩個小時,莊疊已經可以保證不會再走火誤射中淩溯的腳,在心裏對自己超級滿意:“很好。”
宋淮民暫時還比較相信他,點了點頭,回過身取出一把鑰匙。
雖然沒有參與這次的夢域任務,但後續處理流程都由宋淮民負責對接,所以他也已經大致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你的宿舍已經布置好了,就在淩溯辦公室邊上。”
宋淮民解釋道:“他平時就在辦公室,或者躲在會談室那個沙發的抱枕堆裏偷懶……你有什麽事,直接去把他挖出來就行了。”
作為隊長,淩溯本來就對新隊員負有引導責任,這種安排也很正常。
宋淮民沒有再多提夢中發生的事,這也是特殊事件處理小隊的一條默認準則——他們必須将夢境和現實盡可能清晰地區分開。
越是接近現實的夢境,就越要把它盡可能快速地折疊,歸攏進不被驚擾翻動的記憶深處。
莊疊點了點頭,接過鑰匙道了聲謝。
“老宋。”淩溯從旁邊試圖插話,“我不是偷懶,我是在那裏尋找稍縱即逝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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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民已經被他用幾十個不同理由搪塞過,應付着随便答應了兩聲,就轉回去繼續拉着莊疊交代注意事項。
“非工作時間的管理很寬松,也不一定要待在這裏,報備一下,随時都可以出去。”
“我們的具體工作內容對外保密,也盡量不要和家人朋友提及。”
“樓頂有心理咨詢室,随時可以申請心理輔導……不,不用看他。不是淩溯負責,我知道他有心理學博士學位,但他沒有相關從業資質。人格模型測評不給通過,大概是擔心他給病人講鬼故事。”
“其實你這次就該去一趟。”宋淮民打開任務簡報,低頭翻了兩頁,“你們遇到‘污染’了吧?”
莊疊擡起頭,還不等他問,淩溯已經從一旁解釋:“就是我們看到的那個黑影,它不是那個夢境之中的東西。用比較好理解的描述,那是一團高位裏世界邏輯雲的投影……”
宋淮民一陣頭疼:“這哪裏更好理解了?!”
“好吧,好吧。”淩溯妥協地嘆了口氣,“可以理解成一種情緒層面的污染——在夢中,過于強烈的某種情緒會吸引它出現,而它本身的出現,同時也會進一步增強這種情緒。”
當他們在別墅中,衆人之間的懷疑與猜度、欲望與貪婪攀升到頂峰的時候,影子就悄然發生了變形。
這種變形是“污染”出現的預兆,它無法直接傷害人類,但它出現過的精神世界,會難以避免地沾染上那種氣息。
這種影響無法直接觀察,卻可能在意願層面潛移默化扭轉一個人的觀念、改變一個人的行為模式,進而悄然篡奪他的人格。
……
“不過‘繭’對你意識水平的評分倒是很正常,看來你的意志很堅定。”宋淮民接過話頭,“不管怎麽說,将來要是哪次任務以後,你覺得自己開始不對勁,去心理咨詢室就行了。”
莊疊拿出錄音筆,認真記了下來。
“對了,我們的工作沒那麽繁重,每次夢域任務後都有72小時的完整休息時間。”
宋淮民指了指淩溯:“如果這家夥再像這次這樣胡亂壓榨你,就來找我舉報。”
淩溯:“……”
莊疊剛和他達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蹭着牆挪過去,小聲密謀:“隊長,你給我抽獎次數,我不舉報你。”
淩溯松了口氣,攬住莊疊的肩,十分可靠地點頭:“放心,一手交任務,一手交五十連抽。”
“抽獎這茬還沒過去嗎?!”宋淮民被這兩人當着自己的面私相授受,一時竟然不知該從哪裏開始發火,“你們倆的關系這麽快就到這個程度了?剛才那兩個小時你們到底在夢域幹什麽了?!”
“我教他射擊,難免會有一些肢體接觸。”淩溯收回手臂站好,正色解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宋淮民根本不相信:“教射擊哪用得着——”
他原本想問“教射擊哪用得着肢體接觸”,但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淩溯飛快捂着嘴單手拖走。
而後者一邊公然襲擊他,一邊竟然還有時間抽出一張空白的物品申請表,耐心地回頭溫聲囑咐莊疊:“小莊,你先回宿舍,看看缺不缺什麽東西,都寫在表上……”
宋淮民瞪圓了眼睛,用目光嚴正申斥淩溯這種濫用職權的行徑。
淩溯依然結結實實捂着他的嘴,看着忽然高興起來的小卷毛抱着申請表跑向走廊盡頭,視線也不禁軟和下來,松開手:“老宋。”
他罕有用這樣認真鄭重的語氣說話的時候,宋淮民皺了皺眉,也跟着嚴肅地壓低聲音:“怎麽了?”
淩溯問:“你還有多少次抽獎機會?”
“……”宋淮民:“啊?”
淩溯已經迅速有了新的靈感。
宋副隊長對抽獎這種事顯然毫無興趣,宋淮民的私人夢域是标準的宿舍構造,個人裝扮也只有那麽幾套最實用的——也就是說,對方手裏無疑也積攢了大量的、閑置的抽獎次數。
以宋淮民的作風,說不定之前根本就沒留意過抽獎次數那一欄。
淩溯決定循序漸進,他沒有立刻繼續說下去,只是格外親切地拍了拍副隊長的肩。
他剛和莊疊學會了那個自創的小調,背着手一邊亂哼,一邊晃晃悠悠溜達去了沙發躺起來最舒服的會談室。
莊疊的下一次任務沒有等到三天後。
失去特殊事件處理小隊專屬的睡眠艙,熟悉的失眠就又一成不變地找上了他。
莊疊穿着自己的睡衣,在宿舍舒适的智能雲感按摩床墊上躺了一天,還是換好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在出租屋裏半睡半醒地躺了半天,莊疊收拾好随身行李,連夜辦理了退租手續,拖着小熊行李箱敲開了淩溯的辦公室。
“……”淩溯還沒睡,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接住困得打晃的莊疊,“好辦。”
他一手拎過莊疊的行李箱,放進自己辦公室,另一只手穩穩扶住頂着兩個黑眼圈的搭檔,領着莊疊去了副隊長的宿舍。
淩溯敲門:“老宋,老宋。”
回應他的是重重砸在門上的礦泉水瓶。
宋淮民已經習慣了他的騷擾,只隔了幾秒,裏面就又響起震天的呼嚕聲。
莊疊靠在他肩上,努力用手撐起眼皮:“隊長。”
“噓。”淩溯比劃了下,耐心地繼續敲門,“老宋。老宋?老宋……”
敲門聲陰魂不散地響到第三分鐘,宋淮民終于暴躁了,一把拉開宿舍門:“幹什麽?!”
淩溯沉穩地晃了晃已經開始淺昏迷的搭檔:“看,老宋也沒睡。”
宋淮民:“……”
對淩溯這樣肆無忌憚玩梗的行為,宋淮民現在就有點想去改名,或者把淩溯拉去虛拟靶場槍斃五分鐘。
他錯了搓臉,用力點了兩下戳在門外的淩溯,摩拳擦掌找工作區的鑰匙,準備拖對方去靶場。剛把鑰匙抄在手裏,就被淩溯接了過去。
“辛苦了。”淩溯輕聲道,“幫我們守個夜,小莊要睡覺。”
宋淮民愣了下,剛上頭的火氣瞬間無影無蹤。
他也知道莊疊失眠,可沒想到這麽嚴重,不由皺緊眉:“非得進睡眠艙才行?”
淩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
宋淮民不再耽擱時間,他看過莊疊的體檢報告,當即随便抓了件衣服套上,快步朝走廊盡頭走過去。
莊疊已經困得不太能分辨環境的變化。
被淩溯拖了半個走廊,半扶半抱着放進睡眠艙的時候,他才稍微清醒了一點。
淩溯正趴在睡眠艙邊緣,低頭幫他調試着儀器。發現莊疊睜開眼睛,一心二用地伸手過去覆住:“好了,好了……”
他這時候的語氣,不同于對宋副隊長的無奈妥協,也不像平時那樣仿佛随地都能講個鬼故事。
那種仿佛氤氲在時間深處的柔和潮氣又浸出來了。
淩溯遮着他的眼睛,低低念叨着,翻來覆去也只是這一個詞。
微沙的嗓音像是隔過極遠的距離,重新變回溫溫湧起的海浪,白色的泡沫圍擁着漆黑的礁石,把鹽分留在日照下的孔隙。
莊疊在他的掌心裏合上眼睛。
淩溯等了一會兒才直起身,他認真看着呼吸平穩的莊疊,揉了兩把自己的頭發,輕呼了口氣。
“許個願……讓我看看。”
淩溯也坐進睡眠艙,打開隊長專屬的個人面板,一邊念叨一邊點關鍵詞:“輕松,溫馨,日常……”
淩溯很少利用隊長職權遴選夢域類型,大概是從莊疊身上獲得了某種自信,他決定再挑戰一次自己的人品和手氣,按下[确認]按鈕:“好了。”
他同宋淮民點了點頭,躺進睡眠艙。
模拟的海浪聲瞬間包裹全身,淩溯深呼吸了下,自己伸手關上蓋板:“祝我們做個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看,懷民亦未寝,”by蘇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