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抓到你了(八)
報出書名的同時,莊疊敏銳地察覺到,整片夢域的運轉像是被觸發了某個關鍵詞,也随之出現了新的變化。
連續三個輪次都有人遇害,牆上的影子似乎與之存在着某種聯系,現在已經濃郁得幾如實質。
即使別墅內的空間已經再次入夜,蔓延攀附在牆壁上的巨大黑影依然給人以格外真實可感的強烈壓迫,當它緩慢移動着壓到人面前時,甚至營造出了某種“比黑暗更漆黑”的視覺錯覺。
巨型黑影仿佛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識,它沒有把莊疊作為獵物,而是沿着牆面移動,蔓延向黑暗降臨前莊疊投在牆上的影子……
下一刻,莊疊配合黑貓斷然出爪。
更準确地說,是炸毛的黑貓本能亂揮出了一只前爪。而莊疊恰巧在同一時間,通過一個氣勢十足的馬步托舉把貓舉高,從而準确地結結實實揍了那團如同實質的巨型黑影一記貓拳。
行動看起來很有效,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陡然一滞,随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他們面前的黑暗也暫時重歸平靜。
莊疊抱着黑貓,他在原地站了幾秒,忽然一氣呵成地快速放下黑貓抄起拍立得相機打開閃光燈瞄準按快門。可惜淩溯的反應速度還要更快,莊疊的手指剛落在快門上,黑貓已經迅速就地打了個滾,靈巧地躲開了鏡頭。
閃光燈的光線幾乎只是不易覺察地微弱亮了一瞬,就被徹底吞噬。
莊疊一拳砸在掌心:“啊。”
雖然視覺已經被黑暗完全剝奪,但聽覺也會相對更加敏銳,很容易察覺到有熟悉的腳步聲替換了貓爪的肉墊。
莊疊還沉浸在二次失手的遺憾裏,放下拍立得,在心裏總結剛才的失敗經驗:“隊長。”
“……”淩溯整理好衣服:“也不用這麽失落吧?”
莊疊沒精神地嘆了口氣。
淩溯按了按太陽穴,他拉着莊疊坐進沙發,自己也盤膝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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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意外被傳送到了黑貓身上,淩溯在黑暗中的視覺也并不受影響,依然能看清別墅中沒有被黑影覆蓋的大部分東西。
看到小卷毛超級洩氣地抱着相機低頭坐好,淩溯坐在地毯上,腦海裏甚至一瞬間閃過了要不要再變回貓,給新搭檔解解悶的念頭……
可惜的是,眼下畢竟還有正事要做。
誰也不知道這次的黑暗是不是依然只能持續一分鐘,淩溯收斂心神,按住莊疊快速說了自己的發現。
這只黑貓會出現在別墅中,并不是偶然事件,也不是某人帶來的寵物。
“貓和夢域存在直接聯系,和它交換後,我可以通過接觸夢域探知深層加密的隐藏信息,但還是無法解開夢域。”
“意識崩解留下的碎片依然有一定可能恢複,但需要在六小時內解開夢域。如果碎片上的痕跡被徹底抹除,就無法再和原主融合。”
“換句話說,只要在六小時內成功解開夢域,‘繭’會有辦法把碎片歸還給受害者。”
淩溯已經打好了腹稿,盡量簡潔地迅速說明:“我推測,這場夢的錨點不是具體物體,而是某個‘事件’。只有當這一事件發生後,才可能觸發錨點進而強制促醒,解除夢域的封閉限制……”
有莊疊之前的預警,其他人都躲回了自己選定的藏身處,黑影也不知去向,連續三輪争鬥中混亂不堪的客廳現在徹底安靜下來。
淩溯的語速很快,莊疊已經打開了錄音筆,同時也在心裏整理着淩溯提供的信息。
所謂的“事件錨點”其實并不難理解。
大多數人在無意識狀态下,其實都給夢境設立過類似的事件預警——就比如已經工作多年後夢回考試,在交白卷那一刻多數人都會醒悟自己是在做夢。而夢到四處找廁所,則一定要立刻醒過來。
在這些夢的片段中,“在考試結束時交白卷”和“忽然開始四處找廁所”就是事件錨點。
交白卷由于提供的情感體驗過于負面,會觸發意識的自我保護機制,明确讓人意識到此刻身在夢中而非現實。
至于找廁所,則是提醒夢者,這場夢是時候結束了。
這種時候如果不盡快醒過來,在現實中立刻去找廁所,而是去盲目樂觀地相信夢中找到的洗手間,就很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可挽回的意外事件……
總而言之,事件錨點不夠穩定、幾乎不可控,存在的變數也實在太多。
所以,在夢境開始發生異變後沒多久,人們就舍棄了這一方法,轉而采用了更加穩定的私人物品作為錨點載體。
……
簡單回憶了一遍這些任務前剛學的知識點後,莊疊又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淩溯的語速很快,講得也已經足夠簡潔。但不論怎麽說,從撓黑影一爪子到現在為止的時間,也應當已經早超過了一分鐘。
一分鐘過去,沒有進入下一輪天亮時間,淩溯也沒有被迫變回貓。
這幢別墅和它裏面的每個人一起,都被籠罩在了絕對的黑暗中。
不知何時起,肆虐呼嘯着的風聲開始嘶吼。即使這幢別墅由于夢域的特殊性,并沒有安裝門和窗戶,依然能聽見雨水拍打窗子的聲音,仿佛有子彈似的雨點正被風卷着瓢潑落下來。
靜谧的黑暗裏,暴風雨的聲音瘋狂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別墅吞沒。
這種聲音清晰得不容忽略,像是某種令人心生不安的危險預兆,正裹挾着無形的壓力,緩緩爬上每個人的心頭……
與客廳相連的地下室內,忽然響起一聲充滿了恐懼的刺耳尖叫。
淩溯倏地起身。
他正要循聲過去查看,忽然想起莊疊在這片完全黑暗的環境中看不見,停下腳步,回身伸出手:“來,我領着你。”
莊疊擡手,被淩溯穩穩當當握住,順勢牽着他站起身。
平心而論,別墅客廳內的布局其實很規整。但在這裏發生過的幾場混亂搏鬥已經讓家具徹底移位,地上又有不少摔裂的餐碟碎片,要摸黑穿過客廳的确非常困難。
淩溯的手很穩,松松攏着莊疊的手腕,引着莊疊繞開七倒八歪的家具,同時不斷提醒他避開腳下的碎瓷片。
“我贊同你的推理。”淩溯一邊走,一邊低聲說,“我比你進入夢域的時間早。我到的時候,牛頭就已經表現得很反常。只是低着頭發抖,不回答別人的話,馬臉還說他是吓壞了。”
《無人生還》是阿加莎克裏斯蒂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其中最經典的橋段,就是在一場持續發生的連環殺戮中,兇手本人也以某種手法僞裝成了遇害者中的一個,死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這幢別墅既然被精心設計成書中的樣子,就很可能還與其存在着某些暫未發現的聯系。
也是因為這個,一開始莊疊才會懷疑通過演技和化妝技術詐傷的馬臉,試探他是否是這片夢域的主人。
“根據其他人的描述,牛頭是曾經很知名的獨立游戲開發人員,因為舊游戲模式在全息游戲的沖擊下市場萎縮,作品也越來越小衆。”莊疊繞過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他擅長的方向就是密室解謎和恐怖游戲,恰好是被全息技術沖擊最嚴重的……”
莊疊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來回摸了摸,找到淩溯的袖口:“你看到的人也都是動物嗎?”
“對,這是‘繭’對新員工初次進入複雜夢域的一種心理保護機制,初衷是為了避免在任務中留下過多的心理陰影,但看起來好像不是太成功。”
淩溯點了點頭,解釋道:“以後就是可選模式了,可以關掉……小心。”
他側過身,護住差點撞在牆角上的莊疊,把他領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
莊疊其實并不反感這種模式,他撞在淩溯身上,被扶着肩膀換了個方向,實在忍不住好奇:“隊長,我是什麽動物?”
淩溯低下頭,看着他拽着自己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扯,輕輕壓了下嘴角,不着痕跡的解開了拍立得的卡扣。
淩溯抓緊時間舉起相機,閃光燈微弱迅速地一閃,照出了一只滿腦袋卷毛的黑臉小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