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抓到你了(五)
莊疊蹲在沙發旁,忽然“啊”了一聲。
他倒不是沒有發現黑暗已經吞噬了這幢別墅,也不是沒有察覺到人人平等的死亡威脅,畢竟人們慌亂的跑動和叫喊聲已經明顯到不容忽略。
只不過,在聽完獵狗男那番效果感拉滿的發言後,莊疊腦中忽然浮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潛意識是夢的巢穴。
這裏充斥着海量的信息和數不清的念頭,而一切規則中,邏輯的作用似乎并不明确。
或者說,在人們所毫不猶豫相信的、存在于日常生活每個角落的表層邏輯下,還隐藏着更為深遠的某種裏層的龐大混沌的因果——而後者才是潛意識的真正主宰,也最終決定了夢中所發生的一切。
……
當然,這樣的表述有些過于複雜和深奧。莊疊從這裏開始思考,也只是因為選擇這樣一個深沉的開頭,怎麽看都顯得很酷。
回到眼下的現實,莊疊暫時收斂起過于發散的思維,摸了摸自己的電鋸。
“上一場夢,還有模拟夢境裏,電鋸也都有需要插電使用的設定。”
“最容易想到的可能,是夢中造物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現實的制約,不然我就可以徒手搓一個奧特曼出來。”
“這是最簡單的解釋,但也同樣存在很多漏洞。比如所謂的‘一定程度’要怎麽判定,現實和潛意識究竟是誰在決定誰,搓奧特曼的話要選迪迦還是戴拿……”
莊疊正在整理思路,忽然察覺到黑暗中有人影向自己撲過來,立刻憑空拔出一根地獄熔岩限量款重型實心金屬棒球棍,雙手握牢掄了出去。
棒球棍厚重地“嗡”了一聲。
伴随着沉悶紮實的撞擊感,一道身影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鋒利的餐刀掉在了莊疊腳邊。
莊疊的兩只手也被震得發麻,他用力甩了甩手,把地上的危險物品收起來,一股腦藏在了沙發的坐墊底下。
Advertisement
“還有件事值得注意,這幢別墅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停電。”
“如果只是停電,壁爐還能提供程度微弱的照明功能,我的手電應該也可以正常使用。”
莊疊打開錄音筆上的手電,光線剛一出現,就以比第一次更快的速度被迅速吞沒,重新歸于一片漆黑。
“雖然火光無法被觀察到,但溫度依然存在,描述成‘被黑暗覆蓋了’更恰當”
莊疊摸了摸壁爐,把正在打盹的黑貓翻了個面,想要檢查一下公母,卻被黑貓靈巧地迅速逃脫了。
莊疊握住黑貓的兩只前爪:“坐好。”
黑貓繞着他打了三個滾。
莊疊有點遺憾,只能松開手,自顧自開始翻找記憶:“有不少游戲制作方也會這樣偷工減料。比如門其實不是被真正打開,只是一個開門的動畫,以免玩家站的位置太離譜,卡在門縫裏或是被門直接拍飛。擊中目标的其實也不是子彈,而是計算出來的射線,在給出開槍畫面後,再用一個中彈的畫面來滿足玩家……啊,我知道了。”
他拿起電鋸,想要嘗試一下自己的新思路,卻又忽然改了主意,重新把電鋸放回地上。
過了幾秒,四周重新明亮起來。
剛才恐怖壓抑的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此刻的一切又再度恢複了正常。
壁爐裏的火焰依舊燃燒着,吊燈灑下柔和的光芒,照着一片狼藉面目全非的客廳。
局面雖然一度混亂至極,但大部分人至少還都幸存到了亮燈。公雞腦袋也已經在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這次漲了記性,沒有再大聲喊叫,只是發着抖死死縮在牆角,任誰拉也不肯出來。
馬臉男人倒在另一個牆角。
他的胸口被人用刀刺中,雖然并不像現實那樣血流不止,但身體已經變成了介于原狀與灰白雕塑之間的狀态。
馬臉男人還沒有失去意識,只不過整個人已經既無法動彈也說不出話,他圓睜着眼睛,遇襲那一刻的驚恐慌亂被定格在緩慢雕塑化的臉上。
猴子青年飛快蹿去餐桌,一口氣撿了好幾把餐刀防身。豬臉男疲倦地跌坐回餐椅,他似乎很少見到這種局面,雙手抱頭,臉色顯得格外難看。
蟒蛇男不知什麽時候上了二樓,正趴在樓梯扶手上,看着下面的情形。
“多半是致命傷,這裏沒有醫療手段,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了。”
虎小姐檢查過受害者的傷勢,站起身:“有人看見棋手和建築師了嗎?”
公雞腦袋發着抖,顫巍巍擡手指向莊疊:“他……”
莊疊那一棒球棍剛好掄倒了獵狗男,對方沒有變成灰白雕塑,但也顯然已經出現了腦震蕩的症狀,只怕短時間內很難清醒過來。
一回生二回熟,莊疊正拖着人往沙發上放,循聲友好地擡頭。
公雞腦袋看見他那張臉,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可怕的事,飛快暈了回去。
……
看到眼前的情形,其他人稍松了口氣。紛紛壯着膽子湊過來,幫莊疊把人拖到沙發上,七手八腳把還在昏迷中的獵狗男捆了個結實。
這種已經明擺着跳出來亂殺的兇手,在任何時候,對衆人而言都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想不到他居然打算幹掉建築師。”猴子青年用力打了最後一個結,總算稍稍放心,“還好他沒來得及下手,我們得找到建築師,問清楚這個夢域的具體情況……”
他忽然意識到些不對,停下話頭,向四處看了看:“建築師呢?”
虎小姐已經在別墅的客廳裏搜過一遍,走回來,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太害怕,跑回房間裏躲起來了?”豬臉男啞聲開口,他的嗓音一直有些怪異,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實聲音,“要不是太黑,我原本也想回房間的,這地方太邪性了。”
猴子青年眼睛一亮:“說不定!她清楚這個夢域的每個角落,說不定能摸黑找地方躲起來!”
虎小姐點了點頭:“我們最好整體搜一遍這幢別墅。一來可以通過細節,進一步确認這個夢域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二來,這樣也可以避免一些……其他情況。”
雖然獵狗男的氣場和行動力不完全匹配,但他的發言,至少強行點破了此前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一點。
——在這個場景中,選擇殺戮的人無論怎麽樣都是不會吃虧的。
一點整和兩點整分別發生了兩次停電事件,誰也不敢保證,一個小時之後會不會有第三次停電。
到那時候,還沒有在這幢別墅中順利找到藏身處的人,很可能會成為接下來被狩獵的對象。
“好主意。”蟒蛇男贊同,“一起找太浪費時間了,不如分組怎麽樣?”
他像是随意在幾人中找了找,看向一旁的猴子青年:“我們兩個一組搜查,其他人再分成一到兩組,這樣會快一點……”
猴子青年不等他說完,就用力搖頭:“不不不,我——我和別人一組。”
作為游戲吐槽直播的當紅主播,猴子青年吐槽起游戲來從不留情面,不然也不會和牛頭結怨。
現在牛頭已經遇害,按理說他在衆人中相對安全。但要命的是,另一位全息游戲設計師做的游戲,他做的諷刺向吐槽視頻其實還要更多,甚至還專門給對方出了一個“不要買!辣雞圈錢游戲大盤點系列”……
不要說兩人一組搜查別墅,就連靠近對方,猴子青年的背後都莫名發涼。
豬臉男也表示不想和其他人一起搜查,獨自走上了樓梯。
猴子青年精挑細選,決定和做律師的虎小姐一組,一起去搜別墅的地下室。
莊疊被分到同蟒蛇男一起搜卧室,上樓梯前,他特意在客廳裏繞了一圈,發現那只黑貓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才遺憾地離開了溫暖的壁爐。
……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叫莊疊有些意外的是,蟒蛇男在搜查時表現得很專心和投入,不止搜遍了每一個房間,甚至連許多絕不可能藏人的角落縫隙也檢查了一遍。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進度顯然慢出了許多,其他人已經結束搜查回到客廳,他們這一組卻還沒有搜最後一間卧室。
而這最後的一間卧室,恰好是莊疊被送入這場夢中,剛醒來時所在的那間。
莊疊站在樓梯上,看了看一樓那臺座鐘,走進卧室。
現在是兩點四十七分,馬臉男人沒有完全變成灰白色的雕塑,但身體也已經徹底僵硬得無法動彈。如果按照之前的規律,再過十三分鐘,就有可能迎來第三次覆蓋整片夢域的黑暗……
門忽然在他的身後合上。
聽見落鎖的聲音,莊疊從思緒中回神,擡起頭。
蟒蛇男的一只手還按着房門,姜黃色的蛇瞳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莊疊,細成一線的瞳孔映出他的影子。
冰冷滑膩的鱗片貼近莊疊,滲出特有的陰冷。
蟒蛇低下頭,鮮紅的蛇信微微抖動着,視線饒有興致地落在莊疊身上:“你是什麽人?”
他不等莊疊回答,又自顧自說下去:“資料上說你是個窮光蛋,逢賭必輸但嗜賭成性,把自己搞得傾家蕩産,是個标準的賭徒……”
莊疊被送進來,的确是頂替了其中一個人的身份。他不着痕跡地靠在門上,把手壓在背後:“你怎麽會知道我的事?”
“這不重要,但你的表現很有趣,和資料上完全不一樣。”
蟒蛇男壓低身體,毒牙尖銳地亮了亮,沙啞的嗓音混着嘶嘶蛇鳴:“我對你很感興趣……”
座鐘的報時聲突然響起。
他們走進這間卧室的時間絕不會有十三分鐘這麽久,可響亮的鐘聲卻依然不斷回響,樓下嘈雜的驚呼聲裏,整幢別墅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
莊疊要掄起電鋸的手停在身後。
另一只手比他更快。莊疊只是察覺到黑貓在自己肩上踩了一下,就憑空多出了個人隔在他與蟒蛇男中間。
那人把莊疊撥到身後,單手掐住蟒蛇男的頸子,把對方拎起來。
“抱歉,先生。”黑暗中,淩溯誠懇地道歉,“這是我的員工,其他人是不能感興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淩隊:沉穩,隐蔽,監控全場。
小莊:看公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