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塞巴斯蒂安的家鄉是個靠海的小鎮。弗拉德站在離攝影師架設機器的位置幾步遠的地方,一陣寒冷的微風拂過他的臉。目及之處這片礫石灘上一個人都沒有,但他并沒放松警惕,目光在海灘上來回巡視,極力避免盯着幾步開外的拍攝現場看個沒完。
但他還是沒控制住自己。
從他聽見的零星對話來推斷,這部分拍攝要展現的是塞巴斯蒂安今時今日的形象。看來,要拍出那種效果,不能離了緊身褲、古馳夾克、聖羅蘭翻絨靴子,還要沖着相機做各種性感撩人的表情。弗拉德忍着一肚子吐槽——這些衣服在這個環境裏很不實用。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心裏已有主意——他跟塞巴斯蒂安的交談越少越好。好像他們每次談話——吵架——最後都會以越軌告終,在昨晚的事情之後,弗拉德決定避免重蹈覆轍。
他抿緊唇,再次開始巡視海岸線。
他不願意想昨晚發生的事。要是他能洗掉那段記憶,他絕不會留着。但至少他擅長摒除雜念。他不會整天想些不該想——不該發生的事。他是專業人士。
“嘴唇張開一點,親愛的。”聽到攝影師這麽說,弗拉德的視線再次回到那模特身上。
塞巴斯蒂安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他的黑發被微風吹到腦後,他潔白的手指把黑色高領衫的衣領拉高,遮在頰畔。他雪白的皮膚,深色的眼睛、頭發、服裝,被牙齒輕輕咬住的血紅嘴唇,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對比。弗拉德不是攝影師也不是畫家,但就算是他也看得出這……這張照片有多美。
“無可挑剔,”攝影師說。“你太美了,親愛的。”
塞巴斯蒂安對他微笑道:“你就愛說好聽的,馬特,不過我不吃這套。”
攝影師笑了。“試試總沒錯吧。說不定哪天你磨不過我,就答應跟我約會了。”
弗拉德冷笑。這家夥有點專業素質沒有?
“要不是你婚姻美滿,說不定我就跟你約會了。”塞巴斯蒂安哼了一聲。
“別這樣,艾麗莎和我又不是老古董,我們很開放的,”馬特笑嘻嘻地說。“她會想來觀摩的。還別說,她還會想三人行呢。”
塞巴斯蒂安搖搖頭,站了起來。“抱歉啦,不過你知道我的規矩,馬特,我不跟有伴的人攪在一起。太麻煩了。”他的黑眼睛瞟了弗拉德一下。“我總要先問問他們有伴沒有。有時候他們會說謊,但這我就沒辦法了。”
弗拉德抿着唇,看向別處。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可能:塞巴斯蒂安當時也許真的不知道妮娜有男朋友。
“好吧,這兒的拍攝到此為止。咱們應該在下雨之前轉移到你的母校去。”被拒之後,馬特恢複了專注工作的語氣。
去往鎮子的路上,馬特、塞巴斯蒂安和造型師熟稔地聊着天。弗拉德默默地跟着他們,留意着周遭的環境。
小鎮風景如畫,典型的熟人社會。弗拉德望着塞巴斯蒂安,試着想象他是怎樣在這麽個小鎮出櫃,驕傲地生活。
看來不止他一個人在這麽想。
“我們不想過度關注小鎮的恐同狀況,”馬特說,他們正走向塞巴斯蒂安曾經就讀的高中。“我們希望傳達正能量。所以我們決定把關注點放在你決心展現真實的自我之後,如何促使人們接受你的性向。”
“但我從來沒掩飾過我的性向。”塞巴斯蒂安微微皺眉。
造型師點點頭。“我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你那些歧視同志的同學把你男朋友欺負到——”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沒往下說。
“自殺。”塞巴斯蒂安輕輕接了上去。
“是的,”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你說過,那之後你的着裝就變得更叛逆、更大膽。我們想重現那樣的場景,當然,你要穿定制服裝,但我們盡量選擇那些跟你十七歲時的風格接近的。”
塞巴斯蒂安點點頭,但弗拉德留意到他相當緊張不安。走進母校之後,他的肩膀越發緊繃。
“我們會在一間空教室裏拍攝,就我們幾個。”馬特說。
塞巴斯蒂安沉默着,他眼神飄忽地張望着學校的走廊,看上去比平時更蒼白。顯然,他在這沒留下什麽美好回憶。
“體育老師說我們也可以在體育館裏拍,”造型師說。“他跟你差不多大,幫了不少忙,他說他在校時認識你。弗萊徹先生是——”
塞巴斯蒂安猛地轉頭看她。“抱歉,你說什麽?弗萊徹先生?”
他的聲音聽着有點緊張?
造型師點頭。“對,體育老師。我想他叫邁克。你認識他嗎?”
“認識,”塞巴斯蒂安頓了一下才回答,看着別處。“沒錯。我認識他。”
弗拉德瞅着他的脊背皺起眉,思忖着。
拍攝的第二部 分和第一部分截然不同。之前塞巴斯蒂安穿的是昂貴的定制夾克和長褲,現在卻穿着牛仔褲和飾以圖案的襯衫,招搖奪目。但吸引弗拉德的并不是那些衣服。塞巴斯蒂安畫了眼線,塗了指甲油。
塞巴斯蒂安迎上弗拉德的目光揚起眉,帶着堅定挑釁的神情。趁着另外倆人讨論布景和燈光的當兒,塞巴斯蒂安把屁股靠在課桌上。“有問題嗎?”
弗拉德眯起眼看着他,意識到他想挑事吵架。有什麽東西讓他煩躁不安。也許是這裏的環境——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肯定在這兒被欺負過——但弗拉德的直覺告訴他,不只是這樣。
“沒問題。可你要是這副打扮上學,就難怪有人欺負。這不是讨打麽?”弗拉德沒法想象在俄羅斯會有男生畫着眼線,塗着指甲油上學。
塞巴斯蒂安幹巴巴地笑了幾聲。“在我開始塗指甲油之前也沒什麽好日子過。這——”他舉起一只手對着自己上下比劃。“——就是在對那些欺負比爾的混蛋們說‘操你丫的’,沒別的意思。”
弗拉德凝視着他。有些事他想不通。“你是雙性戀,只泡妞不就得了?就不用碰上這些破事了。”
“就算我只跟女孩約會,我也不會變直。”塞巴斯蒂安回答他。“沒你說的那麽簡單。即使有天我遇到一個很棒的女人,跟她結婚,共度餘生,我也還是個雙性戀。何況,比起女人,我更喜歡男人。我為什麽要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為什麽我要滿足于帶着假面具生活?這是我的原則。”
“問題的原則,”弗拉德重複他的話。“我都分不清這理想得傻逼還是純粹就是傻逼。”
塞巴斯蒂安撇了撇嘴。“多謝。”
“我又沒表揚你。”
“這是你對我說過的最好聽的話。”
弗拉德搖頭。“你要是在俄羅斯這麽幹,就被揍掉半條命了,要不就被條子拘;要是運氣不好,說不定更慘。”
塞巴斯蒂安扯出一個笑容。“不幸的是,不只是俄羅斯人歧視同性戀。不過,你在那種環境裏長大也是挺不容易的。”
弗拉德繃緊身體。“你什麽意思?”
塞巴斯蒂安舔了舔唇,正要說話——
“親愛的,我們準備好了,就等你了!”馬特招呼着。塞巴斯蒂安走開了,沒多看弗拉德一眼。
弗拉德沒有觀摩拍攝。塞巴斯蒂安對着相機飛眼兒,他看多了實在受不了。他有點煩躁,于是走出教室,在走廊裏抽起了煙。
“你不能——哇,別激動,哥們兒!”剛走近的人瞪大眼睛盯着弗拉德的槍。“太喜歡開槍了吧?”
弗拉德把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又高又壯——跟弗拉德體型差不多其實,只是這人估計比弗拉德年輕幾歲。
“你是誰?”
“我是體育老師,邁克·弗萊徹。我真的很不喜歡你拿那玩意兒指着我,哥們兒。”
哦對。造型師提到的體育老師。弗拉德壓低槍口,但沒收回槍套裏。
那人松了口氣。“你在這兒幹什麽?”
弗拉德瞟了眼教室,拍攝仍在進行。在他走神的時候一切如常。
弗萊徹猛地抽了一口冷氣。
弗拉德再次看向他,發現他正盯着塞巴斯蒂安。弗拉德抿着嘴,心裏蹭蹭冒火。這人盯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神裏有他不喜歡的色彩。
“你認識那個模特?”弗拉德問。
弗萊徹的視線轉回弗拉德身上,他擡起手揉了揉鼻子,脖子上浮現出難看的紅暈。“我們以前是同班同學。倒是算不上朋友什麽的,”他臉上帶着譏諷的冷笑。“我們不算是一個‘圈子’的,你明白不?”
弗拉德沒吭聲,那家夥又機關槍似的說了下去,一副忍了很久不吐不快的樣子。“他以前跟現在一點也不像,面無血色的小東西,臉上就剩眼睛和嘴,還他媽是個大玻璃。他是個兔子,你知道吧?以前全校人都知道。誰都知道他滿腦子就想着男人的雞巴。還求着給我吸屌呢,啧啧。我意思是,我不是基佬,但看他可憐就準了他幾次。”
“是嗎。”弗拉德的語氣波瀾不驚,但他感覺扣着槍的手緊了緊。他放松手指,把槍收了起來。
“是啊,很明顯這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個事兒。但那小傻逼居然以為我跟他一樣是兔子。不教訓教訓他可不行。”弗萊徹自顧自樂着,漸漸變成了冷笑。“可是那玻璃是個浪出水的騷貨。沒隔幾個月他就給別的屌絲舔老二了,被我抓個正着。真他媽賤。”
弗拉德不動聲色地問:“你咋辦的?”
弗萊徹的笑容滿是惡意。“我給他們拍了張豔照,發到全校人的電子郵箱。你真該看看大家的反應,太精彩了。”他哈哈大笑。“從那以後人人都知道他對男人的屌有多饑渴了。”
弗拉德盯着他。事實上,弗萊徹用來侮辱塞巴斯蒂安的蔑稱,弗拉德都曾經說過;但從這人嘴裏聽見……他媽的他就是不爽。
只有我能這麽幹。
他抛開這無稽的念頭,冷冰冰地說。“咱倆素不相識,你告訴我這些幹嘛?”
弗拉德的語氣讓弗萊徹剎住了笑聲。他這才露出了一絲忐忑。“呃,他現在可成了名流了。人人都知道他是兔子,不是嗎?我只是擺事實罷了。他以前就是大家的笑柄。”他拍拍弗拉德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派頭。“喏,你是俄羅斯人,你肯定明白。我真希望英國也有俄羅斯那種針對玻璃的法律。要是有的話,他那種人就沒什麽出頭之日了。”
弗拉德瞪着這個尖酸可悲的男人,心想:我就是他這副德行?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邁克。”塞巴斯蒂安輕柔的聲音傳來,兩人都轉過頭去。
塞巴斯蒂安看上去非常鎮定,非常美,全身散發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你太太好嗎?聽說她正懷着第四胎。恭喜你。要養活這麽一大家子不太容易吧?”他平靜地微笑着。
弗拉德想狠狠地吻腫他那張咄咄逼人的小嘴。
弗萊徹惱火地瞪着塞巴斯蒂安,不自在地嘟囔着什麽,大步走了。
塞巴斯蒂安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但弗拉德仔細一打量,就發現他面無血色,渾身發抖。他看上去相當窘迫,嘴唇哆嗦着,黑眼睛驚慌地四處亂瞟,但就是不看弗拉德。弗拉德聽到了他那段屈辱的過去,他估計恐慌得不行。
借着這件事,弗拉德可以輕易把他羞辱得體無完膚,報複他此前的所作所為,他吸引了弗拉德的目光,還挑起了他的欲望。
“來吧,直說吧,”塞巴斯蒂安不看弗拉德,喃喃地說。“說我是個不要臉的騷貨,饑渴難耐又沒人要的屌絲。”
“你完事了?”弗拉德問。塞巴斯蒂安一臉疑惑地看向他,他又補了一句:“照片拍完了?”
“差不多,”塞巴斯蒂安的肩膀稍稍松弛了點。“他們需要到體育館再拍一組。”
弗拉德掃了一眼教室。攝影師和造型師正在争論什麽,無暇他顧。
他又看向塞巴斯蒂安。
他們的視線鎖定了彼此。
弗拉德口幹舌燥。他突然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在昨晚以來他們第一次心無旁骛地彼此凝視。
“關于昨晚,”塞巴斯蒂安開了口。
弗拉德想躲到別處去。除了這兒随便什麽地方都行。
但他沒動。否則塞巴斯蒂安就會發現他能如此輕易地打亂弗拉德的陣腳。他才不會讓他得意。
“你想說啥?”他盯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睛。他打定主意自己并不喜歡那些眼線。這家夥的眼睛本來就大得出奇,畫上眼線的效果簡直匪夷所思。弗萊徹是怎麽形容他來着?對了,臉上就剩眼睛和嘴。
“咱們就把昨晚的事情忘了,行嗎?”塞巴斯蒂安把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他咧着嘴,面容有些扭曲。“這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這可不容易啊,鑒于……”他朝弗萊徹離開的方向比了比。
弗拉德望着他,茫然若失。他以為塞巴斯蒂安會諷刺他,譏笑他,甚至可能會再勾引他一次。他以為他才是那個必須堅決把昨晚的事當成一場錯誤的人。他根本沒想到塞巴斯蒂安會想要遺忘一切。
這麽輕松就能脫身,他應該松口氣才對。可他卻窩着一肚子火。他竟然還比不上那個可悲小氣的混球?
“我是最大的錯誤?”他脫口而出。沒錯,他是跟塞巴斯蒂安不對付,可至少他沒把塞巴斯蒂安給人口交的照片用電郵發給全校人,也沒把塞巴斯蒂安的男朋友逼到自殺的地步,也沒對陌生人說過塞巴斯蒂安的閑話。
塞巴斯蒂安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他眨眨眼。“你不是真生氣吧?”
弗拉德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塞巴斯蒂安的嘴角緩緩地翹了起來,笑意直達眼角眉梢。“喲,你生氣了。真可愛。”他伸出手,拍拍弗拉德的臉頰。
弗拉德想扭頭咬住他的手指頭。
操。
他中邪了?
塞巴斯蒂安斂起笑,臉色嚴肅起來,沒意識到他要發飙了。“我不是在人身攻擊。邁克比你混蛋多了,但那時候我還不成熟,傻蛋一個。現在我不能用同樣的借口為自己開脫,我得有點長進。”
“親愛的,你可以直接去換裝了,我給你選好了。”造型師在喊塞巴斯蒂安,弗拉德什麽也沒來得及回複。“在體育館的更衣室。我們過會兒跟你會合,等我說服了這傻缺我們需要——”
“我的活我會幹,用不着你教,”馬特瞪着她硬生生地說。“就該聽我的,靠!”
他們繼續吵。
塞巴斯蒂安翻了個白眼,起身走了,大概是去體育館。弗拉德跟了上去。
正值星期天,學校裏空蕩蕩的,他們的腳步聲在長長的走廊裏回蕩。弗拉德盯着塞巴斯蒂安的後頸,仍然滿肚子火。他往下看,目光停在塞巴斯蒂安裹在磨白牛仔褲裏的豐臀。他的老二竟然進去過,就在昨晚。光天化日之下,他找不到一點真實感。
一個嘲弄的聲音在他腦子裏響起:二椅子。弗拉德急忙移開視線,仿佛被燙着了。
見鬼了,他咋回事?他在幹啥?對着一個男人的屁股發癡?昨晚的瘋狂已經太出格了。他才不是什麽操蛋的二椅子,他跟塞巴斯蒂安可不一樣。雖然……弗拉德承認,在學校裏被動出櫃之後,在戀人因霸淩而輕生之後,還能夠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刺激那些王八蛋,的确需要膽量。這需要巨大的勇氣,而弗拉德一向敬重勇氣,盡管塞巴斯蒂安的勇氣可能理想主義到了愚蠢的地步。
“那家夥妒忌你,你知道吧?”弗拉德打破了膠着的沉默。他看見塞巴斯蒂安的肩膀繃了起來,步伐也不如之前平穩。
“妒忌我?”塞巴斯蒂安的嗓音有些不自然。
弗拉德想起弗萊徹那酸溜溜的語氣,聳了聳肩。“他自以為踩在腳底的屌絲同性戀搖身變得有名有利又好看,他倒窩在老家,前途無光,守着一個他不想要的老婆和一堆不得不養的孩子,打擊死他了。”
塞巴斯蒂安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一臉震驚。“你剛才說我‘好看’?”
弗拉德覺得一股熱氣湧到臉上。“我沒說,”他死不松口。“但是弗萊徹覺得你好看。”
塞巴斯蒂安偏了偏頭,帶着點小得意。“他跟你說的?”
“沒有,”弗拉德後悔自己起了這個話頭。“我長着眼睛呢,腦子也沒病。他盯着你都快流口水了。真他媽惡心。”
塞巴斯蒂安走近了些,好奇地望着他。“總有人盯着我看的,弗拉德。也不是沒人告訴我我的長相很讨喜。那是我的工作,怎麽會惹着你呢?我以為你們倆會特別臭味相投呢。”
“我跟他?”弗拉德怒發沖冠。“就那碎嘴傻逼,幼稚得要死,還活在中學的光輝歲月呢,我哪根毛像他?”
塞巴斯蒂安忍俊不禁。“你果然生氣了。你讨厭我拿你跟他比。媽呀,這也太萌了!”他擡起一只手,樂不可支地又拍了拍弗拉德的臉頰。“別擔心,你的老二比較大——”
弗拉德擒住了他的手腕。
那觸感讓他們同時愣住了。弗拉德的手指緊握着塞巴斯蒂安的手腕,這動作讓他們想起了昨晚的事。弗拉德的腦中閃過他抓着塞巴斯蒂安的手腕把他甩在廁所門上的情景。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塞巴斯蒂安吞咽了一下,小聲說:“放開。”
弗拉德沒動。
“放開,”塞巴斯蒂安重複道,類似絕望的神情浮現在他臉上。
他應該放開。他媽的他真應該放開。
弗拉德垂下視線,看着塞巴斯蒂安微張的嘴唇。造型師抹了些什麽,讓那兩片唇看起來比平時更紅,襯着他雪白的皮膚,無比鮮豔。
塞巴斯蒂安伸出舌頭潤了潤唇。“放開,”他又說了一遍,下唇顫抖着。
弗拉德得嘗嘗那唇的滋味。他無法抵抗這股渴求。他這輩子還從沒像這樣發狂地渴望過什麽——逼得他渾身發抖——他管不住自己,他沖動地湊過去,吮住那片鮮嫩欲滴的唇。
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那雙唇,喃喃自語:“你真好看。”聽着像句醉話。他覺得自己醉了。
塞巴斯蒂安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接着,他僵住了,然後一把推開弗拉德。
他們滿臉通紅地望着彼此,忘了呼吸。
“你他媽想玩什麽?”塞巴斯蒂安看起來出離憤怒了,他壓低聲音質問着。“‘我不是二椅子’,這不是你說的嗎?”他搖搖頭。“得了,用不着回答——不要緊,我不在乎。這種破事我再也不奉陪了。你們這些裝直男的王八蛋,一邊舍不得把老二從我嘴裏抽出來,一邊還要沒完沒了地糟踐我,我受夠了。滾去找個倒黴的女人來操,守着她過你可悲的人生吧。你的髒手別再碰我。”塞巴斯蒂安怒氣沖天地走了,一眨眼就消失在拐角了。
弗拉德從牙縫裏吐出一口氣,轉過身,一拳砸在牆上。他的感覺并沒有因此好起來,他仍舊滿腦子漿糊。
他在原地停了一會兒,試着控制不聽使喚的身體,順便整理整理思路,搞清楚他剛才到底是抽哪門子風。
一聲突如其來的被捂住的尖叫讓他渾身冰冷。
他發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