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刁鑽辯論
拿死刑犯來試藥,巫公救死刑犯,也就救成大公子。
衆人琢磨着,心裏紛紛點頭,暗道他們都掉進“怎麽逼巫公為大公子解毒”的套子裏,倒是沒想過跳出套子,打個彎,便成了。
看楚岚洋洋灑灑一番,明媚皓齒,大氣從容,施公出神,除了歡喜她出的主意,更是感慨,那海晏侯調.教人,竟是如此的厲害。能将一卑微的女姬教成這樣大氣端方。
施公覺得此計可行,立馬吩咐下去。
一旁的施恩對楚岚一禮,少年英俊的面孔滿是感激,“要是大哥醒了,我親自給你做一桌酒菜,感謝你今日出的主意。”
楚岚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淡淡道:“只要你別在菜裏下藥,我就敢吃。”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施恩在官舍廚房的菜裏下藥,藥倒人的光輝歷史,不戒備不行。
施恩聞言尴尬:“都是自己人,我怎麽會這麽做呢。”
楚岚點點頭,也沒有和他們閑磕的興致,轉向施公告退。她實在是不想見到顏元真,就是昏迷的他也不行。與他在一個屋檐下,氣就不打一處來。
要說具體氣什麽,一言難盡,罄竹難書。積攢的怨念太多,令她只想離他遠遠的。反正遇上他,運氣背到家。
“可。”施公還有公務在身,要出門,留下施恩照料大公子,就讓嵇劍帶着楚岚回自己的屋舍。
施公既然看穿她的身份,自然知曉她和大巫一行人不是一夥的,刺殺公子元真之事便沒有牽連到她身上。從郡守府出來就一直跟着楚岚的嵇劍便能證明這點。
不久,府內除了大公子顏元真一位病患以外,又多了一位。不過不是死刑犯,而是施恩。
楚岚從嵇劍那知曉後,震驚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是死刑犯嗎,怎麽會是施恩?”
嵇劍頭一次對施恩另眼相看。以前只覺得他頑劣不堪,還敢肖想朝歌公主,便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但是這次,施恩确實不怕死,有膽量,令嵇劍不得不服。不過嵇劍心裏佩服歸佩服,要他誇情敵是不可能的,只道他“魯莽”。
原來,施恩腦子靈活,鬼精鬼精的,看過死刑犯以後,暗道計劃得改。死刑犯渾身髒兮兮,指甲縫污垢多。就是給他刷幾遍,幹淨了,相貌不佳、手腳粗粝,一看就不是貴人。
他們這樣急吼吼地尋巫公前來救治,怎麽可能是為了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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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局不做的像一點,很難忽悠到巫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施恩膽大,幹脆瞞着施公,自己中那毒,讓巫公來救。
憑他是施公幼子的身份,巫公是萬萬不會懷疑施公心急的異樣。
楚岚聽得唏噓咋舌,“心是好的,就是太沖動了,他親身上陣,萬一有個好歹,也不怕他爹受不了。”果真是青春期的孩子太自我,沒想到父母會擔心。施公有這糟心的兒子,也不知會折壽多少年。
同時,也暗暗稱奇。公子元真在外頭名聲如此惡毒,施恩一家能待他如此,真夠難能可貴。就算是別的王公貴族或者平民百姓家,都少見這種兄弟情深。真是世間少有。
不提楚岚如何驚嘆,或是施公憤怒地又想揍自作主張的施恩,就說巫公這邊。
巫公确實沒起疑心,麻利地救了施恩,解毒.藥方也到了施公手上。過了兩日,他去牢裏見了大巫,打聽到公子元真在府上被刺殺,再想施恩一前一後中了一樣的毒,巫公人老成精,立馬明白自己上套,氣的肺都炸了。
這日,公子元真的毒已經解了,虛弱地轉醒。手掌的傷口處還隐隐作痛,身體沉重,胸口憋悶,俊美的臉白裏透着虛紅。
從昏迷中剛醒來的時候,不知今夕何夕,渾不知自己在何處。
一旁守着的女奴立刻上前道:“大公子,您終于醒了,奴去叫老爺。”
少頃,施公就帶着嵇劍過來,顏元真也清醒了些,他眉宇間陰沉,嘴唇幹澀發白:“刺客如何了?”
施公老早就想罵他色令智昏,仗着自己武藝強,甩開護衛,孤身跑來這胡鬧。
之前大公子沒醒,他憋着,現在人醒了,施公噼裏啪啦地抱怨:“這刺客是死是活,有什麽關系。你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嗎。
不待在燕都,跑來打仗也就算了。出門還不帶人護着,像你這樣多來幾次,幾條命都不夠用的。你以為你和大巫、海晏侯一樣,人見人愛啊,外頭的名聲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你又害死了海晏侯,明裏暗裏想殺你的人多的是。
你要是嫌自己活太長了,想死,可以,早早娶了妻,有了後,對得起你列祖列宗,想如何就如何。老夫我連滴眼淚都不流。”
顏元真讪讪,對仲父的關心很是受用,但還是嘴硬道:“我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嗎。”
“怎麽沒事,要不是你運氣好,你早死了。還有,你讓嵇劍盯着岚姬作何?要不是你胡鬧,不知分寸,也不會被人偷襲。”
嵇劍聞言心虛地頭快低到地上去了,顏元真睃了一眼,便知曉暴露了。他無所謂道:“不過是和她玩玩逃命游戲,仲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用兩座城池換質子回來,我內心苦啊,得放縱放縱,才不會憋狠了鬧事。”
施公見他一點都不認錯,怒氣攻心:“還有恩兒,這次你回燕都,把他帶上,恩兒和你一樣都是找死的命,你們兩個病好了以後,統統在我眼前消失,老夫不想看你們倆個,成天生氣,把我氣死了!”言畢,甩袖走人。
顏元真聽出不對勁,忙看向低着頭的嵇劍:“恩兒怎麽了?”
嵇劍便把施恩以身犯險,蒙混巫公的事說了。
顏元真又窩心又氣,“真是豬腦子,看着伶俐,怎麽這麽蠢傻。”罵完又問:“恩兒現在如何了?”
嵇劍忙道:“就是再休養幾日便能下地了,公子放心。”
顏元真松了一口氣,他這般,倒沒什麽可怕的,反而對施恩這小子的以身試險,感到後怕不已。
想到仲父要自己帶他回燕都,顏元真又笑了,也罷,這次就帶他回去,朝歌也要及笄,今年親事趕着,說不定能定下。
施恩與自己弟弟太子值性格差不多,少時在他手裏混着,情分自然不比外人。要是施恩能與自己妹妹修成正果,他也樂見其成。
顏元真想罷,又問起刺客之事,知曉劍客是大巫的人,他沉思了一會兒,沉吟道:“把大巫放出來,這事和他無關,沒誰會笨到用自己的劍客明面上刺殺,還是偷襲,世人對此不恥,此事已經連累大巫名聲,這麽做對他也沒好處。這幕後之人不過是想本公子與大巫作對,破壞我們與晉國的交好。”
“也許就是想大公子您這麽想,擺迷魂陣,大巫來迷惑我們。他和海晏侯投契,為海晏侯複仇也不為過。”嵇劍道。
顏元真搖頭道:“放人,讓大巫給本公子一個交代。”若是他還能做得出陰險偷襲,大巫那樣品行是不會的。而且兩國交好,不宜交惡。他動了大巫,就是惹麻煩。他更認同別人利用了大巫。
嵇劍應“諾”,剛要離開,顏元真忽的想起了什麽,皺眉:“你沒盯着楚岚?”
嵇劍忙回身,便道:“夫人和大巫他們關在一起呢,無須我再盯梢。”
顏元真不虞:“兩人關一起了?”
當然沒有,夫人還在客房呢。嵇劍心虛小聲說是。
顏元真怒了。那女子向來不給他好臉色看,一板一眼,有時候還露出委屈之色,像是他欺負她了一樣。轉身對上大巫,嬉皮笑臉,情深款款。
他哼道:“大巫繼續關着,晚些放出來,楚岚放出來伺候本公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說本公子眼被毒瞎了,看不見人,讓她近身伺候,給本公子講西游記。”
嵇劍聽大公子咒自己,吓得“啊”了一聲,又見大公子召夫人前來,猶豫着含糊地應諾,便往夫人房裏跑。
夫人的院落沒了大巫一行人,空落落的,他熟門熟路進門,“夫人——”便見夫人有客,還是巫公。
嵇劍皺眉,心裏一跳,以為是巫公知道是夫人害他破了誓言,過來找茬,立馬沖到夫人面前護着,“巫公你怎麽在這,施公叫人到處尋你呢。”
見嵇劍來了,巫公皺着眉,楚岚神色略有驚慌,面色都不好看。
巫公最先反應過來,叉腰罵楚岚:“你這小人害我破了誓言,狠毒至極。怪不得都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你。”
楚岚剛才還在消化巫公告訴她的事,聞言知道巫公是想打消嵇劍的懷疑,順嘴道:“這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哪能破了您老的誓言。”
巫公怒道:“你還狡辯,要不是你,我怎麽會救公子元真呢。我有三不救,不救公子元真,不救蔡克,不救求死之人。你壞了我的規矩,我以後要四不救,加你一個。”
楚岚笑道:“巫公老糊塗了,你救的是施恩,又不是公子元真,大家都知道的。”
巫公氣得跳腳:“還不是你出的鬼主意,要不是你讓施恩中了和公子元真一模一樣的毒,騙我救施恩,我怎麽會破誓。”
楚岚氣定神閑地笑:“此言差矣,敢問巫公,你在濟城救治瘟疫,有了方子,你也把方子傳出去了。若是以後大公子也染上瘟疫,吃了你的方子,那他到底是你所救,還是給大公子開你方子的巫醫所救。”
巫公被繞糊塗,懵了。
楚岚再道:“聽說巫公自己也在編纂醫書,若是你的醫書被人所知,學了去。別人用醫書的內容救了公子元真,那這到底算誰救的,是巫公您,還是開方子的巫醫?”
在楚岚的追問下,一旁的嵇劍弱弱道:“自然是巫醫了。”平日誰病了,有巫醫來看診,只會答謝這位巫醫,給診金,而不是給出醫書的人。
巫公氣道:“你這是狡辯,強詞奪理。”
楚岚笑:“巫公要覺得別人用您開的方子,救了公子元真,就是害您破了誓言,那巫公你以後還是別從醫了吧。”
巫公郁悶道:“此話何解?”
“巫公你看,公子元真他這一輩子能生什麽病,比如小病,風寒感冒,發熱頭痛,脾胃不順,再到,外傷瘀傷,骨折錯位,蛇毒瘴氣,或者中毒。數都數不清。要是巫公你計較別人用您的方子治公子元真,那你可得注意了,不得開治風寒感冒、發熱頭疼、脾胃不順的藥,不能給別人扶骨化瘀,解毒。
你這一輩子得看緊了公子元真,他得了什麽病,你就不能治什麽病,免得給別人開了方子,被人拿來救公子元真,害你破誓了啊。”
嵇劍作為一名一根筋的劍客,思索了半天才理解,“噗嗤”笑了出來,“正好,大公子被毒瞎眼了,以後巫公可不能給別人治眼睛了。”
巫公臉紅脖子粗,總覺得沒理,明明知道她在忽悠,可又覺得有理,沒法反駁,最後氣呼呼道:“你這小兒刁鑽滑頭,我說不過你!”
楚岚也不想巫公生氣,畢竟他剛給她送來一個好消息,她笑着安慰道:“巫公別生氣,其實我也是在幫你,你想啊,要是不怎麽做,你被抓來了,就步入兩難境地。他們逼你救大公子,你礙于誓言不能救,大公子的人見你見死不救,必不會放過你。你守住了誓言,卻會死。我這樣做,也是幫你逃出困境,讓你不用糾結選擇。總之,世人只會說你救了施恩,沒有救大公子,保住了誓言,是可敬可佩之人呢。”
“你的意思是我還得感激你不成!你個小滑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巫公瞪她一眼,轉身出屋,不再質問她,風風火火走了。
楚岚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想着巫公和她說的話。
孟易川沒有死,他回來了。他人就在濟城,巫公去濟城治瘟疫,遇上了他。孟易川托他入顏元真這,找到傳說中被公子元真搶走的女姬,也就是她,給她帶口信。
他回來了,會救她走。
楚岚知道孟易川沒死,呆怔了很久,有慶幸他沒死,又矛盾地怨念,覺得他也太好命了,這樣都沒死。又歡喜,歡喜他在,也許更容易回家。又愁,愁他說的兩年之約,依舊讓她待在古代,不能離開。
心情激蕩複雜之下,楚岚還是決定先去找他。經過這麽多事,她沒剛開始那麽生氣暴怒,再聽說他的死訊的時候,就放下了怨恨。現在更多的是平靜,她只需要利用他回家即可。
“夫人,”嵇劍見楚岚看着無人的院門口出神,忙道:“大公子說讓你去服侍她。”
楚岚回神,想起嵇劍剛才的話,挑眉:“大公子眼瞎了?”
嵇劍呵呵,避而不答,“要不你收拾收拾過去?”他和施公不同,施公是怕夫人迷惑公子做蠢事,嵇劍則是想勸她留下,和大公子多處處。大公子身邊常年沒個女人服侍,夫人突然來了,他們也為公子高興。
楚岚現在心心念念都是去濟城找孟易川,哪會理會大公子。再說了大公子那麽難伺候,她才不上趕着找不自在。
“既然他好了,你們也該遵照誓言,放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