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打劫驸馬的大夫 (1)
心髒病在現代也是複雜的病類,更何況是古代。
心疾無藥可救,大巫一族本來就是求神問蔔、解夢祭祀傳家的,把這代代相傳的病當做上天對自己的懲罰,稱呼為“天疾”,不難理解。
病弱的衡蘇會早死。
那樣給人幹淨美好印象的人有這樣結果,令人升起憐惜之情。
楚岚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衡蘇的病在現代能不能治,要是能治就好了。
她又失笑。如今還不知道怎麽回去呢,想這些也是白想。
打聽完,楚岚酬謝了小二,小二收了刀幣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候門外突的亂哄哄起來,不少人在門前經過,腳步慌亂。
而後下樓樓梯“噠噠噠”的混亂響起,似乎有人摔倒了。這個罵罵咧咧的,那個尖利勸阻:“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快跑。”
小二詫異地開門,拉着面前匆匆跑過的人問:“出何事了,這樣慌慌張張的?”
那人和小二一樣都是官舍的人,他和小二一樣伺候另一個客房的貴人。他面色慘白,聲音哆嗦地發音不準:“濟城死人了!死人了!”
“濟城死人,又不是我們彙城死人,你怕什麽?”小二摸不着頭腦。
“是瘟疫,一個、傳一個,死、哈多人了。”
“見鬼!”
楚岚聞言大驚,濟城起了瘟疫?!她今日進城的時候,還沒聽說呢。
還有,那在濟城的阿晴和羊老他們會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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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是倒血黴了,先是家被孟易川水淹了,現在還鬧起瘟疫。
她疾步出門,沉聲問:“哪裏得來的消息,坐實了嗎?”
“是縣衙的人告訴貴人的。”這青衣小夥扯開小二揪着他的手,反手揪着小二往下跑,“縣衙的人可是說了,濟城有瘟疫,要封城,咱們濟城雖然沒鬧出死人,就怕和濟城一樣鬧災,也要封城。
好多貴人得到消息,就是想趁城門沒關,現在逃呢。你一家老小的,不想死,還不跟我一樣,回去打包出城,待在這等死啊!”小二吓得立馬和青衣小夥“噔噔噔”跑下樓。
楚岚呆愣在原地。濟城和彙城這兩座城來往頻繁,來往商隊又多,要是濟城染上疫病的人到了彙城,濟城成了疫病災區,那彙城也跑不了了。
“哈,逃什麽逃,誰都逃不掉。”有人在楚岚右側幸災樂禍地道。是大巫衡蘇身邊的清秀侍從,他笑嘻嘻地看着樓梯口和過道慌忙逃跑的人,嘲笑他們。
楚岚皺眉,非常不喜歡他嘲笑的語氣。外頭鬧着瘟疫,城也要被封,人都慌得找不着北了。這麽嚴肅的時候,他還笑嘻嘻的,真讓人喜歡不起來。
清秀侍從轉頭看楚岚,訝異道:“你這女郎怎麽沒夾着尾巴跑?”
楚岚嘴抽了下,還夾着尾巴跑,當她是妖變的嗎,內心腹诽,面上因為剛才的不喜,淡淡道:“你不也沒夾着尾巴跑嗎?”
清秀侍從似是愛笑的人,沒生氣,“嘻嘻,你這人真有意思。”
因為樓下傳來不對勁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楚岚沒再理會他,關好房門,下樓就見大堂人滿為患,好似官舍所有的住客全部擠在了一起,神色惶惶,拎着大包小包的包袱,都是聽了消息要跑的。
可是官舍大門守着幾排兵衛,領頭的胡渣子武将左手叉腰,右手往地下一插虎紋銅戈,虎目一瞪,喝道:“縣令大人有令,彙城禁嚴,誰都不能離開!”
大堂所有人群情激動:“憑什麽?!我們又沒生病。”
許多人紛紛自報家門,這個是亭長親弟弟,那個是裏長妻舅……
胡亂報了一通,意思就是我們又不是普通庶民,都是貴人,憑什麽要留在彙城等着被瘟疫傳染而死。
那胡渣子武将哈哈笑,“憑什麽?!就憑這裏是彙城,這裏是縣令大人的地盤,就是比你們亭長、裏長厲害!”
拿官職先碾壓他們以後,又一點都不給面子地訓斥:“從今日起,你們就在這住着,哪裏都不許去。現在,立刻都給我回房,勿要惹事。誰要是不從……”
說着就拍了拍虎紋銅戈,“那就和我這老家夥見見面,你們這些貴人要是出了血,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大堂的人敢怒不敢言,就在這時,當初想買鹿的高個子男人急道:“等等,衡蘇大巫也在官舍!你家縣令大人難道敢拘着大巫嗎?萬一大巫在彙城出了事,你家縣令一族的腦袋都不夠賠的!”
所有人也想起衡蘇大巫來,覺得縣令肯定不敢拘着大巫,如果大巫被放走,他們這些人就求着大巫,帶他們一程。
他們紛紛以衡蘇大巫的名頭壓胡渣子武将,武将猶豫了下,在躊躇。
衡蘇大巫身邊的清秀侍從一直跟着楚岚身後,站在樓梯上,抱臂看好戲。聽這些蠢人竟然咒大巫會在彙城出事,侍從臉“唰”的變黑。
大巫本就身體不好,他們也是忌諱言靈的,此時恨得牙癢癢,他不笑了,三步并作兩步,蹦跳着下樓到了大堂,快步走到胡渣子武将面前。
先報上家門,“我乃大巫侍從烏寶。”
胡渣子武将忙回揖,面上沒了剛才的嚣張,忐忑道:“大巫真來了彙城?”
武将不是怕大巫,而是怕大巫一定要離開彙城,壞了規矩,令他家縣令大人為難。
烏寶笑,“大巫正在樓上歇息,聞樓下吵鬧,令我下來給丁縣尉道一聲。施公為人正派,為百姓憂慮生死。既然下令禁嚴彙城,大巫自會遵守,不會影響施公和丁縣尉。”
邊說邊轉頭瞪大堂的人,皮笑肉不笑:“如果有人敢違背你們的命令,關人的關人,砍死的砍死,盡心做你們的便是。”
大堂其他人立馬不吭聲了。
丁縣尉的擔心都放回了肚子裏,哈哈仰笑,這次他遙遙給樓上的方向作揖,“大巫不愧是大巫,風範品德遠勝于人,令我等佩服。”
丁縣尉說的是心裏話。看看面臨危險,剛才大堂之人如無頭蒼蠅一樣慌亂,與好似什麽都沒發生的大巫一衆對比,高下立判。
不過到底大巫來了彙城是大事,丁縣尉留下兵,就匆匆回縣令府去禀報了。
官舍被丁縣尉的兵圍得水洩不通,其他人再是不甘,只能悻悻回屋。
楚岚也回了屋,心情複雜。這裏發生瘟疫,她不過是普通人,自然會害怕。
不過,她贊同縣令封城的應對措施。
濟城已經是疫病災區,濟城和彙城離的這麽近,兩城互相走動的又頻繁。彙城有人得疫病的可能性很大。
縣令封城,讓病源跑不出去。命他們不要随處走動,就是人為隔離,就算有人生病,也不會傳染給別的地方。
這做法确實做的對。
不過,她人就是困在彙城的人之一,能理解縣令所作所為,心情卻複雜極了。
逃生是人的本能,她也不例外。不能出城,确實擔心自己染上疫病,令人不安。
楚岚最幸運的是她本身沒染上病,她只要保護好自己,應該就不會有事。等城門開了,她也不會死。
接下來兩天,楚岚對吃食都非常小心,病從口入,管住口,得病的概率都會少許多。
她親自去廚房給自己做。實在是這個時候讓別人做,吃的不放心。雖然做的很一般,但這個時候也沒法去計較這麽多。
官舍氣氛壓抑,人都差不多待在自己房間裏,生怕外頭的空氣都染上了瘟疫,傳到自己身上,皆是閉門不出。
楚岚出客房,外頭連大堂櫃臺都不見人影。她腰間挂着佩劍,鎮定地下樓。
她擔心濟城裏的阿晴和羊老,沒事就找樓下的兵衛打探濟城的情況。
兵衛都是庶民出身,楚岚身上挂着貴人的名頭,他們雖然不能放楚岚出官舍,但是也不敢放肆,有問必答,把能知道的都告訴她。
濟城是座小城,大夫都是赤腳大夫,沒有得到正統巫醫傳授。
像野獸一樣,憑着觀察山林的野獸如何認識草藥,給自己治傷,世代相傳經驗,摸索出一套治病之法,醫術非常粗淺。
剛開始濟城的人生病的多,大夫就當小病治了,卻沒想到一直都沒治好,死了一批人。
等人死多了,大夫就覺得不對勁。正好來走商的商賈見多識廣,覺出味兒,懷疑是疫病。
官衙命令封城,也沒往濟城裏送糧食。
這不就是圈出一塊地,讓濟城的人,不管有病沒病,全都餓死。等人死完了,再一把火燒了!
做法忒的粗暴!!真是不把命當命啊!!
也不知道阿晴和羊老怎麽樣了。還有,濟城如此,萬一彙城也有人得疫病,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這座城也會被放棄。不管有病沒病,都得死。
明明外頭烈陽高照,楚岚只覺得滿身冷汗。
她倒是好,從大公子手上逃出來了,竟然又主動走入死地了。
她蒼白着臉回房,惆悵了會兒,今年她運氣太差了,改日拜拜佛吧。
不過好像這裏還沒有佛吧。
被大公子抓走後,在郡守府就發現這裏沒有佛教,道教也只是有點苗頭,不成氣候。
這裏崇拜神,各種神都有。
雷神、土地神、龍神、東母、西母、昊帝天等等。論神的數量,兩雙手都數不過來。
在這裏,她都不知道該拜哪個驅晦氣好……
還是拜自己吧。
楚岚躊躇了半晌,又去了趟廚房。這個時候不是飯點,廚房沒什麽人。
她聞着藥味,尋過去,很快,就找到了在廚房給大巫衡蘇煎藥的烏寶。
“烏寶,你家大巫今天精神好不好?”楚岚在廚房做飯的時候,經常會碰見來這給大巫煎藥的烏寶。
雖然楚岚剛開始不喜歡他,但是烏寶這個人天生熱情,愛笑呵呵的。烏寶主動和她打招呼,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慢慢和他熟了起來,自然清楚大巫衡蘇這幾日精神不濟,連門都不出。
自從官舍入住那日,驚豔見過一面以後,再沒見過了。
烏寶鼓了鼓腮幫,吐口氣,嘆道:“大巫燒龜甲占蔔,有些勞累。”
郁悶了會,烏寶天性樂觀,又笑呵呵起來,轉了話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大巫這次燒出了‘吉’。說實話,我這幾天心裏七上八下的,不過大巫說沒事,我就放心了。”
他的臉嬰兒肥,圓嘟嘟的,別人看他笑的時候,心情會好很多。
楚岚也被他感染到了,心情莫名放松。
雖然她不迷信,但是這時候聽了好話,心裏還是高興的。
心說怪不得那麽多人願意相信算命的,算命的說好話哄哄自己,有時候挺好的。
她也笑,“烏寶,我和你商量件事,我和你說了以後,你能不能幫我轉達給大巫一聲。”
烏寶睜大眼,眼珠子咕嚕嚕地轉起來:“喲,你愛慕大巫,想見他一面,直說嘛,幹嘛繞這麽大的圈子。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楚岚嘴抽了抽,剛想問烏寶哪只眼睛看見她愛慕他家大巫的時候,烏寶嘻嘻笑道:“放心放心,我看你順眼,這次就幫你忙了,等會兒,我給大巫送藥的時候,你跟着我去見大巫。你看我對你不錯吧。別家女郎排隊想見我家大巫一面,還見不着呢。”
本來想反駁的楚岚閉嘴了,要是能直接見到大巫衡蘇,和他說她的想法,當場說服大巫罷。至于怎麽見的面,烏寶懷疑她愛慕大巫,那也無所謂了。
楚岚就蹲下來,陪着烏寶看着藥,随意聊了幾句以後,忍不住問道:“大巫怎麽會來這座小城?”
她真的很奇怪,大巫是晉國人,地位那麽高的人,身體還不好,大老遠跑這小地方做什麽。要是不來,說不定也不會和她一樣倒黴催的,困在彙城。
烏寶蹲着,對着陶盅扇着蒲扇,随意道:“來找大夫的。”
楚岚一愣,大巫身體不好,跑來這找大夫,這理由還真不奇怪。
她眨眨眼,能吸引大巫親自跑到這,來找的大夫肯定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說不定是神醫!
現在外頭鬧疫病,要是有神醫坐鎮,豈不是大善!
她興奮起來,“什麽大夫,會治疫病嗎?他人在哪?”
“我比你還想知道他人在哪呢。巫公別看他六七十了,腿腳跑得比兔子還快。”
烏寶想起巫公,撇撇嘴:“巫公會不會治疫病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天下,醫術最厲害的就是他了。可是就是他,也治不好大巫。什麽神醫,浪得虛名。”
“還有那脾氣,那破規矩,非要大巫親自來找他,才肯給大巫扶脈。哼,就會倚老賣老的老家夥。”想到巫公那個壞老頭,烏寶發了火,将手裏的蒲扇折斷,扔在地上踩了踩。
原來是今年巫公溜達到附近,衡蘇大巫每年要檢查身體,就來尋巫公,所以就到了彙城。
知道神醫巫公的蹤跡難尋,叫神醫救治疫病的計劃落空,楚岚又失落了,愁緒上了眉頭,“沒找到啊。”
烏寶卻誤以為她為大巫擔憂,擔憂巫公治不好大巫的病,看她的目光亮了起來,對她和善了幾分。
烏寶煎好藥以後,出了廚房。楚岚跟着他,進了層層防護的大巫的客房。
大巫的客房和她沒什麽區別,似是不在意身外之物。
因為她是客,烏寶讓她先停在外間,端着藥,進了屏風隔斷的裏間,笑嘻嘻道:“大巫,楚氏女擔憂大巫,過來想見大巫一面,你就見見她嘛。這些日子待在房裏,也悶得慌。”
烏寶對大巫的撒嬌聲,令.候在外間的楚岚,聽得她頭皮一麻。
心道,烏寶作為侍從,沒有經過主人大巫的許可,徑自帶她來見大巫。可見大巫是個好脾性、好說話的人。
這樣也好。她說服大巫幫忙救濟城,有了更多的勝算。
屏風隔斷後,傳來疊疊咳嗽聲,“可。”
烏寶給大巫喂藥完以後,就笑嘻嘻地出來,見到楚岚以後,還俏皮地給她眨眼,似是在鼓勵她……
想起烏寶說她愛慕大巫,也是無言以對。
饒是如此,她還是感激烏寶幫她順利見到大巫,朝他回笑,收拾好心情,就繞過隔斷,進了裏間。
大巫衡蘇也許是身體不适,并沒有跪坐在案幾前,而是靠着榻幾,對她含笑點頭。
通身氣質無欲無求,心性淡泊,走到他身邊,都感覺時間過得慢了許多。
榻幾邊還跪趴着一頭白鹿,白鹿好奇地歪頭打量她,天真憨憨的模樣,讓楚岚心神完全放松。
“楚某見過大巫。”楚岚一直以男裝示人,這個時候也以男人作揖,給大巫衡蘇行禮。
衡蘇淡笑,“你來了。”
楚岚一怔,這話說的,怎麽有點古怪。
衡蘇似是能看出她的想法一樣,眼眸波瀾不驚,“我知道你為何而來。”
楚岚再是一愣,發怔地看着衡蘇,“大巫知道我為何而來?”
衡蘇淡笑,“為濟城而來。”
楚岚心神一動,“大巫是怎麽知道的?”
衡蘇沒有解釋,而是蜷起手掌,捂着嘴,咳嗽了一聲,他似是疲倦了,朝烏寶看去。
烏寶過來給衡蘇拍背,對着衡蘇是一張笑臉,對着楚岚就是一張臭臉。他原以為楚岚和其他女子一樣,愛慕大巫,所以想見大巫,沒想到,竟是給大巫找事的!
他竟是引狼入室,害大巫又要勞累,烏寶瞪着楚岚,不爽道:“大巫無所不知,這還要我解釋嗎。”
楚岚不明白烏寶突然冒出來的敵意,她現在的精神都在衡蘇身上。至于“大巫無所不知”這個理由,她不信的。
第一句“你來了”,第二句“我知道你為何而來”,在她眼裏就是算命的常用句,說出來顯得高深莫測罷了。
至于“為濟城而來”,楚岚有和烏寶提過一點,興許是大巫從烏寶那知道的吧。她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就不在意了。
還是正事要緊。
楚岚給衡蘇行禮,彎腰作了一個長長的揖,“大巫既然知道我為何而來,那我就開門見山。我希望大巫能幫我說服施公,救濟城百姓。”
施公就是下令封城的縣令。官舍被丁縣尉圍起來的時候,烏寶喊縣令“施公”,她便跟着叫。
衡蘇淡笑颔首,手指摸了摸榻幾邊白鹿的頭,雖然沒說話,用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楚岚緊張稍減,立即道:“濟城和彙城息息相關,唇亡齒寒。濟城百姓亡,彙城也會亡。”
烏寶本來就不高興楚岚竟然給大巫找事,累着大巫,現在聽了,翻了白眼,反駁道:“說胡話呢,大巫可是算出了‘吉’,彙城不會有事的。”
楚岚對他的敵意莫名其妙,不過也沒生氣,而是繼續說下去,将打好的腹稿一一托出。
“濟城和彙城封城的原因都是因為疫病蔓延。濟城是已經坐實了,如今封城,由着百姓餓死。若是下一個月,彙城也和濟城一樣,疫病蔓延了。那彙城不也和濟城一樣,會被封城,由着我們餓死。
這樣看來,濟城和彙城已經在同一艘船上,濟城的船底已經破了洞,船已經下沉。若是我們不幫濟城補上洞,那我們彙城也會和濟城一樣,共沉海底。”
她說完,瞄了衡蘇的臉,想看他是何反應。不過衡蘇臉色一直淡淡的,像是看透了生死一樣,沒有太大感觸。
反而是烏寶明白回轉了,慌張了起來,忙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自然是幫濟城,幫濟城的百姓,就是幫還被困在彙城的我們。糧食得繼續往濟城裏送,還要安撫好濟城的百姓,讓他們不要慌。注意飲食和用水安全,徹底隔絕染上疫病的人。
還有大夫,請大夫找到根治疫病的方子,備好藥材,治好濟城百姓。濟城好了,等彙城出現疫病患者,我們也按照這樣的法子去做,危難便可消除。”
衡蘇這時候開口了,“你想我去勸施公改了命令?”
“正是。”不然她也不會來找大巫衡蘇。
“你覺得施公會聽我的?”衡蘇笑着搖頭。
楚岚一愣,“難道不會?”
彙城裏,地位最高的就是大巫衡蘇了吧。他要是出面,勸說縣令施公,比她這個假貴人強多了。
烏寶似是覺得楚岚就是笨蛋白癡,“施公的脾氣那是出了名的硬,他可是抗拒過顏崇王的命令,顏崇王怒急,将施公從燕都相爺,貶到這小地方做縣令。
施公鐵面無私,執法之嚴苛,性情之倔強,令人膽寒,又敬佩。你想要大巫勸施公收回命令,救濟城那是妄想了。施公就是死,也不會聽的。”
楚岚沒想到,這計劃竟然毀在了施公身上。她原先想着,施公官位也就是縣令,衡蘇是大巫,看丁縣尉對大巫那麽尊重,以為衡蘇能勸成的。
一剎那,她雙眼黯然。難道濟城的百姓必死無疑,阿晴和羊老,還有那些當初把她從海裏撈出來的漁民都要死了……
她眼眶突然濕了,有些接受不了。難道她就要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死?
“不過,卦象顯示有轉機,你也不必氣餒。”衡蘇安撫道。
榻幾旁的白鹿似是感受了他的心思,也跟着安撫地朝楚岚“呦呦”數聲。
“轉機?什麽轉機?”
“等。”
“等到什麽時候?”
“應到之時。”
楚岚:“……”說話真是迷之走向,越來越神棍了。
她不迷信,沒有被安慰到,給大巫衡蘇道別後,失落地回屋。
想了想,不能別人說不行,就放棄啊。
總之,她不想什麽都不做,坐在這幹等着。
幹等着,她只會焦慮想着濟城的阿晴和羊老,日夜難安。
官舍伺候的是貴人,房內案幾有竹簡和毛筆。她皺着眉,苦思了一會兒,寫了濟城救援計劃,又修改了幾遍。
辛苦一夜後,翌日她又磨着烏寶,給她檢查錯別字……
她手邊沒字典,纂體又難寫難記。她生怕哪裏詞不達意,讓施公誤會了,這計劃也就泡湯了。
在廚房蹲着煎藥的烏寶,接都沒接楚岚的竹簡,臭着一張臉,“大巫說了‘等’,那就等着好了。”
他還記恨楚岚給大巫找事呢。大巫身體那麽差,就該多休息,不該多勞多思。
楚岚無奈,“你怎麽生我氣了?”她實在是不明白烏寶突然對她生起敵意。
“你還問我!!”烏寶氣地站起來,怒吼:“大巫就需要休養,你拿那些破事讓他頭疼勞累,你還問我為什麽生氣?!”
楚岚心裏有氣,想問,濟城那些人的命就那麽值錢,怎麽能叫這破事呢。
不過回想起衡蘇身體确實不好,她氣又消下去了,算是理解了烏寶為什麽突然臭着一張臉了。
一想起衡蘇那樣的人,她就不怎麽生氣了,心平氣和地轉移話題,“不和你吵這個。神醫巫公你們找到了嗎,他會不會已經在濟城了。”
烏寶卻是氣得跳腳,“氣死我了,大巫說‘等’!!說巫公會來的。等個鬼,急死我了!”
楚岚:“……”原來被大巫說的“等”,着急的不止她一個啊。
烏寶似是覺得和楚岚同病相憐,都被“等”給急死了,不再計較之前的事,吐槽起來,“你說大巫他這性子怎麽這樣,性子這麽慢,一點都不着急。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不告訴我們,把我們給急死。”
楚岚安慰:“巫氏一族不就是窺見天機,得了天疾嗎,要是什麽都告訴你,大巫身體更差了,你不得哭。”
烏寶一想也是,只能唉聲嘆氣。
楚岚見他氣消了,立馬給他看自己的竹簡,“我也不要求你給意見,你就給我看看錯字。我剛認字不久,有些字都不記得了。”
烏寶看着她的錯字,笑得前後倒仰,指點了一番後,最後指着竹簡空白劃圈圈的地方,問:“你這少字啦,語句都不通順了。”
楚岚:“呃,我不記得那字怎麽寫了……”
烏寶看她三息,哈哈爆發似的笑了起來。
楚岚:“……”要不是這事緊急,她早搶回竹簡,拍烏寶腦袋上去了。讓他嘲笑她。
兩人改字的時候,官舍外傳來打鬥的聲音。
烏寶是個愛看熱鬧的,也不看竹簡了,拉着楚岚就跑到官舍門口。
兩人就見守着官舍的兵衛全部死了。
“這怎麽回事?”楚岚跑到一邊吐了。
“這還用猜,明顯是官舍的人跑了,把兵衛殺了,聯合起來沖出城。”烏寶不覺得死人有什麽奇怪的,甚至還興致勃勃地想去城門口看熱鬧。
烏寶找來劍客,命人好好守着大巫,“和大巫說,我去看熱鬧了。”
然後轉頭問楚岚,“你要不要去看?”
楚岚還未回應,烏寶已經回頭,找了兩匹馬,他上了一匹,着急地策馬往城門口過去。
她猶豫了下,捂住口鼻,忍着被刺激的反胃血腥味,跟過去。因為沒馬蹬,她姿态不雅地爬上馬,策馬跟在烏寶身後。
彙城禁嚴,道路上自然是沒人的。二人策馬,無人攔截,一口氣沖到城門口。
烏寶腦子靈活,他就是來看熱鬧的,下了馬,把馬繩圈在樹幹上,就拉着楚岚找了城門口附近的酒樓,上二樓,找了視野好的廂房,笑嘻嘻地砸了牖窗,趴在窗臺上,嘿嘿笑:“哈哈,這麽多人鬧,我看施公這下如何收場。”
楚岚倒是覺得施公這個人很有原則,不喜歡烏寶這看熱鬧的心态,不過也沒多事說他,也和烏寶一樣,趴在窗臺,看城門口。
釘着上百個大銅釘的城門前,丁縣尉帶着兵,死守城門,和官舍的貴人以及仆從、護衛對峙。
她站在高處,可以很清晰地看清下面的戰況。
丁縣尉這邊占上風。
怎麽說,人家就是專門帶兵的,手下都是精兵。
而這些官舍貴人本身就是小家族出來的,本身素質不高,仆從不會武力,全靠蠻力。至于護衛,看着挺有派頭的,不過也僅是看看而已,都是花拳繡腿。
能殺了守官舍的兵衛,勝在偷襲和出其不意,現在正面對上,自然非常吃力。
丁縣尉也不想給施公惹麻煩,命兵衛只殺仆從和護衛,貴人都留着。
沒了仆從和護衛護着,這些貴人都和被剪了羽毛的禿公雞,心裏膽怯,卻又怕瘟疫圍城,依舊想逃,叫嚣的厲害。
“丁縣尉,我連襟是白黔将軍,你要是不放我們出去,等白将軍知道了,他必會殺了你的!”
“對,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你們關押我們、冒犯我們的事,我們統統不追究。”
這些貴人靠着自己的身份,自恃不會死,三番四次挑釁,已經讓丁縣尉火的想砍翻他們。
只是,礙于身份差別,他偏偏不能動手,否則就是給施公惹禍。
丁縣尉沉着臉,“回去,眼下彙城并未發現為疫病而死的人,你們只需要再待上半個月,沒有人發病以後,彙城就可以開了。”
那些貴人聽了,像是抓到了把柄一樣,“那就是沒疫病了。丁縣尉,既然沒有疫病,為何卻關我等。是不是施公對我等不滿,非要找理由關押我們,坑害我們致死啊。”
丁縣尉聽他們侮辱施公,氣得想策馬過去,捅他一刀。奈何身份之差,他不能做。
丁縣尉氣得太陽穴鼓鼓的,那些貴人看了,全部冷笑,繼續冷言冷語嘲諷起來。
反正他們是貴人,這些人不敢殺他們。要是殺了,事後他一家與他家聯保的二十四家的一社,全部連坐。
他們正得意的時候,突然城牆上迅速飛來一箭。
剛才喊白黔将軍是他連襟的貴人,心口中箭,眨眼間,就摔到了馬下。
“殺貴人了!”
“誰殺的?!”
貴人雙眼赤紅了,沒想到有人敢對他們下手。他們齊齊往箭羽射過來的方向,也就是城牆上看去,城牆下的人驚呼,“施公!”
楚岚看這些貴人死的時候,沒有憐憫,這些人太嚣張了,就該得到教訓,可憐身邊的人被他們的愚蠢害死。
聽到他們喊“施公”,也是她想要勸服救.濟城的縣令,立馬仰頭去望。
是一個精神矍铄的老頭。
呃,一看就脾氣不好、難啃的老骨頭。
施公冷酷無情地收起弓,藐視被這一箭吓得腿軟的貴人,冷喝:“撺掇你們出逃的賊首,老夫已經做掉了,你們不想和他一個下場,就給老夫滾回去!”
那些人看着死去的貴人,知道施公說到做到,立馬像被閹了的公雞一樣,沒再叫喚了,低頭騎馬往回走。
這時,城門突然“吱呀吱呀”地響。
城門開了!!
所有人唰的轉頭看城門,眼睛都熬綠了。
他們都想逃出去。
可惜,丁縣尉死守着,他們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頭牛從城門口進來。
牛?!
黃牛?!
施公開城門,竟然是想送頭牛進來?!
他們正驚訝的時候,就發現不對。
牛後面還有人,是個比牛高不了多少的矮老頭。
這老頭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別惹我”的樣子,穿着破草鞋,“吧嗒吧嗒”地牽着牛,穿過容道。
城門又關了起來,站在城牆上的施公看着下面的老頭,對下面一臉懵逼的貴人,剛才還冷着的臉,緩了緩:“公子元真挂念你們這些貴人的安危,特意請了神醫巫公前來,救治疫病。大公子對你們這麽好,你們要是再鬧事,老夫就把你們交到大公子手上。”
所有人才明白,這個牽着牛、黑着臉的老頭是神醫巫公。還來不及高興有救了,就聽說是公子元真送神醫過來救他們,全傻了。
公子元真是誰啊,那個魔鬼竟然會想到救他們,想想就恐怖好吧!!
此時看戲的楚岚和烏寶,也是吃驚地下巴要掉下去了。
烏寶掐了自己臉一把:“我在做夢呢,公子元真會想救人!不殺人就很好了。”
楚岚也是驚訝,她沒想那麽多,只是眼神炙熱地盯着神醫巫公。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正愁疫病能不能治好的時候,大公子就将神醫巫公送來了。
抛開以前的恩恩怨怨,她都想表揚大公子了,做的好。
神醫巫公人老,眼卻不花,眼尖看到了酒樓上有兩個人,往他這邊看。
他不在意,只是聽施公給公子元真抹好臉,快氣得元神出竅了!
他好好的在釣魚,就被公子元真抓來了!
還二話不說,就扭送他進了彙城,當苦力!!
送自己不少醫書的海晏侯孟易川,還被公子元真弄死了!!
想想就氣得慌,巫公人矮,氣卻火爆可沖天。
聽着施公給公子元真說好話,巫公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巫公兩手掐腰,指着城牆上的施公罵:“施舉你個臭不要臉的,就別給公子元真臉上貼金了。什麽挂念這些小幺雞的安危,送我這死老頭進來給他們治病。啊呸,明明是我不給公子元真治隐疾,他惱羞成怒,送我這苦命的老頭子進來送死的!!”
城牆上的施公被罵的臉更冷了,只是礙于身份,不好和巫公,與潑婦一般對罵,只能瞪了巫公一眼,轉身走人。
而聽了施公的話,所有人愣愣地看着神醫巫公,“隐疾?公子元真有隐疾?”
巫公嘿嘿笑,嘚瑟極了:“是呀,而且還治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