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打劫驸馬的廚子
楚岚從知曉孟易川亡故以後,就有些消沉。
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孟易川算是唯一和她有聯系的人。他一死,茫茫大地,仿佛無一處容身之所,無一遮身之瓦礫,仿似落葉随風飄落不定。
車輿行馳地搖搖晃晃的,竹簾随之晃動,露出一抹淡藍天空。一行大雁展翅飛過,無憂無慮的。
她看着看着,彷徨的心慢慢沉澱了下來,面上浮現堅毅之色。
五年前,孟易川不也是只身一人在這地方混開了麽。
他行,她就不行麽。
她長出一口氣,打散心裏那些郁思,閉目養起精神來。
車輿行了一日,終在黃昏前抵達了一座城池。這座城池的城牆比濟城高大莊嚴許多,楚岚掀起竹簾,守城兵甲威嚴肅穆,持戟而站。
車輿和軍隊過了車門,出了長長的昏暗容道,望眼過去,行道兩側皆是跪叩的百姓。
他們的背攏起,靜默地不敢發聲,卑微地似成了黃土的一部分,任人踩踏。
楚岚想起剛來這地方,羊老和阿晴他們對她這個假貴人的态度,與這些卑微的庶民相照應,心中浮現一個詞——蝼蟻。
貴人如天,百姓如蟻。
她盯着車輿外的庶民,一個一個的看過去,心裏竟凝出一股慶幸,慶幸自己現在還未落到這般沒落的地步。
只是,她又抿了抿唇,她待在臭名遠揚的惡公子顏元真身邊,誰知哪日就被他打落塵埃,說不定那時候,她的下場比這些庶民還凄慘。
楚岚心中謹慎了些,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再如剛來時那般肆意了。
這裏是人治,而不是法治,也不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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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這邊的一切一知半解,在這裏靠不上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萬事還是多加小心為上。
車輿直行了一會,在一處府院前停下。連舟挑起車簾,“夫人,到荊邑郡守府了。”
楚岚出了車輿,就被一女奴扶着,踩着腳踏下去了。
連舟跟在她身邊,楚岚還沒有做顏元真姬夫人的覺悟,只想小心翼翼地處一段時日再說。對連舟的态度,并沒有高高在上。
她側首,烏壓壓跪着許多人,并不見大公子顏元真,低聲詢問:“大公子不在?”
連舟忙道:“趙兵無主帥,正亂着呢,大公子調了荊邑的兵,追戰去了。”
知曉顏元真那個讨厭鬼短時日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一直沒想出怎麽應對顏元真的她,蹙着的眉頭算是松開了。
她矜持地颔首,自己不懂這邊的規矩,說多錯多,幹脆寡言少語,随着連舟和荊邑郡守府的人安排,住進了豪舍。
屋子裏銅器鼎銘擺設古樸沉重,六足床幾邊,蹲着錯金螭獸香爐。紫銅鎏金大鼎鎮着屋梁,雕刻繁複的山鳥漆座屏擋住了朱門,地上鋪着花紋豔麗的柔軟茵褥。
這一切和她當初在濟城租的小宅子比,可謂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了。
楚岚暗暗咋舌貧富差距太大,倒也沒有太大的感觸。現代什麽東西沒見過,還不會被這點奢華給蒙了眼。
郡守府的夫人管氏帶着一衆華奴,從府外一直跟着進來,見岚夫人對下榻之地,略微掃了幾眼,并無嫌棄之意,松了一口氣,笑:“荊邑乃邊城,不比都城富裕,此屋甚陋,還望夫人莫要嫌棄。”
楚岚無語地看過去,沒想到她眼裏的豪舍,在她們眼裏竟然是寒舍,不免幹笑:“不嫌棄不嫌棄,多謝夫人替我安排。”
郡守府夫人管氏瞧岚夫人好說話的很,面上自在了許多。
她就說嘛,怎麽說岚夫人也是在海晏侯身邊待過的,哪裏會學會大公子那般挑剔龜毛,不好伺候。
管氏放松許多,說話更是和氣:“夫人莅臨至此,蓬荜生輝,管姝有幸能得見夫人天顏,此生無憾了。”
楚岚幹笑,這話恭維她,她聽出來了,不過她卻不知道怎麽回,她不會她們這般文绉绉的,只會幹巴巴道:“夫人你也長得漂亮,今日很高興見到你……”
管氏瞧她說話這麽粗放,也毫不在意。必是岚夫人待在海晏侯身邊學會的。
她不在意,只是越瞧岚夫人越喜歡,覺得這般好的岚夫人,竟然落到了惡毒的大公子手上。管氏感懷了起來,拿出錦帕抹了抹突然冒出的淚水,“海晏侯亡故,夫人您節哀。”
楚岚也不由地,悵然嘆了一口氣。
管氏又哀嘆了幾聲,瞧楚岚的目光添了幾分憐憫,“大公子那般性子,夫人您以後可多加小心随伺才是。”
楚岚被她說的,又對大公子顏元真忌憚三分。
這人被全國上下恨上,肯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性子古怪,還有怪癖,什麽伺候不好就殺人吃肉啥的。
這不是今年才剛殺了別的兄弟,架空自己老爹的權力麽。這樣的人,能是好人?
楚岚一瞬間腦補了許多顏元真的壞來,她張口本來想問管氏,大公子顏元真有哪些劣跡,但是又想,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岚姬,不該不知曉大公子顏元真幹了哪些壞事的,便閉上了嘴,将這事悶在了心中。
反正再次告誡自己,小心提防此人。
楚岚只會說白話的,和管氏也聊不上幾句,就說自己要沐浴,就讓管氏走了。
管氏留下了一串女奴伺候她,楚岚要去湯池沐浴的時候,這些女奴還想圍觀她脫衣服,替她洗澡……
楚岚抓着自己的衣襟,黑着臉,将她們趕了出去。這才退衣,下了湯池。
赤腳步下湯池的臺階,暖湯起着氤氲的霧氣,朦胧中曲線畢露,她坐卧在湯池裏,用皂莢搓着身子。
一邊泡着,一邊想等大公子回來,她要怎麽應付他?
姬夫人,姬夫人,該不是要侍寝的吧。
楚岚打了一個寒顫,覺得太糟心了。雖說貞潔什麽的,她不怎麽看重,但是……總覺得惱火。
她手指無意識地摳着皂莢,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大公子為何要納她為姬夫人,難道是看上她美色?
不該啊,在戰場上,她可是灰頭土臉的,有姿色也被掩蓋住了。她那模樣要是被大公子看上,這大公子得有多饑不擇食啊。
她仔細琢磨尋摸着,倒是想起大公子對她态度轉變,也就是那日她認出孟易川的書以後,大公子看的目光才不正經、火熱起來。
大公子搶她做姬夫人,應是為此吧。
楚岚心中微定,只要大公子不好她美色,不對她動手動腳,她暫時幫他認書倒是無礙。
楚岚想着,在湯池泡得乏了,便步上臺階,出了湯池。
白色亵衣她還是會穿的,她穿上亵衣,就叫女奴進來,伺候她穿上她怎麽都學不會穿的,繁瑣的紫羅衣。
紫羅衣廣袖垂締,紗裙裙擺拖曳在地上。楚岚走路都帶着三分小心。
她沐浴完回屋,就見連舟帶着一布衣女子候着她。
連舟瞧岚夫人面色紅潤,沐浴後換上錦衣以後,整個人如明珠拂塵,露出了自己的豔容。
雖說他早先見識過她的長相,不過岚夫人幾日前和這時的面容相比太大,他不由地呆了呆,等岚夫人明眸瞧過來,他才回過神,心裏只覺奇怪。
岚夫人他去年見過一回,沒這麽好看啊。難不成,被海晏侯待在身邊伺候,日子過的好了,連面容都能變化地更美了?
連舟心裏暗自嘀咕,面上還是哈哈笑,“某瞧夫人面有郁色,身邊無熟稔之人,頗為寂寞。便叫來息娘,您二人有舊,此地重逢遇故人,夫人必會開顏的。”
楚岚看了那布衣女子一眼,她低着頭,看不到她的臉。是叫息娘,還認識真正的岚姬?
楚岚跪坐在案牍前,案牍上擺了酒香四溢的飯菜。簡直看得太有胃口了。之前在營裏吃的什麽粥、餅,可真是豬食了。
楚岚暗地裏吞咽了下口水,不過礙于連舟帶人過來,當着他的面,也不好動箸筷,颔首點頭,“可。”
連舟也知楚岚不喜他,沒再湊上前,說自己要幫大公子處理軍資,這些天都不會來找楚岚,要是楚岚有事,可以找人尋他。
楚岚巴不得他走,“她留下,你事務繁忙,無事不用找我。”打發走連舟以後,楚岚便看向息娘。
息娘在連舟走了以後,就擡起頭了。
見夫人美眸望過來,她立即跪在地上,哽咽道:“夫人,自奴從侯爺身邊,被大公子搶了,已有一年,奴實在是想念侯爺和夫人啊。”
楚岚:“……”啥,息娘是孟易川的人,一年前還被大公子顏元真搶了?!
她無語了,大公子顏元真到底是有多喜歡搶孟易川的東西啊。搶了書,搶了她,還搶了別的女人?大公子顏元真不會是喜歡人/妻吧……
古來也不是沒有這樣怪癖之人,楚岚寒了一下,覺得大公子挺惡心的。
不過很快,從息娘與她交談中,她發現自己誤解了。
息娘并不是孟易川後院裏的女人,而是孟易川養了四年的廚子。
孟易川不習慣吃這裏的食物,教善竈的息娘做飯菜。結果一年前,息娘回家途中,被大公子顏元真搶了來,專門給大公子顏元真做飯吃……
楚岚垂目,指着案牍上香噴噴的飯菜,問息娘:“這都是你做的?”
息娘點頭,哭訴着訴說大公子嘴有多挑。
楚岚聽着她絮叨,一邊夾筷吃了荷包蛋。那個香啊,她咬着燦黃金絲脆脆響,心裏暗想,孟易川辛苦養了四年的廚子,就被大公子搶來做飯吃,這時候倒是便宜她了。不用像孟易川那般辛苦調.教廚子,就能吃到合自己口味的菜了。
楚岚默默聽息娘哭訴。也許那個岚姬是個和氣人吧,這個息娘一點都不怕她,哭訴離開孟易川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最後她臉色一變,突然跪行至楚岚案牍前,恨恨道:“息娘有今日廚藝,全拜侯爺賞識,息娘感激侯爺,一直未能報答,如今侯爺慘死于惡毒的公子元真手中。夫人,息娘這裏有砒/霜,咱們聯手毒死公子元真,為侯爺報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