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陽光、沙灘、仙人掌,這是美麗假期! (1)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山地青年阿華來不及反應的那一剎,女飛頭沖向了這群無辜的登山客,所有人驚慌失措的四散逃逸……」
旁白用着誇張但平板的語氣,敘述韓世樂再熟悉不過的劇情,這名年輕的救難隊員,無聊的躺在病床上,随意更換着電視頻道,最後總是會不自覺的停留在這個沒有知名演員,但劇情不俗、演技不錯,最近甚至充滿話題性的單元劇上頭。
雖然取了個「深夜奇譚——神山飛頭傳奇」這種聳動且惡俗的标題,據隊上的其他同事反應,即使安排在深夜檔期,這個節目的收視率依舊出奇的高,韓世樂太明白其中的原由,畢竟有個前王牌節目制作加持,再加上內容雖然誇張但百分之百真實,也難怪一般觀衆樂此不疲的讨論起來。
手機鈴聲不分時段、擾人清夢的響起,韓世樂擔心會吵到旁人般的立即接聽,雖然他被安排在單人病房,但難保護士小姐不會突然進來量體溫、血壓,以各種方式突擊檢查,然後又被記上一筆。
韓世樂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為「不配合病患」的榜首,總是有不認識的護士進來「探望」他,不過他略為慢熟、沉悶的個性,讓他做不出任何反應,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任由那些護士們繼續進行這類活動。
「嘿!世樂,你有看我的節目嗎?」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沒頭沒尾的劈頭便問,自來熟到這種程度的,天上天下只此一家。
聽着電話那頭不論何時何地都能精神奕奕的爽朗笑聲,韓世樂先是沒好氣的翻翻白眼,随後又不自覺的扯出一抹微笑,他甚至能勾勒出對方圓圓臉蛋上笑得又眯又彎的大眼睛。
「那不是你的節目吧?我記得是艾小姐制作,你只是個不管事的娛樂總監。」本想擺出嚴肅的樣貌,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韓世樂很慶幸自己認識這些新朋友。
那個電視臺的年輕總監,永遠活力十足的态度擁有強大的感染力,在住院這段期間,對方時不時的電話騷擾讓他不至于太沉悶,有時聊得興起,韓世樂也能像個正常年輕人般蹦出個一兩句不太适宜的粗話,不再是那種過份死板、嚴肅的模樣。
「喂!話不是這樣說呀!如果不是我這個總監一路力挺,小艾能成功制播節目?所以一切還是得歸功于本總監我的英明睿智!」得意洋洋的大言不慚,電話那頭的年輕總監,對于自己的專業領域,有着非一般的自信。
韓世樂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有得意的實力,那名電視臺總監對這類靈異、傳奇的故事有着非常敏銳的觸覺,由他挖掘出來的事跡多半新奇、刺激,很快就能吸引住觀衆的目光,締造輝煌的收視成績。
「是的、是的,你最了不起!我正在收看這個節目,真的很棒。」低聲的笑了起來,韓世樂從不吝惜贊美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在他們真正出色的時候。
「正在收看?喂!你是病人吧?現在還能開着電視?」
「你都能打電話來騷擾我了,我為什麽不能開着電視?」
「我日夜颠倒嘛!等等還要去開會。」
「現在?你這樣工作會爆肝的,回家休息吧!」
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名電視臺的娛樂總監,可能是韓世樂遇過最有精力的人,無時不刻都充滿幹勁,跟他的另一半一樣,只要聽見能賺錢就會不由自主的眼睛一亮,像這樣有着共同目标的一對有情人,韓世樂很為他們感到高興。
「現在正是靈感最旺盛的時候,而且堅哥不在家,回去好無聊。」語氣不清的咕哝起來,韓世樂猜想對方正用着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幼稚表情抱怨着,也只有那個看起來像個大學生般的年輕總監,能用這種語氣、表情說話,而不讓旁人覺得惡心,韓世樂很佩服對方這個能獲得一切好處及訊息,堪稱無往不利的特殊技能。
「你特地打電話過來,不是真的想找我聊天吧?」将電視切換成靜音,韓世樂親身經歷過劇情中的種種不可思議情節,電視臺已經刻意将它們淡化許多,真實情況還要更加恐怖千百倍,他們能活着離開那座高山算得上是奇跡了。
「是啊!我都聊忘了,小艾要我提醒,你是她的節目顧問,要提供新點子啊!」
「我哪有那麽多事可以說?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救難隊員。」
「哪沒有?你這次不就從樓上摔下來?肯定發生什麽怪異的事情,不要藏私!」
聽着對方篤定的語氣,韓世樂沒來由心髒猛抽了好幾下,墜樓的那一剎,只有他自己清楚發生什麽事,他真的不明白那名年輕總監從哪裏聽來的?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當下是不是真有什麽,或是他自己眼花,為什麽那個年輕總監能這麽肯定?
韓世樂咬了咬下唇,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真遇上怪事,還是單純只是因為緊張而産生幻覺,心底總有一小部份不停叫嚣,讓他再見一見那個人,不管情況有多兇險,只要再見一面就好,這是他欠他的。
「沒有,沒什麽事,那只是器械出了問題。」疲累的抹了抹臉、阖上眼睛,韓世樂發覺就算對着電話說謊,也讓人感到不自在,幸虧對方沒有追問,叭啦叭啦的話題亂跳,韓世樂有一半以上時間完全跟不上,只能嗯嗯啊啊的随口應付。
「好啦!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打電話來煩你一下,記住呀!有什麽好點子,跟小艾連絡一下,我很不放心那個小姑娘。」大概覺得自己真的打擾到韓世樂休息,電話那頭的電視臺娛樂總監,客客氣氣的道別,匡當一聲挂斷電話。
「喂,我沒答應……」苦笑的瞪着只剩嘟嘟聲的手機,韓世樂像是被觸動某根神經般,無意識的取出擺在活動櫃中的筆記本。
這是他用來記錄、反省自己任務的本子。為了救那名小女孩而意外墜樓,檢讨報告肯定占去相當的篇幅,可是韓世樂只寫了寥寥數筆,其餘的部份,他用精準的記憶力,描繪出當晚看見的情景。
那個站在天臺頂有着血紅眼睛的黑衣男子,韓世樂永遠忘不了對方的神情,還有那刀削似的五官,那是每每在惡夢中糾纏着要他償命的男人,他同屬于特種部隊的前同袍杜雍和。
瞪着筆記本上的素描,韓世樂不由自主的皺了皺俊眉随手加了幾筆。印象中的杜雍和總是神清氣爽、英偉不凡,為什麽會變成天臺上那個渾身漆黑只剩下雙眼血紅的模樣,他的記憶出了什麽錯?還是緊張之下的幻覺?
即使漆黑一片,韓世樂依舊能肯定對方百分之百是那個早該死了的前同袍,他一定得把這個疑問弄明白。
拎了一大籃水果走進病房,救難隊員雖然不見得天天出任務,但沒事時幾乎都留在中心進行各項訓練,再不就是保養器材,所以即使同隊的隊友受傷住院,還是只能輪班來探望。今天正好是姚虹女休假,所以她才有空過來陪隊上的小老弟閑話家常。
「覺得怎麽樣了?頭還會暈嗎?」像只母雞似的叽叽喳喳,姚虹女嘩的一聲拉開窗簾,滿意的望着溫暖日光流洩進病房內。
他們隊上的人都非常想念韓世樂這個小老弟,希望他能早日康複出院,還有好多爬高爬低的粗重活等着他忙。
「我沒事,是你們太大驚小怪了!」分不清是無聊還是無奈,韓世樂趴在活動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他的早餐,他想早一點出院,一個躺在病床上的救難隊員是幫不了任何人的。
「小心一點比較好,你才剛經歷爆炸案,然後又從奇萊山上撿回條命,老天爺不會次次都站你這邊,瞧!這回不就墜樓了?為了你這件事,隊長的報告寫不完啊!你就當可憐、可憐他老人家,安心的待在醫院,做完所有檢查,再放個假,确定恢複正常狀态後再回隊上報到。」
用力的揉了揉韓世樂的短發,姚虹女難得嚴肅的警告。當她聽說這名小老弟從高樓摔下,吓得她心髒差點停止跳動,幸虧這一回老天爺還是很給他們幾分薄面,韓世樂落地前,消防隊及時将氣墊撐開,才免去了一場血肉模糊的災難。像這類事,別再來第二趟了,她那顆玻璃心肝消受不起。
「還要放假?」吃驚的瞪着姚虹女,韓世樂幾乎沒什麽個人生活,「放假」兩個字比惡夢更可怕。
「嘿!你那是什麽語氣?其他人想放假沒機會,你這個家夥累積多少特休了?你不把放完想幹嘛?隊長說了,你一定得休假,确定身、心都沒問題才準你歸隊。」
順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姚虹女熟練的削起蘋果,她一方面希望韓世樂能早點回隊上報到,這樣才能分攤工作,可是另一方面,她也認為畢方說的有道理,這個小老弟将自己逼得太緊,再不想辦法讓他舒解壓力,韓世樂遲早會崩潰,萬一正巧在執行任務時,那才會是真正的災難。
「我真的沒事,而且,我也不知道休假能幹嘛……」氣餒的躺回病床上咕哝起來,韓世樂很了解隊長畢方的個性,他說出來的話就是聖旨,如果對方認為他的情況沒有好到能返回隊上,即使韓世樂通過檢查出院了,畢方也不會讓他執勤的。
「怎麽會沒事做?你不是跟那個電視臺的女制作變成好朋友?她這一次的節目,就是你提供的點子?相當了不起啊!」
姚虹女好玩的挑了挑細眉,關于韓世樂跟那個女制作同生死、共患難的事跡,早在隊上加油添醋的傳遍了,她很看好這一對,怎麽說他們家的小老弟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更重要的是個性穩重、身手不凡,沒理由孤家寡人一個,月老終于有空替他牽牽紅線了。
「你們不要亂傳,我跟艾小姐只是朋友。」韓世樂神情嚴肅的解釋。跟電視臺的制作小組,其實沒那麽深交,真要說經常聯絡的朋友,反而是那名娛樂總監,至于女制作小艾,除了制播前期有通過幾個電話,交流一下劇本的意見外,他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唉唷……別害羞啊!」将削好的蘋果遞給韓世樂,姚虹女擠眉弄眼,用手肘撞了撞那名年輕的救難隊員,完全曲解了對方的否認,誤會那只是他在不好意思。
「這次墜樓意外,調查的結果是什麽?」知道無法阻止姚虹女過于天馬行空的想像,韓世樂很果斷的轉移話題。
他想知道自己墜樓的原因,雖然在那一剎,他看見了那道黑色人影割斷了他的安全索,但這是他在墜樓前看見的最後一幕,說不定會因為腎上腺素、什麽見鬼了的腺體分泌造成眼花,他需要正正式式的調查報告,他只要真相。
「說到這個,你出任務之前檢查過那些安全索嗎?」臉色一變,姚虹女不再嬉皮笑臉,她會特意來探病,除了關心這個小老弟之外,這也是原因之一。
「你知道我的……」不由自主皺起俊眉,韓世樂無法克制的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整個小隊的人怎麽可能不了解他?不只出任務之前,過于一板一眼的韓世樂,除了訓練外,就是在保養、維護那些救難器材,隊上最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肯定是他。
「是啊!我也是這樣跟老畢說的,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性了……」總看着韓世樂在保養救難器材,姚虹女自然相信他,只不過這就更令人費疑猜了,因為導致韓世樂墜樓的那根安全索,是非自然因素斷裂的。
「被割斷的?」心髒跳漏了數拍,韓世樂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竟然有些顫抖,他看見的果然不是幻覺,杜雍和割斷了他的安全索,他來複仇了?
「不可能!誰會割斷你的安全索?天臺上沒有第二個人,難道你懷疑……」不願意接受隊上有人打算致韓世樂于死地,姚虹女堅信他們像家人般親密,損壞救難器材、試圖謀殺對方這種事,簡直是天方夜譚,那還不如直接拿把刀捅死他比較幹脆。
「我沒有懷疑任何人!我相信隊上的每個人!」
「那你的意思是……安全索遭人割斷,這不是意外?總隊長已經成立真相調查小組了,如果隊上真有那麽一個人存在,對我們的士氣打擊相當大。」
搖了搖頭後嘆了口氣,姚虹女仔細打量韓世樂,她想像不出有誰會傷害這麽一個認真、負責的救難隊員,隊上誰不是發自內心的疼愛這個後生晚輩,韓世樂每一次都身先士卒的擔起最艱難的任務,有人會看他不順眼?還想要他的命?
「其實,我那時看見天臺上還有另一個人……」遲疑了一會兒,韓世樂不确定說出這些會帶來什麽後果,只是他腦中一片混亂,很想有人來證實、理清,或許從旁人的角度,可以分辨出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另一個人?誰?我記得在上樓前,已經先淨空了。」
「我不知道,那個人……那個人……」支支吾吾了半晌,韓世樂深吸口氣後将筆記本遞了過去。
姚虹女迅速翻看最後一頁,相當簡潔但仔細的素描畫風,黑色的輪廓、黑色的五官卻又描繪清楚他的容貌,唯一的色彩是令人印象深刻且不舒服的血紅,姚虹女不由自主擡頭盯着韓世樂,分辨着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瘋了。
「The Moth Man?我以為那只是個傳說?」
自然也聽說了韓世樂跟其餘隊員們讨論的話題,能夠預言重大災難的Moth Man時常被提起,姚虹女懷疑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之類的幻覺,畢竟這不屬于重大災難,即使The Moth Man真實存在,應該也不會出現在這裏,整個事件甚至沒有半個人死亡。
「我知道,而且,那不是Moth Man……」清了清喉嚨,韓世樂發覺光是回想起那個名字,都讓他沉浸在千刀萬剮的痛楚中,試了好幾次,都沒辦法平靜的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不是?難不成你見過Moth Man?」
「當然不是!那只是傳說中的生物,跟這個事件沒有分毫關系。」
「那你見過這個男人?」
「是。」
「喔?他是誰?」
「我的前同袍,被我扔下了、見死不救的杜雍和。」
認真聆聽醫生給的建議及注意事項,韓世樂完成了所有檢驗,确定不論生理及心理都沒有什麽大礙,随時能重返工作崗位。原本這應該是要感到開心的一件事,卻因為小隊長畢方的一通電話,堅持要韓世樂去放假、休息後全打消了。這名年輕救難隊員氣餒的收拾簡單的個人用品。
「嘿,這麽糟吧?其他人想放假都沒機會,隊長只是要你出去玩一趟、放松一下心情,有必要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嗎?」
幫忙收拾行李,負責來接韓世樂出院的蔔雲陽,沒好氣的搖了搖頭,他倒是想放假出去逍遙,偏偏這種好事輪不到他,再說了,韓世樂這樣天天繃緊神經執行任務,确實不怎麽健康。
「可是在這個時間點,上班的上班、開課的開課,沒人會陪我去攀岩的。」無奈的嘆了口氣,韓世樂總算意識到他的社交圈子有多小、多固定,除了救難隊的前輩們之外,就是健身房的那一挂朋友,全都有工作,不可能随意調班,只為了陪他去征服哪座高山、哪塊岩壁。
「攀岩?老天!你還爬不夠嗎?前輩子真的是猴子啊?就不能想一些比較……不那麽費勁的休閑活動?」忍不住刮了韓世樂腦袋一記,蔔雲陽受不了的咆哮數聲。
這個小老弟簡直走火入魔了,他口中所謂的攀岩,絕不會是簡簡單單的在岩壁上向上爬,肯定搞得像災難片一樣,又是懸空、又是垂直起落,這家夥有腎上腺素成瘾症嗎?
「可是……」
「沒有可是!這事我拿主意了,你有潛水執照吧?」
「有啊!」
「會沖浪?」
「一點點,不是很厲害。」
「那好!我表妹那幾個小妞們,約好了要去目鬥嶼浮潛,你去陪她們,順便幫我顧着她,別讓她吃虧了。」用力的勒着韓世樂的頸子,蔔雲陽神情陰沉的擅自作主。
吾家有「妹」初長成啊!他絕不允許有哪個臭男人占她便宜,韓世樂這個愣頭愣腦又死板的傻小子,正好是現成的護花使者。
「我?不行啦!我沒有潛水教練的執照,自己潛還可以,沒辦法教她們的。」
趕緊搖手拒絕,韓世樂個性慢熟,沒辦法跟那些年輕熱情、青春洋溢的女孩們打成一片,在別人眼中的好差事,對他而言,可能難過登上珠穆朗瑪峰。
「誰叫你去當教練的?我是讓你多跟這些小女孩親近,世樂……你才幾歲啊?別這樣老氣橫秋的,要是哥哥我再年輕個十歲,這種事要輪得到你?」
重重一拳打在韓世樂結實的胸膛上,蔔雲陽真是很佩服對方這種清心寡欲的生活,隊上雖然在八卦他跟那個電視臺女制作的緋聞,但以他對韓世樂的了解,十有八九是誤傳,再不就是女方倒追,要這名小老弟主動?輪回個三百年再投胎也不可能。
「算了啦,我們又不認識,一起去潛水?太奇怪了……」
「就是不認識才要你去的,再說,我也沒叫你幹嘛,就是幫我看着我表妹,你敢動她歪腦筋,我照扁不誤!」
還想繼續推辭,結果讓蔔雲陽一把勒住頸子坑不出聲,另一手則撥着電話,通知他表妹,他找到人教那些小妞們潛水,韓世樂凄慘的發覺自己就這樣被賣了。
等在行李旋轉臺旁,有着亮金色及肩長發的高瘦年輕人,分不清是不耐煩還是焦急,正打量身旁的男子,那人同樣也是金發但偏棕色,深藍色的眼珠十分吸引人,尤其在說話間頻頻挑起的眉毛,眉尾部份斷了一截,讓英挺、俊朗的五官,添了股玩世不恭的邪氣。
桑堤雅各·威勒正透過電話聯系父親,那個除了滿世界考古外,其餘事情全都辦不好的老威勒。不意外的,他又一次放了兩個兒子鴿子,完全忘了約定好的事情,人還留在希臘某個神殿的某個角落裏。
「我不敢相信,你相信嗎?他忘了,他完全忘記我們約好要去看海底古城。」挂斷電話,那個高瘦男子下意識的搔了搔金棕相間的短發。
桑堤雅各同情的望着寶貝弟弟,派瑞斯為了這次的父子三人同游準備了很久,終于排出假期,結果老威勒一句忘了就打發了。
「不意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帶着口濃濃法文腔的英語,派瑞斯并沒有特別氣憤或失落。這不是老威勒第一次這麽迷糊,除了母親的種種要求他會照辦外,老威勒似乎在腦海中将他們兄弟倆删除了,就算沒完全删除,大概也占不了多少記憶體。
「現在怎麽辦?」眼明手快的将屬于他們的行李取下,桑堤雅各揚了揚俊眉。
他不介意繼續這趟旅程,反正有沒有老威勒,他都有辦法玩得熱鬧又有趣,但如果派瑞斯決定返回紐約完成實習課程,他可以勉強接受辛酸的陪着回去。
「還是去看看吧!來都來了,而且你好不容易請到假,現在要你回紐約還是維吉尼亞,你肯定會怨我的。」
望着桑堤雅各好一會兒,派瑞斯忍不住笑了起來,俊美的臉龐漾開一抹陽光燦爛的笑意,自從他哥哥轉職成為聯邦調查局的一員後,他們碰面的時間就減少許多,像這樣一塊旅行的機會又更少了,他會好好把握。
「就知道你最可愛了!老威勒不在更好,我知道一個很特別的行程。」奸詐又得意的笑了起來,桑堤雅各一手親昵的扶着派瑞斯背脊,另一手晃了晃觀光客手冊。
「說真的,你特意請假,大老遠飛來,真的不是為了特別的案子?你一有假期,不是都窩在沙發上看球賽,再不然就是去海灘裝死屍?跑來這裏看海底古城,真的不像你的為人。」
即使在紐約住了幾年,派瑞斯還是改不掉那一口法文腔,搭配上他搶眼的外貌,更多了股神秘、迷人的浪漫氣質。
「我怎麽會來辦案呢?別開玩笑了!我專誠陪你跟老威勒度假的,真的!」像是早有過許多次前科,桑堤雅各的保證聽起來份外的蒼白、無力,只不過對他太熟識的派瑞斯早已習慣被他牽連、拖下水,他甚至有預感,這一回也不例外。
「不用說服我了,反正不管你去哪、我就去那,我才不放心你一個人亂跑。」
「哇!話可以反過來說啊?哪一次不是我這個做大哥的救你?你才是那個不管到哪都會碰到屍體的狠角色。」
「嘿!跟屍體扯上關系不是我願意的,我在太平間工作!」
「是啊是啊!去釣個魚也能釣出屍體,這也是因為在太平間打工的錯。」
「桑堤雅各!你現在是要跟我算賬嗎?」
「沒有,我怎麽敢?親愛的,我們到這個小島度假,浮潛者的天堂。」
知道自己是旁人矚目的焦點,桑堤雅各故意親昵的摟着派瑞斯腰際,末了甚至誇張的在對方臉頰上重重吻了一口,非常滿意其餘人混雜好奇跟驚訝的眼神,随後勒着那亮金色頭發的俊美年輕人,吹着口哨、心情愉快的離開入境大廳。
「這是個錯誤,這百分之百是個錯誤。」拎着行李、潛水用的器材,韓世樂有些哭笑不得的等在高速客輪旁。
他最終拗不過蔔雲陽的「請求」,安排好所有行程,那些年輕美眉們打算一路欣賞藍色公路的風光,到澎湖後再包船到目鬥嶼。這幾個年輕女孩一聽說要去那座無人島潛水,全都興奮的在碼頭上吱吱喳喳,萬分引人注意。
「世樂哥——!大表哥說你很厲害啊!不論是攀岩還是潛水。」
晃着馬尾,蔔雲陽的小表妹李玮玲一蹦一跳的蹭到韓世樂身旁,跟普通的女大學生沒有兩樣,活潑、自來熟的跟誰都能打打鬧鬧,他們在等船的這段時間裏,她已經結識了好幾名年輕男子,約好了到達之後舉辦個BBQ之夜為自己接風、洗塵。
「呃……那是雲陽哥太誇張了。」正想謙虛的解釋幾句,卻發現李玮玲根本不在意,嘻嘻哈哈的鑽回女孩子堆中,韓世樂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蔔雲陽根本是要他來當這群大女孩的保姆。
「你确定是這班船?」
冷不防一聲好聽的男中音傳出,明明是英語卻伴着濃濃的法文腔,一名跟韓世樂差不多高的金發青年,拎着名貴的行李箱擦肩而過。
「百分之百!我看得懂中文!」另一名金棕相間發色的年輕男子,略顯無禮的越過韓世樂與前一名金發男子交談,兩人所到之處引人注意,李玮玲那群女孩毫不例外的又開始嘻笑、吱喳起來。
雖然年齡相近,但韓世樂有些嚴肅、內向,更何況對方是外國人,讓他自然而然退到一旁,即使他們顯然要搭乘同一班滿天星號,他仍舊不可能主動上前去與他們攀談。倒是李玮玲那幾個熱情又大膽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一會兒後,就跟那名同樣也很健談的金棕發色的年輕人交上朋友,邀請他們參加BBQ晚會。
「李小姐,這樣不太好吧?你根本不認識他們。」既是蔔雲陽交托的任務,韓世樂覺得有責任保護這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熱情是好事,但識人不清就很糟糕了。
「世樂哥!你怎麽喊我李小姐?我要跟大表哥說,你居然喊我李小姐。」驚恐的瞪大眼睛,李玮玲誇張的語氣,讓那群原本就愛笑的女孩們,花枝亂顫得更厲害了。
韓世樂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鑽進去,他對這類「應酬」無力招架,未來的幾日恐怕比世界末日更令人畏懼。
捱了将近半個鐘頭,滿天星號終于開動,雖是劃位座,船上難得沒客滿,韓世樂不像李玮玲她們興奮,挪到了個安靜的角落閉目養神,他記得整個航程大約八十分鐘,希望李玮玲她們能保持如此高昂的鬥志,雖然他可以百分之百保證,那幾個年輕女孩不一會兒就會累垮。
「你好,這個座位有人占用嗎?」腼腆的微微笑,那名有着亮金色及肩長發的年輕男子,有些害羞的跟韓世樂打招呼,看情形也是個害怕熱鬧的夥伴,後者立即将行李拎到地板,點了點頭後請對方坐下。
「你會說中文?好意外。」帶着奇怪腔調,可是算得上清楚,理解起來毫無阻礙,韓世樂很驚奇的望着這名俊美得像明星一般的年輕男子。
「學過一點,我哥說得很好。」指了指跟李玮玲有說有笑的另一位金發男子,那個自我介紹叫派瑞斯的年輕人,語氣難掩驕傲的笑了起來,冰藍色的眼睛就像通電似的變得晶晶亮亮。
「你叫派瑞斯?他叫桑堤雅各?」仿佛見到不善于交際的同類一般,韓世樂莫名的放松,除開那過人的外貌,派瑞斯的個性跟他不相上下的內向,對方主動找他攀談,光是這點就比韓世樂有勇氣多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好笑。」半是尴尬、半是害羞的微微笑,派瑞斯很努力的克服社交障礙,事實上進展的很不錯,他在紐約市已結交了許多朋友,跟着桑堤雅各世界各國東奔西跑後認識更多人。
「不!這很有意思、很特別,不像我的名字,非常的普通。」連忙搖手,韓世樂不希望造成新朋友的不愉快。
「嘿!交到新朋友了?」很快就跟同船的年輕人打成一片,桑堤雅各嘩的一聲,毫不客氣的跟派瑞斯共擠一把椅子,人高馬大、手長腳長的兩人緊挨着磨磨蹭蹭,又惹得李玮玲那票女孩咯咯的笑個不停,韓世樂無奈的搖了搖頭,朝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讓出一個位置。
「你的中文說得更好,完全沒有腔調,真了不起。」發自內心的贊嘆着,大概是因為派瑞斯的關系,韓世樂自然而然的跟桑堤雅各熟稔起來,互報名字之後,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般聊開了。
前一回遇上這麽自來熟的人,是那個有着圓圓臉蛋的電視臺娛樂總監,韓世樂忍不住比較兩人,都是那種讓人不得不喜愛、忍不住想親近的個性,這名年輕的救難隊員隐約有些羨慕,希望自己有天也能這麽放得開、這麽自在。
「你們要到什麽地方?那幾個女孩子都說不清楚,剛剛還邀我們一起烤肉,結果她完全不知道地點。」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向派瑞斯腰際,桑堤雅各微側着頭,帥氣的詢問,他剛剛只是随口答應,如果目的地不同,只能婉拒那幾個漂亮女孩的好意。
「喔!我們要到目鬥嶼浮潛。」
「目鬥嶼?」
看着桑堤雅各攤開地圖,韓世樂很佩服這些能獨自一人滿世界亂跑的背包客,仿佛感染到對方的熱忱,這名年輕的救難隊員,湊上前去邊比劃、邊解釋,總算讓這兩名金發男子明白,彼此的目的地一南一北,古沉城在虎井嶼,他們得分道揚镳。
「我們可以包船一起去,前一天跟我們去浮潛,後一天跟你們去看海底古城。」一點也不想整個假期跟李玮玲那幾個女孩子綁在一起,韓世樂也想增長見識,聽桑堤雅各的描述,那個虎井古沉城有六千到一萬年的歷史,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該錯過這個機會。
「派普,你的意思呢?」切回英語模式,桑堤雅各低聲的詢問寶貝弟弟的意見。
他喜歡并希望派瑞斯能多出來走動、多認識一些人,老悶在太平間裏對健康不好,現在有一整船的年輕人,難得跟他們很有緣,雖然他不介意過過兩人世界,但熱鬧一些也沒什麽不好。
「你呢?你很想要那些啤酒、美女的陪伴吧?」好玩的睨了桑堤雅各一眼,派瑞斯太了解那名新晉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桑堤雅各對什麽古沉城才不感興趣,他只是喜歡水上或水下的刺激活動,老威勒沒有跟着一塊兒來,他巴不得将整個行程扭轉成比基尼沙灘排球大賽。
「如果你不喜歡……」
「不!我喜歡,不管去哪,能一起行動就好。」
略顯害羞的笑了笑,派瑞斯晶晶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桑堤雅各,兄弟倆相似的容貌,氣質卻天差地別,勾勒出一幅奇特的畫面。
韓世樂好奇的眨了眨眼,有些羨慕他們這麽深厚、濃烈的情感,随即心髒酸澀的抽痛一記,他曾經也有這樣生死與共、比親兄弟更緊密的好兄弟,可是他卻沒有堅持住、放開手了……
「啊啊——!我愛這種天氣!藍天——白雲——大海——!」張開雙臂,李玮玲站在甲板大吼大叫,開心的情緒感染其他人,一群年輕人瘋狂的又叫又笑。
明明差不多年紀,韓世樂就不像那幾個女孩子們這麽放得開,一方面感謝老天,讓他們這趟行程風平浪靜,否則這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