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到了後半夜,寒雪驟降,本就低迷的氣溫也随着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雪一降再降。雪落無聲,比雨溫柔,無論多大的雪,似乎也不會吵醒安睡的兩人。直到豎日天亮,向南錦才自然而然得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沒有像往常那樣經歷短暫的茫然,而是第一時間找回意識低頭看向身邊人。對于昨晚的記憶她是有些模糊的,加之一天的勞累,後來是怎麽睡着的,向南錦已經記不起來。
她只知道自己抱着段寧迦,将那人顫抖微涼的身體緊擁着,直到段寧迦平靜下來,在自己懷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向南錦才漸漸有了睡意。
這會兒,段寧迦還未清醒,向來淺眠的人睡得很沉,那張素白的臉少見得染了一絲安眠的紅潮。想到自己昨天看到的畫面,這是向南錦第一次接觸到段寧迦的過去,那些畫面卻絕非她願意看到的。
心疼和難受充斥着胸腔,向南錦不知道曾經的段寧迦還遭遇過什麽,但她也不打算過多去窺探。這些記憶反複提起,對段寧迦來說無異于将她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度坼裂,她舍不得,也不願意。
“系統,昨天晚上是什麽情況?我為什麽能看到那些記憶?”向南錦詢問系統,但也沒指望得到什麽具體的回答。對方過了許久才出現,只用冰冷的電子音吐出一句這是宿主的個人能力,随後又一次消失不見。
向南錦在心裏反複回味系統這句話,并不認為自身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她在這個世界待了大半年,也從未聽說過這麽奇幻的事件。
反複思索無果,向南錦索性不想。既然她都能從人變貓,這世界上還有更離譜的事也不稀奇了。
她小心翼翼得起身下床,昨天她在房間裏翻找到的東西除了衣物和營養劑之外,還找到了一個很小的冰箱。那個冰箱只比籃球大一圈,打開後,裏面只有幾瓶蘇打水和雞蛋,還有些放在儲存袋中的食材。
來到這個世界後向南錦還從未有過下廚的心思,她廚藝還不錯,擅長做西式糕點,制酒調酒。這個世界科技比自己本來的地球要先進許多,食物上卻有些稀疏。
比如碳酸飲料就只剩下黑水,根本不像她那個世界那樣各種口味都有,百花齊放。至于酒的種類,更是少之又少。向南錦将蘇打水拿出來,又把小冰箱裏還能用的食材拿去簡易的小廚房,打算簡單做份早餐。
在她去廚房後不久,躺在床上的人感到身邊人的離開,眉頭微蹙之後也緩緩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恍惚,伴随着醒來的迷霧,這是第一次,段寧迦在初醒之際沒有立刻恢複意識,仍舊存着幾絲迷離。
她放任身體輕松柔軟得躺在床上,床單是昨天向南錦新換過的,很柔軟,上面還殘留着Alpha睡過整晚後殘留的蜜糖香。這個味道,這份信息素,是段寧迦唯一願意接受的氣息。
唯一,這是聽上去充斥浪漫和殘忍的詞。誰都想成為唯一,擁有唯一,可大部分人所渴求的唯一總是求而不得。
向南錦昨日看到的是段寧迦不願記起的過去。那份記憶訴說了她的可笑和無能,直到今時今日仍舊記憶猶新。
曾經有過的貓,才剛起了名字,便被向城奪走了性命。在那之後,數年至今,段寧迦再不去觸碰那些脆弱的小生命,因為她害怕它們會再次因為自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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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寧迦輕喘一聲,仰着頭,第一次産生了不願從床上起來的疲倦感。頭還有些暈沉,這是長時間沉眠後的反應。段寧迦自己也沒想到,她對向南錦的警惕性已經低到這種程度。
其實,自己對向南錦,從未設防。
從一開始的初見,再到後來的意外親密。這些錯誤對段寧迦來說是放松戒備,但也是她對向南錦松懈的表現。
她不厭惡向南錦,更從不涉及恨這種極端的情愫。就算是最憤怒之際,她憤恨的也不過是自己的疏忽和纰漏,和向南錦無關。
所以…還是心軟,還是對她毫無防備啊。段寧迦蜷縮着身體,将微微發抖的手相互交握。她能清楚,除了這些情愫,自己對向南錦也産生了全然不該有的情感。
人不可能對一個無所謂的人産生在意,昨天看着那群野獸,段寧迦下意識生出的想法就是保護向南錦。這份在意和向家無關,更不涉及兩人的關系。
只單純的,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在意。
“不舒服嗎?”在段寧迦蜷縮在被子裏時,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向南錦做好早餐回來,看到的就是段寧迦将身子埋進其中的畫面。
“無事。”向南錦的聲音忽然點醒段寧迦,讓她混亂的思緒驟然清明。她從被中出來,只瞬間,那眼裏的茫然和無措化為平日裏的冷鋒清銳。段寧迦睨了眼向南錦,随後起身去浴室洗漱。出來時,兩個人相對坐在餐桌。
“外面暴雪,現在出去會有危險,我們等雪停了再出發吧。”向南錦吃着早餐,看了眼外面的風雪。月球本來就是晝長夜短,加上這片區域的常年積雪,也使得天色十分陰沉。
這樣的天氣行走不便,加上外面不知道會有什麽生物在,輕舉妄動得出行肯定不是明智之舉。聽向南錦這麽說,段寧迦點頭同意。這下,兩個人的行程只得暫停。
吃過飯後,向南錦刷了碗。她轉身出來,看到段寧迦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外面。她身上穿了一件自己找到的厚衣,正安靜得站在房子的臺階上,靜靜抽着夾在指尖的煙。
這不是向南錦第一次看段寧迦抽煙,以前貓身的時候見了好多次,每次向南錦都會跳過去用貓貓拳打人,把段寧迦趕走。可這時候,她卻忍不住站在窗邊,駐足停留。
她銀白的發落了雪,身上的衣服也很快堆積了一層白雪覆蓋的銀霜。外面風大,吐出煙霧很快就會被風吹散消彌,她那頭銀發也随着風在空中被打散淩亂。
向南錦呆呆看了會兒,總覺得這個時候的段寧迦很單薄。那份單薄不只是說她的身體,而是她給人的感覺。讓人看一眼,就很想沖上去将她抱住。
向南錦知道自己真這麽做了,準會被這個冷漠的女人推開。她幹脆也穿了厚衣出去,段寧迦并未看她,她就徑直繞過這人,随後蹲在地上抓雪。
向南錦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那些雪足有膝蓋高,剛踩出去就立刻沒到膝蓋處。這樣厚的雪,不用來打雪仗未免太可惜了。
向南錦這麽想着,抓起自己剛團好的雪球,舉起來朝着段寧迦扔過去。因為沒帶手套,掌心的溫度會将碰到的雪稍微融化,把雪團在一起時,遠比戴着手套去團雪球更紮實。
啪嗒一下,雪團徑直砸在段寧迦身上,散開白色的痕跡。段寧迦沒想到向南錦會這麽幼稚,零下30度的天氣居然還有心思用雪球打自己。她并未理會,只想抽完這根煙就回屋。
然而,還不等段寧迦将煙送到嘴邊,又是一個雪球砸來,這一下直接朝着段寧迦臉上扔的。她側身躲過,結實的雪球砸在窗戶上,散落在窗沿。
“做什麽?”段寧迦低聲道,聲音還是冷冷涼涼的,語氣裏并不帶憤怒,随意又平靜。“用雪球砸你啊,看不出來嗎?”向南錦直白回答,順勢又扔了好幾個雪球過來,挨個砸在段寧迦身上和肩膀上。
她煩人的很,像是非要家長陪着玩的熊孩子,臉上挂着嘚瑟的笑容,總在段寧迦想要抽煙時打斷。
時不時團個大的砸身上,偶爾又會弄個小的砸臉。段寧迦只躲開臉上的攻擊,身上的任由她随意砸,沒過多久,滿身都被向南錦用雪球砸出來的痕跡。
段寧迦睨她一眼,扔了煙蒂轉身要回屋,就在這這時,一個雪球精致朝着她飛去,快速又直接得砸在段寧迦腦袋上。向南錦還故意配了音,滴滴了兩聲。
至此,段寧迦步子頓住。她緩慢轉過身,看着嬉皮笑臉完全沒意識到大事不好的向南錦。彎下腰,團起一個雪球,随後将手背在身後。
向南錦本以為她是要砸自己反擊,卻見段寧迦只是勾着唇,似笑非笑得看自己,随後在她不注意時,快步走來。向南錦雖然是Alpha,可速度和反應能力遠不如段寧迦快。
忽得,她領口被人拉開,緊接着,那顆雪球直接丢進衣服裏,涼的向南錦嗷嗷叫了兩聲。
“段寧迦,你搞偷襲。”向南錦趕緊把衣服拉開,把身體裏那些雪抖出來,聽她這麽說,段寧迦嘴角不自知得上翹,眉毛挑起。
“是你先動的手,不是嗎?”段寧迦說完,轉身就要回去,向南錦卻看準了這時候,猛地從後面撲上去。她用雙腿夾着段寧迦腰身,随後将人往後拉扯,雙雙倒在厚雪中。
因着衣服厚,加上雪也很厚,這一下根本沒摔疼。周圍的積雪被兩人壓開,瞬間像是抖擻的數萬星辰鋪散開。在陽光下,那些雪粒子像是銀河星系的星屑,在兩人面前淩亂飛舞。
“段寧迦,你看我怎麽收拾你,我要把你埋到雪裏去。”向南錦笑着放狠話,坐在段寧迦腰上不起來。同時雙手猛地撲騰,一副真的要把段寧迦塞到雪裏的架勢。
段寧迦學過搏擊和防身術,體術也不差,本來她可以把向南錦輕而易舉得推開。可這些時日,她總覺得身體提不起力氣,加上向南錦也沒有惡意,自然也懶得全力掙紮。
她笑着躺在雪中,那雙桃花眼摻了笑意之後,終于染上了本該有的妩媚風情。她銀色的長發和雪交錯,仿佛本就是一體,分不清是誰埋了誰。明明在雪中,卻誰都沒覺得冷。
玩鬧倏然停下,周遭的氛圍似乎也安靜下來。向南錦看着段寧迦因為笑容無比柔和的眉眼,漸漸躺在她身上,柔柔将她抱着。
Alpha的信息素變得濃郁而香醇,順着熟悉的味道,與空氣中的荼蘼花香萦繞融合。就像它們各自主人的氣息,此刻也堪堪糾纏在一起。
向南錦颔首,朝着段寧迦湊近,目光所及,是她紅潤的唇瓣。段寧迦唇薄色淺,唇形很漂亮,唇線的色澤也是粉嫩嫩的。在她上唇之間有一顆不算太明顯的唇珠,因為她總是抿着唇,很少笑,也唇珠也經常隐藏起來,讓人窺探不見。
可這會兒,段寧迦不知道她自己在笑,唯有向南錦看得真切。她低下頭,以極慢的速度将唇貼靠,像是獵人害怕驚擾了獵物,連呼吸都帶着小心翼翼。
段寧迦望着向南錦湊近的樣子,她知道,自己該把人推開,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雪仗”。可周遭全是向南錦的氣息,她裹夾着自己,像一張網,讓段寧迦找不到可以逃出的路徑。
于是,段寧迦閉上眼,再度松懈。這一次她有所察覺,是她将周身的銳刺收起,将層層牢固防備坍塌,任由向南錦入侵。
“段寧迦。”
忽得,身上人喚了自己的名字,段寧迦睫毛微顫,緊接着,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不要以為你找到小錦,向家就會認你。在她心裏,她的姑姑已經死了。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別向她透露你的身份。”
沙啞冰冷的聲音像一堆尖銳的碎冰,忽然紮進心髒。段寧迦猛地睜開眼,她将身上的向南錦用力推開,快速起身,頭也不回得走進屋內。
向南錦呆滞得坐在原處,到了此刻,終于感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