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面冷心熱
更新時間2012-12-17 0:56:56 字數:4634
上午十點左右。
墨月被楊麗叫進總監辦公室。
“昨天為什麽沒來上班?”楊麗一見墨月,劈頭就是一句質問。美麗的臉龐,因為浮上怒氣而略微冰寒。
墨月心裏一咯噔,低首道:“對不起,總監。我因為臨時有急事,所以沒來得及親自向您請假。不過,我有打電話給蓓……”
“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因為你缺席,我們差點損失了一個很重要的客戶?即然有事為什麽不提前報備?”
缺席?重要客戶?蓓君怎麽沒跟我說?
她忍下心裏諸多疑問,輕聲問:“對不起,我能做什麽彌補嗎?”
“還能怎麽彌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不是……算了,下去吧!”楊麗似是有話沒說完,憤憤扭身,給她一個冰冷的背影。
墨月心顫了顫,一片寒涼。如果不是?不是什麽?如果不是有她女兒小竺給自己撐腰?
就算當初确實因為小竺的推薦她才進了元仕,就算因為小竺的關系,她破例升職了。可是,她在元仕加班加點的辛苦,兢兢業業的努力,僅僅因為一次缺席,就全盤否定了麽?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視線落在某處。那裏曾是蓓君的位子,但是,早上就聽說她為公司立了功,昨日下午“加官進爵”,已經搬去獨立辦公室了。因此,此時位子是空的。
蓓君,你那麽單純,我希望是我想錯了。墨月喃喃自語,眼睛裏水光閃爍。
一雙手,突然從脖子上環過來,墨月吓了一大跳。
回頭見到一張嘻笑的臉,她松了一口,無奈道:“小竺,這是公司,別鬧了。”
“我又沒幹嘛。你怎麽眼睛紅紅的,還在生我氣啊?”小竺一屁股坐在她桌面上,毫無大家閨秀的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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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兩天沒睡好。”墨月溥衍道。
“哦?”
“你怎麽還在這?不是讓人力資源部給你按排工作了嗎?”墨月忽然想起她是來工作的。
“我的工作就是來你這裏啊。”
“我這裏?”墨月驚訝了。
“嗯,是這樣的,聽說你這裏有一個叫蓓君的設計師升職了?設計部總監決定不再另外招人。所以,她的工作就落到你這個首席設計師身上。你的工作壓力大了,必須要請一個助理分擔吧?”
“那你……”讓墨月意想不到的是,小竺的工作竟然是做她的助理,理由是——為了堵悠悠之衆口,她這個半路認來的千金小姐必須從基層做起。
試想,讓董事長的千金小姐纡尊降貴做她一個區區設計師的助理,這讓墨月再一次被推上元仕的風口浪尖上,迎來辦公室同事之間新一輪私下談資與疏遠。
她依靠強硬後臺立足的罪證,這次真的坐實了。
同事眼中的榮耀與豔羨或是嫉恨,讓墨月消化不良。更讓墨月想不到的是,小竺的來到,會成為她煩擾的開始。
從第一天起,她不是把墨月剛起草好的稿紙弄不見了,就是接過墨月的電話忘記通知墨月,或是臨開會時,所有的資料都亂得一踏糊塗,兩人急匆匆、汗涔涔的整理那些資料。墨月經此一亂,會前準備好的腹稿,也因緊張飛出腦外,在會議上結結巴巴不知所雲。而來自會議上諸多質疑評判的聲音,更是讓她如坐針氈。
諸如此類的事情,每天都要重複很多遍,墨月除了要完成不斷增加的工作,還要去收拾小竺捅出來的簍子,就算情同姐妹,也漸漸生出疲倦。而每次小竺面含謙意的沉默或者撒嬌是——思雲,我真的不是做設計師的料,我連個助理都做不好。
如此,墨月含怨的心境又軟了下來,壓抑住委屈反過來去安慰小竺。
每天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區租房喂飽洋洋,再披星戴月地騎車回望月居。她還必須以奴隸的身份面對古尚雲刻苛的要求,她一并逆來順受了。
工作上與生活上的兩重折磨,可謂腹背受敵。也許是焦慮所致,她每晚都噩夢連連。才短短半個月不到,墨月已是苦不堪言,在這種煎熬中,下巴一天比一天削尖。
月朗星稀,秋意涼瑟。
墨月跟雨翔山莊正門哨崗的治安衛士點頭一笑,騎着自行車個一閃而過。
墨月雖然性格內向,卻也随和。不管晨出或是晚歸,經過哨崗亭時,總會微笑向他們打招呼。
雨翔山莊裏住的都是達官顯貴,何曾有人對治安員們這樣親和以待?也因此,他們對墨月也是非常有好感。
有好心的或是別有心意的小夥子,甚至會專等着她經過,然後送上一份愛心夜宵或是早點。
墨月推辭得多了,便覺得對不住別人,偶爾也會接受一二。待下次回歸時,再順便帶些小點心回報。
半個月不到,雨翔山莊的哨衛們都知道墨月這號人物。他們對她的尊敬,倒比過了這裏面任何一個尊貴的主。
這些瞞不過古尚雲的眼睛,怒目一睨,便又在家仆規定裏加了一條:不許與雨翔山莊的哨衛搭讪!
之後,墨月果然不再跟他們搭讪,每次點頭一笑便飛馳而過。
自行車停在望月居大門口,她掏出卡,貼在牆邊感應系統上,門呼刷就開了。
緩緩推着自行車而入,全身虛脫了一樣。一摸額頭,這麽冷的天,額頭被夜風吹得冰涼,原來是一手的冷汗。看了看腕表,已經十點四十五了。
平時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書房忙工作。
據岑姨說,近段時間,古先生回家的時間比以前都要早,一般回來都在書房裏處理文件,像是把工作全帶回家裏來了。
事實上,她來望月居這麽久,每天與他相見的機會少得可憐。
門沒有鎖,她把拿出來的鑰匙放回手提包裏。
古尚雲坐在客廳裏,看着報紙。她掃視了整個大廳,沒看到岑姨。
“對不起,回來晚了。”墨月走過去。
“嗯。”他的視線仍停留在報紙上,話卻是對她說:“岑姨的要回老家,我批了她一個月的假。她的工作,就由你來做。”
“哦。”墨月恍然。心裏的依靠,像是突然騰空了。“我去做晚餐。”
冰箱裏岑姨早已備好充足的蔬菜肉食以及佐料,整整齊齊地碼了滿滿一冰箱。岑姨總是這麽善解人意。墨月心裏一股暖流滑過,眼眶就熱了。
突然睇到冰箱門內層夾着一封信,墨月打開一看,感動更甚。那是岑姨留給她的一個月的食譜,還有飲食和生活上應該注意的事項。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後面還PS了幾句話:
思雲:我女兒過段時間要臨盆了,做為母親,我打算照顧她坐完月子。我向古先生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我不在你身邊,你可能會更辛苦了。不過你不用害怕,古先生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樣冷漠無情,他其實對你很好。有困難你可以跟他說,或是打我電話問我。另外,古先生有嚴重胃疾,以上是我平時給他特訂的食譜,拜托你照顧好他,也要照顧好自己。岑姨草筆。
墨月仔細看了看食譜,洗手,取出幾樣材料,準備熬粥。一陣暈眩傳來,她晃了晃,忙停住動作,等暈眩的感覺過去,再蹲下身子,打開漢白玉櫥櫃的門,從容器裏取出米,裝進陶罐。
起身時,眼前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墨月忙用手抵住櫥櫃,手上的陶罐已滑落在地上,脆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廚房裏,顯得格外刺耳。
天啊!墨月懊惱的撫住額頭。等眼前的暗黑緩緩消散,慌忙收掇地板上的陶罐碎片。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心裏埋怨着自己,一邊用手掃攏米粒。
“發生什麽事?”門口傳來古尚雲的聲音。
墨月手一抖,手腕一陣刺痛。顧不得看手腕,她扶着櫥櫃慢慢站起來,臉色越發蒼白:“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陶罐,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他在她臉上掃了一圈,視線停在她手上。沉着臉走過來。
墨月看着他陰郁的表情,後退了一步,心裏發怵:“對不起,再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好。”
沒想到他走過來拿掉她手上的碎陶片,握住她的手腕:“走。”
他的拇指按住的地方,隐隐作痛。墨月吃痛的跟着他走出去。
走到客廳,他不知從哪裏順手拿了一只藥箱,松開她的手,墨月發現他一直用拇指按住的地方,立即湧出血來。
用雙氧水清洗了傷口,又倒上止血散,覆上紗棉,再用膠布纏住。動作俐落,熟稔而靈巧。他專注處理傷口,讓她撇不開目光。
眼前的他們,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時的她活潑好動,看到他騎在自行車上的樣子又帥氣又神氣,她抛開對自行車的恐懼,竟然也搶着要學。大搖大擺的踩上去,還拒絕他的扶持,結果是摔得鼻青臉腫。
他無奈的給她擦藥,一邊包紮手肘上的傷口,一邊嘆氣:“不會騎還不準我在後面扶,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她不服氣的埋怨:“為什麽你讓它往東它不敢往西,讓它轉彎它就乖乖轉彎?憑什麽我讓它轉彎,它就讓我摔跤?”
他忍俊不禁,彎起食指輕輕敲在她額頭上:“傻丫頭,學東西不能心急的。”
……
只是,那時的他笑容裏雖然總帶着淡淡的憂郁。卻并沒有像現在這樣,眉宇間總刻着如此深的孤寂。他低頭在她手腕上粘着膠布,碎發垂在額前,遮不住他緊蹙的眉宇蒼桑。她情不自禁伸出指尖,輕撫他的眉心,看着它在自己的觸摸下平展。
男人詫異的擡頭看着她,有一剎那,他眼裏洩露一抹溫柔。但眼快深匿,并騰出一只手捉住她放肆的手指。
墨月的視線落在那雙深邃的墨眸上時,像是突然從夢裏醒過來。倏地收回手,站起來。低下頭結結巴巴:“對……對不起,我……我去……煮粥。”
男人叫住她:“別弄了!”
墨月心跳得厲害,“可是……你還沒吃晚飯。”
“出去吃。”他自顧自的上樓,準備去換衣服。轉頭看到她還在發愣,不耐道:“還杵在那做什麽?”
墨月明白了他是要帶她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她轉頭回了自己的房間換衣服。
在客廳等了一會,古尚雲已經下來了。
墨月一想起剛剛的失禮,就心跳得厲害。
她心亂了。
夜已深,街道上的車輛卻來往如梭。
紅綠的七彩霓色透過擋風玻璃投在兩人身上,撲朔迷離。墨月偶爾側目,看到古尚雲俊逸的側臉,冷酷而漠然。
她又疑惑了。
車停穩,他淡淡道:“下車。”
她猶在發呆,聽他這麽一提醒,這才擡頭打量四周。
看着那金光閃閃的“禦品軒”三個字,她心裏一陣難受。這麽巧,又來到這裏。
走進去,還是那個叫隆英明的大堂經理。
“古先生,您來了。”他臉上堆着笑,忙過來招呼,比之上次對秦昭旭,更是殷勤。不知道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古尚雲身上,還是沒來得及瞧墨月一眼,竟然沒認出她來,只連帶的跟她笑笑。
墨月點點頭回禮,心裏則松了一口氣。
有上一次的經歷,墨月總覺得鑽入鼻端的全是兔肉的味道。忍住厭惡的感覺,跟在古尚雲身後。
落座後,古尚雲發現她苦着一張臉。“怎麽了?”
“沒……沒事。”墨月壓抑住翻湧的感覺,笑得很勉強:“你會不會……點那道招牌罐?”
“……看來你不是第一次來。”他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情緒來。
墨月臉色煞白,胸口悶窒感越來越強。“要不,我去樓下等你。”
古尚雲眯着眼睛,不悅地道:“為什麽?”
墨月語塞。
隆英明和一個女侍員還站在一旁,恭敬地等着兩人點餐。隆英明除了笑僵了的表情,一律以恭謹沉默,一點都不像上次一樣适時解除室內沉悶氣氛,倒是與上次大相徑庭。
墨月奇怪的瞄他一眼。就聽古尚雲對隆英明淡淡的道:“還是清粥罐。”然後直視着墨月。
墨月聽到他說清粥罐,有些詫異。笑眯眯看着隆英明:“我跟古先生一樣。”隆英明本來在寫着字,聽到她這麽一說,擡着瞅了瞅她。
也許是熟悉的說辭讓隆英明想起什麽,他挑着眉意味深長的笑了:“OK?”
墨月對他忽然的笑有些過敏,幹笑着重複:“OK!”
古尚雲眉心緊鎖,聽着他們貌似暗語的對話不發一言。
兩人轉身欲走時,古尚雲突然開口道:“給她再加兩份點心,一份紫玲珑,一份綠蘿妃子笑。”
“好,很快就來。”
隆英明與女侍者走後,室內陷入沉默。
“你什麽時候來過這裏?”古尚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墨月思索了幾秒,不打算說真話:“不太記得時間了。”
阿旭,他現在怎麽樣了?自那次在樓下一別,他就真的消失在她的世界裏。像是從來沒出現過,從來沒存在過。
再看古尚雲,本以為即将招來他深層的追問,沒想到他卻抿着茶,看着窗外。那姿态,倒有點像秦昭旭。房間裏輕輕充盈着海水的浪潮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仿佛伸手就能觸到跌宕起伏的海水。墨月知道,那是仿真立體情境播放。
這跟以罐為招牌食品容器一樣,都是禦品軒的特色。
像是沉浸在這樣的聲色裏,他放下茶杯,微閉着眼睛,頭靠在竹騰椅上,騰椅微微搖擺。
墨月靜息凝聽,确實能體會到身臨海邊的真實感。擡眸,忽然發現桌上的花并不是月蘭花。她湊近了看,卻是一株綠色植物,開着喇叭狀的白色花朵。
記得上一次來這裏,隆英明說過古尚雲是因為看到月蘭花,才常來禦品軒的。可今天這花,明明就是曼陀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