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乍見月蘭
更新時間2012-12-12 13:12:50 字數:5971
自那次遇見董事長之後,墨月的工作似乎順利了不少。
也許只是心理因素。
此時正翻開檔案袋,細細研究那一疊厚厚的資料,準備做出詳細方案。手頭上這個方案是墨月進元仕以來,第一次接手并全權策劃自己設計的案子。
張經理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讓她發揮出真才實學。只因為董事長指定要墨月經手設計,才不得不停止打壓她,并主動讓她去跟客戶溝通、洽談。墨月雖然清楚這裏面的原因,卻也不驕不躁,依然謙遜恭謹。每一份方案裏,都傾注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和小心。
每當設計草圖出爐,張經理眼神裏都有難以掩飾的贊嘆目光,盡管他裝腔作勢地把圖稿說成很普通很平淡。卻不再讓她重新改樣,只是說下次注意點。
墨月能察覺到他的變化,心裏偷偷的松一口氣。
俯首擡頭間,夜幕已降臨,墨月毫不例外又在加班。
電話響了,墨月右手畫着草圖,左手接過電話。“喂!”
“思雲,我真後悔當初推你進元仕,天天加班那麽晚,玩命啊?”
墨月愣了片刻,喜道:“小竺!你終于出現了。”
“瞧你那點出息,我才離開幾天,就熬成那樣了。”
“小竺,你已經失蹤足足十天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啊?要不是昭旭告訴我你安然無恙,我還以為你……”墨月騰出右手,拿過茶杯。茶水早涼了。墨月皺眉咽了一口。
“以為我被綁架了?呵呵……就知道這天底下還有人會牽挂我。好了,趕緊把手頭工作忙完,陪我出去逛街去。”小竺樂壞了,在電話那頭沒心沒肺的大笑。
墨月聽到小竺熟悉的笑聲,空空的心裏立即被填滿了:“今天是不可能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加把勁,一定把工作早早完成。到時咱們好好去逛逛。”
“掃興啊你,人家真是恨不能現在就見到你呢,口口聲聲擔心我,現在約你見面呢,你就一口回絕。虛不虛僞啊你。”小竺不滿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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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竺,我真的……”墨月瞅瞅堆積成山的稿紙,很無奈。
“行啦,逗你玩兒呢。雖然這段時間我沒在,不過猜得到你每天會很忙,新人嘛,在一個公司立足就看這前三個月努力表現。不過,表現歸表現,這樣下去身體可吃不消,悠着點啊。”小竺正經起來,還真是善解人意。
“加幾個班嘛,我沒事。就是今晚不能陪你逛街,對不住哦。”
“比起你的工作,逛街是次要的。好吧,不打擾你了,記住,要早點回去。”
“知道了。那明天見!”
“好,拜拜。”
收了電話,四周恢複寂靜。環顧空曠的辦公室,墨月心裏微微一緊。
重新伏案疾書,不知不覺已近深夜。
手機鈴聲突兀劃破寧靜,墨月吓一大跳。拿過手機,屏幕上顯示“鬧鐘22:00”字樣。
自從阿旭回來後,每天不管多晚都會開車來元仕樓下等她。她勸阻無效後,就直接把自己的下班時間固定為晚上十點。因為這個時間段公司樓下的公交站臺還是可以坐到公交車的。
這樣做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但若是秦昭旭沒有做出出國之前的那番表白,她可能單純把他的好意當成朋友之間的關照。現在知道他的心思,而且當初已經直言拒絕了,哪能再理所當然地領收別人的好呢?
她機械的收拾好圖稿資料,關了電腦。一些沒有處理完的文件,能帶回家的都帶到家裏去做。
誰知道剛走出大廈,男人就冒出來。“終于截住你了。”
“你怎麽……”墨月看到他嘴角若有若無的微笑,心裏直打鼓。
“我怎麽就知道你這個時間下班是嗎?就知道你在躲我。”秦昭旭突然收起笑臉,顯得成熟而嚴肅。“今天我從六點就在這裏了,等不到你不罷休。”
“我不是跟你說了以後不用來接我嗎?”墨月無奈道。
“可是我沒同意啊。”秦昭旭痞痞地向前走了一步,臉靠得很近。
“你……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真不用你送,現在還有公交車。”墨月不自在的感覺更明顯了,在她心裏,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就像個任性的孩子,她心裏有一種潛意識的抵觸抗拒。
“剛才有哥兒們打電話過來,說前面路段出了交通意外,堵得老遠。估計這最後一班公交也會繞道而行了。不信你可以等等看。”
像是應了他這句話,就見幾輛車遠遠的掉頭開回來了。
怎麽這麽巧?墨月暗暗頭疼:“那我走路去前邊打車。”
“這裏離通車的路段還有四個站呢,你一個女孩子走這麽遠的夜路。你猜,最容易發生什麽事?”秦昭旭也不回頭看她,聲音渾厚具有磁性,音調徐徐,暖昧十足。語氣完全不同于平時桀傲不羁的風格。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墨月不再出聲。聽到秦昭旭的話,她豐富的想象力已經幫她浮出某些場面,而那些場面她非常熟悉,也非常恐懼,她忍不住緊閉着眼睛甩開那樣的幻想。
“阿旭,你別這樣。我們是朋友沒錯,但沒有朋友做到像我們這樣毫無空間的,這超出了朋友的尺度了。”
“思雲,你真這麽讨厭我嗎?”
讨厭?墨月啞言。靜默在空中相逢交織。
秦昭旭向她走近:“我喜歡你,這讓你感覺到難堪和厭惡,對嗎?”
墨月随着她的逼近向後退:“阿旭,不是的,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就不會跟你做朋友了。”
“那你為什麽這樣排斥我?”
“我只是想把握好朋友之間的距離,我不想傷害你。”
“太遲了,你已經傷害我了。”他止住步大聲喊,聲音大得讓四周的人都駐足。
墨月苦着臉勸道:“阿旭,別鬧了。”
“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難道你就不能試着去接受我嗎?我不相信你對我沒一丁點感覺。”秦昭旭眼睛發紅,有些激動,調頭閉着眼睛直直朝公路上走去。
“阿旭……”墨月一連叫他幾聲,他只當沒聽見。
這個時候的公路上雖然沒有像白天那樣熱鬧,但畢竟是市區,來往的車輛不斷。墨月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吓得心都跳出來了,追上去拉住他:“阿旭,危險!快回來!”
秦昭旭也不掙脫她,回過頭猛然把她扯進懷裏,緊緊抱住。“思雲,你在擔心我,你心裏有我的,對嗎?”
墨月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正要說話,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瞥見一輛墨色奔馳停在不遠處。兩盞警示雙閃燈一閃一爍,就像某個雨夜裏的情景。
她驚愕地看着那輛車,這輛車她太熟悉了,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車裏坐着的是誰。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沒聽到她的抗辭,秦昭旭松開她,嘴微微勾起:“思雲,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墨色奔馳車上的一男一女不約而同緊緊盯着路邊緊擁的一對人兒,車內氣氛有些怪異。
“怎麽不下車?”看着墨月被男人牽進車裏,消逝在視野,古尚雲僵冷的表情才終于慢慢收斂起來。
“謝謝古先生順路送我過來,不過我好像遲了一步,我的朋友已經被人接走了?”副駕駛裏的女人自嘲一笑。“要不,我請古先生喝杯咖啡做為答謝,不知道古先生會不會賞臉?”
“卻之不恭!”古尚雲皮笑肉不笑,深邃的眼睛瞥了旁邊的女人一眼,閃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如果他猜得沒錯,剛剛這一幕,是這女人故意讓他看見的。這點小伎倆,也敢在他面前賣弄。
墨月看着車窗外,夜晚的霓虹愈發光彩奪目,在視野裏倉惶閃過。她的思維并不在車外的夜景,腦海裏盡是那輛車的影子和許多的疑問。車子開出去十分鐘之久了,她才發覺不對勁:“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該說你反應遲鈍呢,還是說你太過心不在焉?難以想象,這麽多年你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秦昭旭專注看着路況,嘴角噙笑:“我剛才說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吃點東西,再送你回去。看來,你一直沒有在聽我說話。”
她一時語塞,好像确實是這樣。
一路無言,車子進入鬧中取靜的地段,最終停在一條不算繁華也不冷清的街道。整條街的路面幹淨得讓人舍不得踩,兩旁的綠化植物很茂盛整齊,已是初秋,卻百花盛妍。
墨月跟在他後面,看他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家裝璜講究,檔次不低的店面,墨月習慣性擡頭看了一眼店名——禦品軒。
店面不大,六十多平米的樣子,但幾張桌子都已經坐滿,空氣裏都是食物的濃香和清甜的味道。墨月忍不住驚訝,她來C市三年之久,竟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處繁華鬧市裏不失清雅的地方。
一個着裝與店員不一樣的西裝革履看起來像經理級別的男子笑臉迎過來:“秦先生,好久不見了。”
墨月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大堂經理——隆英明。這名字還真符合店內氣氛,古色古香啊。
“剛從荷蘭回來。”秦昭旭随意地回應。
“剛回國就關照敝店啊,敝店有幸哦。不過,今晚人稍微有些多,沒有位了。”
“隆經理,你看我人都來了,還帶着個大美女,你就給我這樣丢份?”
“當然不會,秦先生一向照顧禦品軒。我就是冒着被革職的危險,也得想辦法滿足秦先生您啊。樓上還有一間包廂空着呢,二位請上樓!”隆英明滿臉堆笑,話語中給足了秦昭旭的面子。
在秦昭旭與隆英明說話的空兒,她環顧四周,發現所有服務人員都在一米七左右,化着微淡的妝。長相甜美雅致動作規範。不管是穿着服裝還是店面裝修風格一率都是走古典路線。
這樣美妙的地方,賞心悅目到就算什麽都不吃,光是在這裏坐上一坐,也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墨月頻頻點頭,暗中稱奇。手突然被秦昭旭牽住,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牽着拐過大堂一旁的複古木質樓梯走去。
比起樓下,樓上更是別有一番風味,寬敝有餘。恍惚間猶如進入了唐朝盛世的豪華晏樓。只見中間為廳,雕镂梁壁,古畫芬芳。廳中散座幾桌,兩邊皆是包廂。包廂以珠簾為門,木格為窗,每隔兩米有一古裝美女侍立。
進入包廂內的燈光柔和但不暧昧,悅目而不突兀。周圍以古典字畫裝裱,一張木桌,兩張懸在半空的騰椅,木桌上擺着一瓶花。
墨月一路被牽着走,打量完包廂裏光景後,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握在手裏。雖然他們之間一直有朋友之間的契合,不拘小節。但秦昭旭表露心聲後,如此冠冕堂皇的親密牽手,墨月還是很不習慣。正想着悄悄抽開手,他已經放開她。
兩人入坐後,跟着上來的隆英明适時的問:“秦先生,今天還是跟以前一樣嗎?那這位美麗的小姐吃點什麽?”
“我照舊,你跟莫小姐推薦下你們這裏的特色食品,看她需要吃點什麽。”
經理男報了一串串吃食與點心,還有一些特色菜,墨月也懶得去選擇,心想既然他喜歡吃的,應該口味不會太差。頓了頓,說:“我跟秦先生一樣。”
秦昭旭有些意外,原本低垂的頭,微微一擡瞄了她一眼。
“稍等片刻,很快就好。”隆英明出去時,順帶把珠簾垂了下來,空間一時非常靜谧,只剩若有若無的山澗溪流的水聲,和輕盈空靈的铮铮琴音。墨月寧神一聽,知道這是古筝曲《水雲逸》,這是一首她比較熟悉也特別喜歡的古筝曲。以前她作畫,總喜歡這樣流淌古筝音樂的寧靜空間。從古曲中回過神來,墨月這才仔細打量起桌上那瓶花來。她兩手肘撐住桌子,手掌托着下巴,傾身細細打量這盆花。
“這花……好美。”墨月喃喃道,細長綠色的葉子,襯着三朵拇指大的花朵,每一朵花的顏色呈月白色,只有兩片花瓣,花瓣像曬幹的秋葉向裏卷起,形成彎月的形狀,兩片花瓣互合互抱,又形成相依相偎的兩片弦月。
這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擡頭,正想問對面的人。卻見他眼神專注地凝視着窗外。她忍不住把視線移向窗外,那裏有個身影一晃,很快隐入樹蔭裏。
墨月若有所思,望向他。秦昭旭收回視線,撞到墨月探究的眼神,難得露出驚慌的神色。
墨月本想問他是誰:“你……”問到一半,遲疑了。何必招惹不必要的誤會呢?
秦昭旭清咳了一聲,說:“什麽?”
“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挺好看的。”墨月低着頭看花,改了話題。
“它叫月蘭,但不屬于蘭科,只形狀和顏色都酷似弦月,花香似蘭而得名。但它還有個別名,叫鴛鴦花。”說話的是端着開胃食品和茶盞而來的隆英明,他這一番解說,恰到好處的熱絡了室內氣氛。
“是因為它每一朵花都是兩片花瓣相合而得名嗎?”墨月聽到他的解說,先是一怔,很快被好奇心淹沒了。月蘭,月蘭……
隆英明顯然對這種花也是很喜歡,邊點頭贊同邊娓娓道來:“莫小姐不僅漂亮,還冰雪聰明。您說對了,它的特點就是每一朵花只有兩片花瓣,生來相擁相偎。長成花苞時是這樣,盛開了還是這樣,一生都不曾改變花形。它原生于南美洲,大約五十年前左右才被一位生物學家帶來中國,後幾經小心培植在中國紮根。由于中國人們對愛情的向往與對婚姻忠貞的期望使然,故給它起名鴛鴦花。”
墨月頻頻點頭,聽完隆英明這一番完整的闡述,一種異樣的感覺撞擊着心尖,血液沸騰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哪裏可以買到這種花?”墨月屏住呼吸,眼神期待。
隆英明見她如此神情,忍不住笑了:“月蘭花的花語是鐘愛一生,生相偎,死相随。不知是花語的寓意,還是花兒本身的魅力。來這裏的人都會喜歡上這種花。就連雷默的新任董事長古尚雲第一次來這裏,也是被這種花所吸引,才經常光顧敝店呢。但遺憾的是,這種花目前在中國還不普遍,屬于冷僻花類,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你剛才說誰來這裏?”墨月身子僵了一下。
“你沒聽錯,就是雷默的新任董事長古尚雲。”隆英明臉上大放光芒,自從古尚雲光顧這裏之後,禦品軒的營業額連翻了幾翻,這名人效應确實不同凡響。
“隆經理,我們點的東西還沒好?要不你幫忙去催催?”秦昭旭聽得有些不耐煩,生硬地打斷兩人的話。
“好好好,我下去看看。”隆英明趕緊出去了。
不一會兒,就有兩位古裝美女服務員端着托盤魚貫而入。
“兩份蒸罐已經上齊,兩位慢用,我就不打擾了。”美女服務員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秦昭旭等服務員一走,突然出聲道:“古尚雲跟你什麽關系?你一直欠我一個解釋,今天可以說嗎?”
“我跟他沒有關系。”墨月幾乎是不加思索說出這句話。
“沒關系你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反應那麽大?沒關系他會死揪着你家祖宅不放。”秦昭旭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聲音卻很溫切:“還有,你好像很怕他?為什麽?”
墨月這才發現秦昭旭并不像想像中的大大咧咧。目光一暗,輕輕道。“我……他是我的債主。”剛說完,視線不設防地飄忽到面前小食罐裏面的食物上,那貌似一只被剝了皮的小老鼠,驚呼道:“這是什麽?”
“兔肉。”
“兔肉?!”墨月睜大眼睛。
“後悔了?看你下次還懶!”秦昭旭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她轉話題,淡淡的挑眉:“這種兔子都是還在哺乳期的幼兔,骨頭酥軟,肉質鮮嫩多汁,你嘗嘗。”
墨月胃裏一陣翻滾,難受的捂住嘴,轉過頭去。“吃這個,你太殘忍了。”
“什麽殘忍?這是禦品軒的招牌。來這裏的人都喜歡點這道湯。這些兔子殺之前都是喝了酒毫無反抗的,一點都不會感覺痛苦。聽說生命力強的兔子剝了皮之後,心髒都還在鼓鼓跳動呢。它就是以鮮美……”
不等秦昭旭的話說完,墨月已經忍受不了沖出去了。
看到寫着洗手間的标示,她捂着嘴跑進去就吐個天翻地覆。
來這裏的人都喜歡點這道湯。
他也來過。他也會這樣殘忍嗎?墨月吐得眼淚直流,放開水龍頭,狠狠洗着臉。
平複了五髒六腑的翻滾,她咚咚跑下樓,攔了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低頭編輯好短信發出去:“阿旭,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再見。”
幾乎在短信剛發出去,手機就響了。
她猶豫了一下,接了電話。
“思雲,你是不是生氣了?怎麽一個人走了?你不喜歡吃兔肉,我們不吃就好了,還可以去別家的。”他的聲音有些擔心。
聽着他的軟語央求,墨月突然覺得自己很過分,嘆息道:“阿旭,對不起,我很怕聞到那味道,又怕掃了你的興。所以,沒跟你道別。而且,那是你的喜好,你不用遷就我。”
“思雲,我知道你生氣了。我很抱歉……”
墨月心裏一陣煩悶,不想再糾纏下去:“阿旭,我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下次再聊,好嗎?”
“好吧。”他似乎有些內疚:“那你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