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這話一出口,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氣氛終于一瞬間冷到了冰點。溫晚沒敢擡頭,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餘光去瞥他,向來帶着些許戲谑笑容的男現卻是半點笑意也無,嘴唇抿得死緊,再往上……再往上,溫晚就不敢去看了,她不敢去看他或許帶着怒氣的眼神,不敢去看他也許因為不悅而皺起的眉頭,不敢去看……
“溫晚,那準備怎麽辦?”溫晚不知道自己和他究竟僵持了多久,她只知道聽見容池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自己竟然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他還願意繼續和自己說話。可……沒等溫晚徹底地舒完這口氣,卻又馬上就被容池這一句話說得徹底僵住——他叫她溫晚,連名帶姓地叫她溫晚。
他們一起的時間很久嗎?其實,也不過就是最近而已,可是,為什麽聽見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吐出的時候,會覺得那麽……陌生,那麽別扭呢?好像就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本能已經先理智一步,習慣了他叫自己“晚晚”:他鳳眼微挑、滿眼戲谑地叫着自己“晚晚”、他眉眼溫柔、溫聲軟語地喊着自己“晚晚”……可是現,他叫自己溫晚,這樣連名帶姓、滿是疏離和克制的稱呼……
“溫晚,告訴,有沒有想過要帶去見的家?”容池見她低着頭悶不吭聲,語氣越加強硬,伸手就要去把她的臉掰過來和自己對視,溫晚死犟着就是不肯擡頭,可到底是不能和一個常年運動的男比力氣,僵持了一陣之後,容池終于沒了耐心,索性又加了些力道,輕而易舉地托起了溫晚的頭和自己對視,剛想繼續說下去,卻忽然一下子怔住,愣愣地看着溫晚,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紅着眼眶,眼裏早就滿是水光,卻使勁地睜大了眼拼命忍着才能不讓那些眼淚落下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溫晚,也許溫晚一直是膽小的、脆弱的,但至少,她也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現這樣的她,讓他忽然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夜裏,他坐電腦前,看着網線那一端的一句一句地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明明心裏難過受傷得一塌糊塗,偏偏還硬要裝作若無其事地用了一種毫不乎的語氣,那時候明明隔着網絡,可他幾乎一瞬間就腦海裏勾勒出了她的樣子,十足就是現的模樣——紅着眼睛,卻硬咬着牙死扛。那時候明明還認識得不久,可他就是這麽一下子心疼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那一次無意中撞見了姐姐蜷縮父母的床上、夢裏無聲地哭泣,卻又分明就和那一次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容池嘆氣,伸手托住她的後腦,把溫晚的臉壓進了自己的懷裏——心,一下子就軟了,原本那些想說的話,什麽“有沒有好好考慮過們的将來”、什麽“有沒有認真地把當成将來要和生活一輩子的”,全部都一把甩到了腦後,剩下的,只有心疼。
“晚晚,對不起,是說得重了。”容池摸着她的腦袋,輕聲道歉。話音剛落,立時就感覺到懷裏的肩膀微微抖動了起來,胸口也同一時間就傳來了濡濕溫熱的感覺。容池怔了怔,卻是不自覺地松了口氣——發洩出來,總算還是好的。
天色早就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原本就有些老舊的小區入了夜之後顯得更加寂靜,溫晚本該細微的抽泣聲一下子就變得清晰了起來,容池沒有勸她,只是一言不發地擁着溫晚,任由她一個自己懷裏小聲地流着淚,看着自己胸口那團越來越深、面積越來越大的水漬,輕聲嘆氣。
“還好嗎?”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看着溫晚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擡起了頭,容池伸手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沒事。”溫晚搖搖頭,接過紙巾胡亂地自己臉上抹了抹,語氣裏的鼻音異常濃重。
容池實是看不下去她這麽蹂躏自己的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抽了幾張紙,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幹了眼淚。似乎是略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把溫晚從自己的腿上抱了下來放到身側,起了身。
溫晚怔了怔,看着他越走越遠,心一下子就涼了下去,咬着唇默默地低了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有一只手強勢卻不失溫柔地托起了自己的臉,然後就有一條溫熱的毛巾覆上了自己的臉,動作輕柔地擦過自己臉上的每一寸皮膚,最後又自己的眼睛上輕敷了一會兒,這才終于被拿開。
“晚晚,們談談。”去衛生間放好了毛巾,容池抱過溫晚仍舊坐到自己的腿上,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頭發,溫聲開口。
溫晚坐他的腿上,微微一側頭,眼前就是他胸口那一大團深色的水漬,想起剛剛自己的失控,忽然就覺得臉上有些發熱,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擡眼,慢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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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不知道的父親現哪裏,但至少的母親還,而且看得出,她并不是不疼愛。”容池開口的時候心裏還有些忐忑,生怕再次戳到溫晚的傷口讓她爆發,但幸好,溫晚這時候似乎是終于緩下來了,雖然神情也算不上好,但至少,還是認認真真聽自己說話的。
“說不知道有多難過,但其實……”容池說到這裏的時候微微頓了頓,做慣了掌控者,他實是有些不習慣這樣坦誠地別面前剖白自己,但如果那個是溫晚的話,似乎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困難,“的父母也很早就不了。”
溫晚一怔,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神色微有些不自,卻很坦然。
“雖然還有很多不同,想,大概多少是能明白些的感覺的。”
“姐姐一直對很好,好到哪怕是爸媽去世後,也幾乎從來沒有受過任何的苦。但有時候放學看見同學的父母來接他們回家、或者是走街上看見別的孩子和父母親昵地撒嬌,也覺得很羨慕,雖然即使是爸媽還的時候,也很少有這樣的機會,但畢竟是……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可能了。”
“姐姐很好也很堅強,可那時候她畢竟也只是個孩子,爸媽剛去世的時候,有一次晚上半夜起來,看見姐姐偷偷地躺爸媽的床上,即使是睡着了,也還是下意識地縮成一團、哭得淚流滿面,那時候開始,就常常想,如果爸媽還就好了,哪怕他們總是很忙沒時間管們,可是只要還,什麽都不用做也就已經足夠了。”
“所以晚晚,總是想,”容池伸手撫上她的眼睛,她仍舊還微有些濕潤的眼角細細地摩挲,“哪怕他們以前做錯了事,但畢竟還是愛的,至少他們現還,什麽事都是有機會的,不要等到将來哪一天……無論是想要原諒、想要關心還是想要親近,都沒有機會了。”
“……”溫晚的鼻子越來越酸,有些茫然地看着容池,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一直以為,容池這,必定是從小順風順水長大的,雖然父母早逝,但也還有容清,父母雙亡對他來說似乎也并沒有什麽,于是他的溫柔包容、戲谑和善都變得那麽理所當然,可……他現才知道,原來根本就不是這樣,他和自己,究竟是誰的童年更加艱難一點呢?她不知道,但她清楚,容池一定不會比自己好受。
“會覺得……不公平嗎?”溫晚沉默了許久,才終于覺得自己能發出聲音來,“明明本來那麽幸福的日子,一下子就……”
“姐常說,有很多事是沒有辦法預料的,她見過很多病,平時一直都好好地,突然有一天就得了絕症。其實沒有什麽公平不公的,不是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麽?對每個來說都是一樣的,無所謂仁不仁好不好,并沒有什麽偏倚。怨天尤是沒有用的,她願意用一輩子、用自己的命去學醫、去救她所遇到的每一個需要救治的。雖然沒有她那麽偉大,好歹也不能太陰暗對不對?”
容池說到最後的時候,居然淺淺地笑了起來,神色異常的溫柔,溫晚像是着了魔一樣,伸出了手,空中微微頓了頓,終于是撫上了他的臉。
“晚晚,媽媽她畢竟是的家,甚至是最親近的,不可能從的生活中抹去。是很認真地和交往,所以帶去見的家,融入的生活也讓融入的生活。那麽呢?”
“會想清楚的……”溫晚仰頭,有些膽怯有些猶豫,但終歸還是第一次主動吻上了男的唇,“不會……讓等太久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