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
一陣風吹起滿地落紅,亦吹亂我一頭高绾的發。
遠處的天邊,豔的是驕陽似火,卻渀若只是一幅畫卷一般,普照不了大地,亦普照不了一個厮般渺小的軒轅荊和。
冷,凍徹心骨的冷,冷得我渾身都止不住地發抖。
我一個激靈,伸出雙手環住自己,雙眸空洞地望着前方,腦中的思緒混亂了一片,一種前所未有的混亂,甚為駭人的混亂。
旱魃冷眼瞧着我,便如同看戲一般,她唇角擒着抹譏諷的笑,細細地觀望着我面上的表情,興許是本上仙此時此刻臉上的漠然沒有滿足到她內心變态的**,她冷哼了一聲,朝我走近了幾步,擡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強迫我望向了她。
“呵呵,知道那時我沒說完的是什麽麽?那樣,我便能讓你也感受到,被人背叛,究竟是何種刻骨銘心的痛,當年我所經歷過的痛苦,我要你一樣不落地全都嘗一遍。”
“夠了。”
我面容沉靜,雙手卻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指甲亦是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然而,神奇得很的是,我竟是并未感覺到絲毫的痛意。
為什麽……
我分明記得自己自小便怕疼,怕極了疼。
她又輕輕笑了起來,目光中卻是不見絲毫笑意,只陰冷地望着我,忽而又湊近我的耳邊,說道,“你以為自己得了樁多好的姻緣,你以為自己嫁了個多好的良人?你可曉得,東皇蒼玄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了軒轅劍——他娶你,他護你,他待你好,都只是為了那把足以助他覆滅天池的神劍而已。”
“夠了……”
我的面上仍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覺得掌心處傳來一陣濕熱,我動了動眸子垂了眼簾,望見雙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卻仍是沒得一絲的痛楚傳上心頭。
我垂着眼定定地望着雙手掌心,覺着自己定是已病入膏肓了,竟是連疼也感受不到了麽。
然而,既然感覺不到疼痛,本上仙心底的那份兒快将我生生撕成兩半的感受,究竟又是什麽?
“哈哈哈……”旱魃驀然間大笑了起來,她伸手撫上我的面頰,笑得幾近病态,“從你嫁入東皇家的那天起,你便活在一個早便設下的局裏,蒼玄從頭到尾都在算計你,未曾想,你竟真的這般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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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知道這些……”我擡起視線模糊的雙眼,望着她,淡淡道。
“因為……”旱魃望着我,笑得更嬌豔,連帶着那面頰上的三道傷痕都透着幾分妖冶的美,她朝我靠的更近,又道,“東皇蒼玄,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同她說這麽多做什麽,”身後驀地傳來蒼容的聲線,她握緊了手中的軒轅劍,唇微微靠近了我的耳畔,說道,“很快,天池城便會有人來接你了——嫂嫂。”
“蒼容公主。”我面容平靜沉緩,輕聲喚道。
“嗯?”
“我有些話,想問問你王兄。”我望着滿天的盡情随風起舞的桃花,淡淡道。
“……”蒼容沉吟了半晌,最終緩緩道了句,“好。”
說罷,她緩緩放下了抵着我脖子的軒轅劍,接着又道,“等等,本宮還有些東西,要還給嫂嫂你。”
她話音甫落,我便見一只纖長玉手伸了過來,而那掌心間,卻是放着一顆晶瑩的明珠。
“……”
“這混元珠裏封着你的修為,只要将它吞了,你的修為也便回來了。”蒼容面上的神情再不複往日的天真無邪,她望着我,雙眸亦是一派的幽深不見底。
“……”我雙眸微動,腦中隐隐約約似乎是對混元珠一物有些許印象,卻又不大想去回憶,遂只伸手接過了那混元珠,放入了口中,吞入了腹。
我擡起手背拭去了面頰上的淚痕,轉過身子朝着那抹始終沉默不語的玄黑身影。
從最初到現在,蒼玄君站的地兒都沒挪過分毫,他便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隔着漫天的桃花靜靜地望着我,面容沉靜,雙眸中渀佛是蓄了萬千深意,我卻着實是看不明白,只覺得那雙眼眸深得很有幾分駭人。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桃花漫天飛舞,他的容顏隔着盈天花雨映入我的眼,竟是叫我心頭覺得陌生。
那人的眉仍是那副眉,眼仍是那雙眼,然而,不知為何,對于此刻的我而言,此情此景下的蒼玄帝君,竟是如何也沒法兒同那個與我朝夕相處的人影重合,陌生至極。
便像是他從不認識我,我亦從不認識他。
便像是東皇蒼玄同軒轅荊和,從未相識過一樣。
我端端地立在他身前一步之遙的距離處,擡眼望着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細細地打望着這個人。
這個我蹉跎了整整三萬年的青春時光,才将将等來的人。
他亦是面無表情地望着我,眸色清寒,早便不見了一絲情緒。
“從一開始,就,唔,就只是為了軒轅劍麽?”
我望着他的眼,心中懷着一絲微弱得幾近于無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道。
蒼玄君的眸子渀若一望深潭,聽了我問出的話,亦是未起一絲一毫的波瀾,他望着我眼中那微弱的希冀,在我的期盼下,面容漠然地将它掐滅殆盡——
“是。”
“……娶我,不是因為婚約麽?”
“若軒轅家沒有那軒轅劍,我不會娶你。”
“為了吞并神族?”
“是。”
“你一直在算計我?”
“是。”
“渡我修為,救我性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局?”
“是。”
“……”我唇角挂着一抹慘淡的笑,又朝他走近了些許,直直地望着他,問道,“你,從未對我用過真心?”
“……”蒼玄帝君面上的表情無絲毫異樣,眸子淡然清寒,微啓薄唇,道出了兩個字——
“從未。”
“啪——”
一記頗為響亮的聲響驀地驚起,右手手掌傳來一陣火燙。
心房渀若是被人在眨眼之間便掏空了一般,空空蕩蕩地透着風,卻是連最後的疼痛也沒了。
我怔怔地擡眼,望見蒼玄冷峻的左頰便映上了五條清晰的細長指引,亦沾染上了幾絲我掌心滲出的血跡,他側着臉,我望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同眼中的神色。
不過亦可想見,那雙眼理應是甚為漠然的,若說還能有些別的什麽,便大抵是有那麽一絲一毫的愧疚了吧。
然,愧疚類物,委實是本上仙最不需要的。
我軒轅荊和等了整整三萬年才等來的,我以為是多麽了不起的一段天賜好姻緣,卻竟只是“從未”二字。
随後的記憶甚為模糊,我只隐約記得我的眼中映入了蒼容面上浮現的那一絲笑意,還有旱魃眼中多出的那幾絲複雜情感。
疑惑,驚訝,還是嫉妒。
又或是,三者兼之,我都記不清了。
我只隐約曉得,我做出了那件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大可能有膽子去做的事後,腦中便暈乎乎地打起了轉。
我覺着,扇蒼玄的那一巴掌,我決計是抽光了自己的所有氣力了。
是以,本上仙,大約可能是暈倒了。
兒時在九重天上,因了我那位極喜聽戲的西王母姑姑,本上仙老子我,亦是随着她聽了不少狗血亦或是催淚的戲段子,偶爾間聽了幾出惹人嘆惋的情愛悲劇,我總不免端着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唏噓感嘆上一句——
情之一字,當真誤人。
然而,那時的我年幼,自是萬分不理解——世人分明都曉得情字誤人,卻為何,仍是心甘情願地去飛蛾撲火,不惜頭破血流神形俱滅。
那時的我覺着,這種行為委實是很變态,很奇葩,很腦殘。
然而,今時今日,我覺得老天着實是調皮了些,竟是那麽愛開我這個廢柴神仙的玩笑。
我三萬歲前,他對我開了個玩笑,是以我被退婚三次,成了九重天上上至上神下至仙倌兒們茶餘飯後的笑料段子。
我三萬歲時,他亦是對我開了個玩笑,是以我總算是嫁了個人,那人生得一副三界裏最好的皮囊,身份尊貴家世顯赫,性子清冷心腸忒黑,同我感情頗好,到頭來卻是為了神劍而利用我算計我最終終于是背叛了我。
昏昏沉沉的迷霧中,我什麽也望不清楚。
只腦子裏存了份兒詭異的念想——我覺得我軒轅荊和這輩子雖說只過了短短三萬年,卻也将好消磨完我最應該風流情場的好時光,不過很慶幸,我的這三萬餘年,其實過得亦算得很是值。
被退婚過,被成親過,被抛棄過。
東皇蒼玄斯人,我從前終究還是太無知,竟一直很傻很天真地以為,他是我前三萬年炮灰大齡女生涯的終結者,沒成想,他竟是我真正炮灰棄婦女生涯的開啓者。
也正是此時,我方才真正地大徹大悟了一件頗是嚴重的事——
其實,本上仙這小小的半輩子過下來,我最倒黴的不是三萬年嫁不出門,不是定了三回親被退了三回婚,甚至不是被自己的夫君背叛,而是歡喜上了東皇蒼玄那個四海八荒裏,最沒心沒肺的混蛋。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