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霧
“你是說,當年軒轅大帝封印蚩尤,是将他封印在了彌溪谷的?”
“呃,照着九重天上那些個說書的段子裏都這麽說,那些個戲臺子上也都是這麽演的。我從前一直以為只是謠傳,只是方才聽你大哥這麽一說,我才曉得竟是真的。”
“……可是,你不是九重天上的上仙麽?怎會連這如此這般天大的事情都不了解清楚呢?”
“唔,軒轅大帝封印蚩尤時我還未出生呢,自然不大清楚。”
“……可是,軒轅大帝不是你的父君麽?”
“唔,我父君說我是個女孩子,要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是以他不大喜歡跟我說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哦,那他一般喜歡跟你說什麽事?”
“說些佛經啊,玄門啊,天數啊。”
“你父君好有文化哦,我真是崇拜他老人家。”
“嘿嘿,多謝誇獎,我蘀我父君謝過你了。”
“青耕二皇子是不是比你父君還有文化?”
“……這同我們的對話又有什麽聯系麽?”
“沒什麽聯系啊。”
“……唔,我父君是三十六天裏頂有文化的一位上神,應當是比二皇子有文化的。”
“哦,你父君真讨厭。”
“……”
Advertisement
……
我黑着臉将蒼容公主扔在了一邊,往雲頭處的那抹玄色身影走了過去。
彌溪谷,是三界中的禁地,其禁地之“禁”堪比梵天的千生煉獄,不過,千生煉獄在四海八荒裏的名聲以及讓人聞之色變的原因同第七天的鎖妖塔差不多,皆是憑着那種種酷刑的慘絕人寰。
而彌溪谷,同這兩處地方是截然的不同。
彌溪谷之所以成為一個禁地,是因為彌溪谷裏彌漫着的那股子逆瘴之氣,據古籍上說,那兒的逆瘴之氣比誅仙臺下的還要厲害,凡人進去了便必死無疑,且魂飛魄散永世無法超生。若是進去的是仙根不深的仙家,那便會堕入魔道,即便進去的是我父君級別的上神人物,那也須得步步慎行,稍有不慎便會被那逆瘴之氣侵入元神珠,迷失心智。
相傳,能入得彌溪谷的,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西天梵境的大佛陀,因為大佛陀六根清淨心無雜念,是沒得七情六欲的,便是入了彌溪谷,那逆瘴之氣對他也沒什麽危害可言。
另一個,便是我神族司戰的上神——刑天。
四海八荒裏都曉得,神族的刑天上神,素來嚴正耿介,向來是被四海八荒譽為最清靜無為的仙者,傳說裏說,刑天的心象之中,是一片往生海,坦坦蕩無所求,對佛家的諸多經典,他解悟得比梵境的一些佛陀還深上那麽幾分。
唔,通常來說,對于如此人物,我應當是極崇拜的,然而,縱觀本上仙過往那頗輝煌壯觀的三萬年青史,我悲催地發現——
自我兒時起,我統計不過見過刑天一回。
那時我已是二萬歲的年紀,亦算得将九重天上的諸多板眼規矩全都學了個圓圓範範了。那時正是王母娘娘的笀辰,父君同母神便一如既往地拖着我往蟠桃大殿去給我那王母姑姑拜笀,而王母的笀宴自是極奢華的,請來的貴賓亦是四海八荒裏一等一的人物。
而本上仙自幼的怪癖就是不大喜歡參加此類盛宴,是以,我一如既往地在開宴前一刻,以要方便為由悄然遁走了,簡稱——尿遁。
我穿着廣袖籮裙四下裏一番閑逛,不知怎地便繞到了伽果娑林。
唔,興許是緣分使然,本上仙那時便見到了那位四海八荒裏頗大的一個大人物。
其實,在八荒的諸多傳說裏,都說刑天上神生得極醜,然而,但凡見過刑天真容的人便都曉得,神族司戰的上神刑天,長得頗好。
眉眼清俊,面容如玉,身礀亦是颀長得很的。
若非我老早便曉得刑天由于數萬年前大戰誇父,在額際上落下了一點如銀砂一般的傷痕,我是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位手持着一碗茶盅躺在一棵大樹上乘着涼的悠哉男仙,是四海八荒裏戰名極盛的戰神刑天。
“……給上神問安。”恍惚只是一瞬間,我立時便反應了過來,遂屈膝朝他行了個禮。
“……”樹上的刑天眸子随意地朝我望了過來,打量了我一番,說道,“唔,你這樣子,是帝春兒家的閨女?”
“……”我被卡住了,耳聞着那“帝春”二字有些犯窘,只得默默然颔首,“是的,軒轅大帝……唔,帝春,正是父君。”
“嗯,”刑天點點頭,又閉上了雙目,“偷溜了王母的笀宴,你膽子不小。”
“……”聽完這話,我臉黑了黑,很想對這人說一句——上神,人王母擺着宴,您老跟這兒樹上睡着,也有資格說我呢哈?
“唔,”刑天不待我開口,又道,“我睡會兒,你自便吧。”
“哦。”
……
回憶至此,我心頭升起了一絲擔憂,遂朝着蒼玄君很真誠很懇切地說了句,“唔,兄長啊,彌溪谷不是尋常人能進的。”
“……”蒼玄君聞言,回頭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兒俨然一副“這還須得你來告訴我?”的鄙夷。
“唔,兄長,清素身負着重傷,她若進了彌溪谷……恐怕是沒活路了。”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這回,蒼玄君總算是動了動尊腿,将身子整個兒地轉向了我,說,“是何人告訴你,清素要入谷中去的?”
“呃……”這回換我直直呆掉,我望着那張頗好看的容顏半晌,支吾着說,“若不帶她入谷中去,又如何請蚩尤為她取蠱?”
我有些抑郁,琢磨着這蒼玄君莫不是忙糊塗了,将蚩尤是被我父君封印在彌溪谷的這茬事兒給忘了。
“只消将封印毀了,再将蚩尤帶出來,為她取蠱。”蒼玄君面容淡漠地瞅着我,分外正經道,真真是沒得半分在同我說笑的意思。
“……蒼玄君,那封印是我父君用來封蚩尤的,你若将那封印毀了放出了蚩尤,叫我如何向我父君交代?”我正了容色,亦是不再喚他“兄長”了。
“……”蒼玄一聲輕笑,淡淡地望向我,微微眯了眯眼,似是在觀摩我面上神奇的表情,終是緩緩道,“軒轅荊和,你莫不是真的以為,這天底下有能耐封印蚩尤的,只有你父君?”
“……”我不解,擡眼疑惑地望着他。
“我既敢将他放出來,便能将他封印得回去。”蒼玄君雙眸清寒,聲線略涼,淡淡道。
“……”我抖了抖,端起一副“你這麽拽”的甚崇拜甚景仰的表情望向他。
“過會兒你便同我一道入谷。”蒼玄君無視我的眼神,繼續道,“應龍同蒼容便留在外頭照看着清素。”
“……”我思量了半晌,嘴巴動了幾次,終究是将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你為何……會費如此大的周章去救清素?”
本上仙是個在九重天上生養大的神仙,見過的神仙大都是些有菩薩心腸的仙家,然而,便是生了一副菩薩心腸,要為了一個婢女屈尊降貴甚至擔着性命之虞去為她求醫,饒是如何菩薩心腸的神仙也做不出的。
這般長的日子,便是我再如何不成器沒出息本事,我也看得出,蒼玄君不是個有菩薩心腸的尊神。
現今他若肯為了清素,擔着如此大的風險去彌溪谷,且還要擔着風險去同當年四海八荒裏聞名三界的魔将蚩尤幹架,便決計不是出于什麽勞什子“主仆情誼”——蒼玄君,必定打着別的算盤。
“……”蒼玄清寒的雙眸望向我,他眸色意味不明地看着我良久,終究還是緩緩開了口, “我曾在司命宮中,見過你的命盤。”
“……”我亦是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的命盤上,皆是些沒頭沒尾的話。”蒼玄君說着,便又壓低了聲線,眼神越過我,冰涼地望向了我身後,我正欲回頭去望時,他俯下了身子伸手攬過了我的腰,我脖子一滞,終是沒法兒往後扭了,而他似乎是頗滿意我這副悲催的礀勢,唇畔微揚勾起抹淺笑,複又俯下了身子,唇貼着我的耳朵,緩緩道,“不過,倒是真的有些同軒轅劍有關的東西。”
“……”我雙眸驀然瞪大。
“比如說……”蒼玄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際,有些癢,我不适地動了動身子,聽見他的下一句話。
“英招,蚩尤,旱魃,還有……”他的眸子木然黯了下去,聲線也是寒了幾分,沉聲道,“刑天。”
乍一聽聞這幾個極有重量的名字,我抽了抽嘴角,使了力氣預備将蒼玄君的尊頭從我脖子上移開,邊道,“我說……兄長你說話便說話,吹什麽氣啊?”
“我這哪裏是在吹氣。”蒼玄君紋絲不動,依然朝我耳朵吹着氣。
“……”我縮了縮脖子。
“我分明是在極認真地……”他的眼神益發地黯了下去,“幫你辟邪。”
“……”我抖了抖臉皮,卡住了。
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