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盤
“……”蒼玄腳下的步子頓了頓,終是益發涼涼地回了我一句:
“東皇家,現今不也是你家麽。”
聞言,我心頭一陣喜,随即又覺着有絲不妥——本上仙到底是軒轅家的名門姑娘,這幾喜幾喜的終不免失了身份,遂我臉色一沉,學着蒼玄君樣子,一本正經涼涼道:
“唔,東皇先君富庶,便是君上富庶。君上富庶,我也不得不富庶了。”
“……”蒼玄這回終究是停了步子,他轉過身子睨了我一眼,緩聲道,“上仙自幼便是在梵天随着文殊菩薩長大的,果真同梵天諸佛一般,視錢財如糞土麽?”
我捉摸了一會兒子,端着嗓子答了句,“糞土都不如。”
“既是如此,孤也便放心了。”他甚溫雅地望着我,勾了勾唇輕輕一笑,一派的風清氣朗,“前些日子青丘浦的九尾狐族送來了幾對不周山的仙玉墜子,本是給你的,孤亦覺着上仙對那墜子起不了興致,便差人送上了九重天,給那西王母了。”
“……甚好,甚好。”我抽了抽嘴角,黑着臉幹笑了兩聲。
“這些,便是命盤書了。”
前方之人驀然開口,我立即精神一震朝前走去,待望清前方那陣仗,頓覺腳下一軟——只見那內閣中橫陳了數個極高架子,分隔而列,真真是汗牛充棟。
簡言之,便是——吾輩望而生畏,膽怯兮欲遁走。
此時,除了端着副淺笑借以穩着額角的青筋莫抽,本上仙覺着自己應當作不出別的神情。
“君上,這命盤書這般多,唔,你我如何曉得哪本書是記載的關乎我修為受損一事的?”
“……”蒼玄帝君聞言,面色不見絲毫異樣,只是順手拿過一卷竹簡展開望了幾望,又合起放回原處,半晌方才沉聲道,“王後以為孤帶你來此地是作甚?”
“……”我眼角一抖,心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你覺着,孤是帶你荊和上仙來瞻仰這司命宮的麽?”蒼玄帝君冷冷睨了我一眼,又繼續翻找起來。
Advertisement
“……荊和,明白。”我扶額,恭敬應聲道,心頭卻頗有幾分憤然——這東皇小兒……唔,現如今這稱呼當改改了——
這東皇小老兒腹中的壞水兒是奇多的,陰招兒是不勝數的。擅闖禁地之事不忘将本上仙拖着一道墊背,如今這私窺命盤之事竟也要拉我一道麽?
東皇龍族的尊神,自然是萬人之上的至尊,便是東皇蒼玄将這司命宮連着底兒地拆了,應當亦是沒人敢蹦出來喊上個不字。
然,本上仙到底不是個尊神,到底只算個還沒
見過君上不穿褲子模樣的挂名兒王後,若是今後東窗事發,他欲一口咬死了我,我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的。
蒼玄君,莫不是要揪了本上仙的辮子伺機威脅?思及此,我心頭一涼,臉色微變。
“上仙覺着有何不妥麽?”興許是見我半天沒什麽動作,東皇公子一雙劍眉微蹙,沉了聲線緩緩道。
“唔,妥得很。”
我回了他一個頗無害,很傻很天真的笑容,随即便連忙轉了身子拿起幾卷竹簡翻找起來。
将懷中抱着的幾卷竹簡往旁邊的案上一放,我執起一卷,翻開來:宋朝年間有潘氏女名金蓮,私通西門慶,毒殺親夫武大郎,後雙雙死于武二郎武松之手……我微汗,将這卷竹簡放至一旁,繼續翻開另一卷,只見其上寫道:宋朝年間有佞宦之臣名曰郭槐,助奸妃劉氏争奪皇寵,以貍貓偷換當朝太子,後死于開封府包公之虎頭鍘下……我冷汗涔涔,這些皆是些凡人事,不過亦委實是不為人知之至了。
又翻開了一卷竹簡,眸光微閃,只見其上寥寥數筆,寫道:天降妖姬,夏朝必亡。
夏朝必亡。
想來,便是那妹喜同夏桀了。只不知這“天降妖姬”是何意呢?
又翻了幾卷書冊,我這廂卻早已神游至了物外。
——蒼玄帝君所言是不差的。我軒轅荊和在這世間活了三萬年,而我父君母神皆是十幾萬歲的人了,自然不會只有我一個女兒。
聽空桓老管家說,九重天上的軒轅府,曾有個生得與我五分相似的長女。我那長女姐姐的名字有幾分古怪,是叫做旱魃。
對于這個名兒,空桓老管家的評價是這樣的——啧啧,姑娘你可不曉得喲,軒轅帝君當年為你姐姐起名時,誠然是沒使腦子的。因着你姐姐這名兒,你母神琏人幾度搬回了元始天尊的昆侖虛,帝君去請夫人回府時,還同天尊連着那清虛大帝動了幾次手,陣仗頗大啊頗大。
不知是否是因了這古怪名字的緣故,我那名為旱魃的姐姐是個不大好生養的主兒。據說那性子當真是跋扈得達了極致,那脾氣亦是火爆得入了大境。
四萬年前她便被父君封印在了東荒的堯光山,而封印她的緣由卻是整個軒轅府的大忌諱,父君母神從不與我提她,空桓仙君每每提及也是繞來繞去只圍着那她那名兒打轉,故而本上仙這個長姐,委實是個頗神秘的神仙……
正思索間,門外乍然傳來了幾道高亢人聲——
“哎哎哎,使不得啊使不得,東皇先君定了規矩,這司命宮入不得啊!您就莫要為難老朽了啊……”
心
緒乍然截斷,我心頭一驚——這不是囚從長老的聲音麽?擡眼望向蒼玄帝君,只見那東皇公子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簡,一動不動地望向宮門方向,一雙眼眸煞氣畢現。
望着那雙眼,我咽了口口水,心頭卻是有些許無措——方才囚從長老未曾攔我二人,定是因着東皇小老兒的魔尊身份,如今若是被其它人撞見我二人在這司命宮中,那……我瞄了瞄蒼玄帝君,登時心頭一涼。
瞧那眼神那架勢,這人莫不成要滅活口麽?
背脊一寒,我亦一動不敢動地望着宮門。
“哎呀,囚從長老,本宮長這麽大頭一回出宮,你就讓本宮進司命宮中去看看嘛。父君當年還未有機會領我進去一遭,便早早身歸了混沌,本宮心頭真真難過啊……”
一陣風吹過,我抖了抖,只覺印堂隐隐發黑——這聲音,可不正是蒼容公主麽?
想來這蒼容公主亦是個人才,這年頭,連自家歸了混沌的老子都搬出來壓人了。
“決計不可的。”囚從長老義正言辭道,“先君曾令老朽守着這司命宮,公主若是當真念着你父君,便當遵從先君的旨意”
聞言,我眼尾一抖——殊不知這魔族之人,竟都是甚歡喜将那歸了混沌數萬年的東皇太一搬出來壓人的麽?
“囚從長老,今日本宮入了這司命宮,天知地知你知本宮知,你不說便無人知曉,王兄自然也就治不了長老的罪。”
“……”
“……”我擡眼打望了邊上的某尊神,卻不見他有絲毫表情,仍是沉着張臉甚平靜地望着司命宮宮門處,薄唇微抿,瞧不出在想什麽。
“不可不可,老朽今日的決計不能從公主之意的。”囚從長老義正言辭回絕。
“今日本宮非進不可!”蒼容公主聲音一揚,似乎是來了三分火氣,“本宮好不容易才甩開那勞什子臭龍将軍,如今長老您倒是好,将本宮渡了過來又不讓本宮進那司命宮!”
“哎喲公主啊,您起先只道是來這司命宮前打望打望,可未曾同老朽說要進去啊……”囚從長老的聲音頗有幾分老淚縱橫之色,冤道。
“唉……既是如此,本宮便回了吧,煩勞長老再渡本宮一遭。”
“諾諾諾——公主您這就對了,老朽這就渡公告過忘川……”
聞言,我便已然覺出了幾分古怪,蒼容公主那般的是鬼靈精兒,是斷不會輕易善罷幹休的。
“啪——”
門外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接着便是司命宮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我忒淡定,而蒼玄那厮顯是比我還淡定幾分,他
默不做聲地朝後望了望,随即我便覺着手腕便驀地一緊,朝那人望去,那蒼玄帝君将右手往我唇間一捂,便帶着我一道閃身藏入了高架之後,将我禁锢得動彈不得。
“唔——”鼻尖乍然間全是這東皇公子身上的淡淡熏香,我面上的淡漠神色有些崩,霎時一張老臉皮浮上了幾朵頗銷魂的緋雲。
“……”蒼玄劍眉蹙起,左手食指豎起置于唇間,示意我莫要出聲。
“……”我僵了僵,默然擡眼望着頭頂上方的清雅俊容,心頭有了幾分了然——蒼玄是個尊神,但當忌諱的事宜仍是須忌諱,當遵循的規矩仍是須遵循,這擅闖禁地違了先君之命的行徑,卻是半分見不得人的。
然而,有一事我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這東皇公子何必這般偷偷摸摸的,直接施個遁形術隐了我二人的身影,豈不方便?
現如今這般又壓又摟又抱又摸地圈着本上仙,他素來口中體統來體統去,現下卻是成個什麽體統?
想來,這“聖心難測”一說,原也是不假的。
我這廂正胡思亂想着,那蒼容公主卻已然有了動靜。
蒼容公主一雙鳳眼美眸在一片漆黑中分外閃閃明亮,紅顏身影一動……“哐當”一聲,撞倒了橫在腳邊的斷椅腿兒,我嘴角隐抽,望着那抱着左腳原地蹦了三蹦的身影,額角甚自然地滑落下冷汗一滴。
蒼容公主甚為氣急敗壞地一腳将那斷椅腿兒踢開,亦算是長了個心眼兒,一路行至內閣,倒也未撞倒其餘物件,她柳眉一挑,似是興致勃然,又上前幾步随手拿起一卷竹簡翻看起來。
“……”蒼玄帝君不着痕跡地摟着我又朝裏間靠了靠。
“……”我擡眼,望向那頗有幾分沉魚落雁的東皇公子。
嗯,這蒼玄帝君捂得這般嚴實,本上仙是理解的。不就是怕本上仙出個聲兒打個嗝兒什麽的麽?可這捂得也忒緊了些,本上仙似乎是有些不能喘氣了。
是以,我的眼神頗落了幾分哀怨。
“……”約莫是覺着了我的眼神,蒼玄帝君垂首淡淡掃了我一眼又望向蒼容,但那右手的力道卻是放輕了些許。
我眼眸微動,始料未及間額角竟又是一陣短促的刺痛,我渾身一僵,咬住了下嘴唇。
那陣痛直教我腦子漿糊了一瞬,這一瞬間,我仿佛覺着蒼玄君的身子亦是僵了僵。
“……”後背抵着一堵狀似頗為厚實的胸膛,龍誕檀香的氣息濃郁,仿若還能聽見陣陣節律有致的心房鼓動之音,我抿抿唇,心頭又是一陣奇異悸動,不過片刻被我壓了下去——
> 這春心萌動什麽的,還是莫學為好。
誠然,桑萋那番懷春的箴言是甚好的,可我到底是梵天文殊菩薩的弟子,故而對那用以普度衆生的佛經,我自然是亦是深信的。
當初,本上仙在梵天學藝時,便曾聽佛陀曰過這樣一番話: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則人不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的諸般痛苦。”
我私以為,這話好極,比桑萋的懷春論要好。
“……”蒼玄帝君絲毫無所覺我心裏頭的翻江倒海,眸色仍是平靜無波,清寒幽深,默然望着那抹豔紅身影,驟然間,眸光一凜——
我眨眨眼,亦是朝蒼容公主望去……眉角一抽眼角一抖,本上仙表示,有這麽個妹子真的壓力很大。
只見那蒼容公主正手持一柄不知從何處變來的玉刀,面上攜着一抹狡黠笑容,似乎是正往一封竹簡上刻寫着什麽。
我印堂青黑着,心頭生出了不滿。
——這蒼容公主未免太過頑皮了些,命盤書豈是能随意更改的?雖說這是些個僞命盤……但,擅自篡改終歸是逆了天意,不知會惹出什麽禍事。
思及此,我腳下一動口中便欲出聲。
“……”腰間的手臂收緊,唇間的手掌使力,我一驚,回頭瞪大了雙眸望向蒼玄。
“……”蒼玄帝君容色一正,朝我輕輕搖了搖頭,眼眸深沉,望不清亦看不透。
“……”我垂下眼睑,邁出的右腳緩緩收了回來。
其實這世間大多事是不由人的。
我軒轅荊和雖說師承梵天,可天生心性便不似那些個悲天憫人深谙大是大愛的仙家,此刻貿然管那閑事,倒顯得矯情,興許今日蒼容改那命盤,亦在那老天的算計之間呢。
神仙中人,說來逍遙自在,可又有哪個的命數,能躲得過老天的算計呢?
半晌過後,蒼容公主明麗面龐勾起一抹笑意,忽而又蹙眉自語道,“什麽尤?嗯?這個字不識得啊……罷了,管他什麽尤……”
說完,蒼容将手中竹簡放回了高架,隔着一根柱梁,我蹙眉,終是未望見那竹簡被放進了何處。
收起玉刀張口打了個哈欠,那小公主似乎是覺了幾分無趣,方又蹑手蹑腳地挪到了宮門旁邊,拉開門闩走了出去。
“……”紅影消失,我便當即掙開了蒼玄雙臂,朝方才蒼容站的地方走去。
滿架的書簡,望之使人眼花缭亂。我長嘆一聲,終究是無能為力了。
“君上,臣失職,未能照看
好公主。”
冥冥之中響起一道渾厚男子聲音,正是應龍将軍。
我眨眨眼,心頭對那應龍将軍不由佩服上了幾分,這千裏尋心之術玄奧不已,能修得如此精妙法術,這個應龍亦是有幾分能耐,真真是不愧魔界威武大将軍之稱。
蒼玄帝君微微合上雙眸,應是在應答。
“鬼侯已來問候數回,更有神族使節來訪,說是要見王後。”
聞言,我面色微變——終究,還是來了。
“唔,遲早便是要來的。”我莊重一笑,端着嗓子說道,“算着日子,天帝王母亦該來問罪了。”
“……”蒼玄雙眸緩緩張開,朝我望來,清寒雙眸卻似多幾分看不透的複雜之色。
軒轅劍失竊,軒轅家怎會脫得了幹系?恐怕責罰是免不了的了。
來者不善。
唔,看來這天,當真是要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唔,求花求評。
不許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