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蔥姜梭子蟹
雷靜下來，窗外忽的起了雨聲，極大。
許葉的心卻莫名鎮定了一些，也許是因為，門外的人。
她直起身走過去，拉開了門，雨很大，有水汽幾乎要撲過來，許葉看到景時玖肩上落了些雨水，低聲讓他進來。
屋內有些黑，許葉才想起要去點燭火的時候，景時玖已經走了過去。
片刻後，暖黃色的燭火重新燃起，将兩個人的影子都拉得詭谲。
在這樣的寧靜裏，窗外的雷聲和雨聲似乎都遠去了。
許葉踟蹰了一下，将原本被自己弄亂的被子扒拉了兩下，然後走到桌邊拉開椅子，裝作自然地招呼景時玖坐下。
“有什麽事嗎？”許葉盯着自己的手指，問道。
“……沒事。”景時玖猶豫了一下，才說。
許葉更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好四處亂看，過了會，景時玖才又說：“上次拿給你的書……”
“喔喔。”許葉以為他是來拿書，想起那本書她翻了幾頁，就被她随手丢在了床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起身去找。
拍了拍書面上不存在的灰，許葉将書遞給景時玖的瞬間，忽然又打了一個很大的雷。
許葉手不由抖了下，手裏的書将将要滑落，被景時玖眼疾手快地接住，又順勢握住她的手。
“別怕。”
雷聲很遠，而景時玖的聲音卻很近。
許葉愣了一下，被他的手覆蓋住的地方是溫暖的，而露在外面的指尖卻感受到了從窗縫中吹進來的涼意。
她真的不懂。
既然是他選擇了後退，又為什麽還要給她不能貪戀的溫暖？
許葉抽出手，轉過身，說：“書給你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景時玖的手空空地收攏，殘留的暖意像煙一樣散去。
他低頭，用力到在書封上留下了印子，才說“好”。
門吱呀關上，許葉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滋味，悶頭想了一會，還是選擇将景時玖抛到腦後了，将睡在窩裏的烏雲抱起來一頓猛撸，然後将它放在枕頭邊，陪自己一起睡覺。
門外，傾盆大雨沒有停歇的趨勢，景時玖走回自己的房間，在窗邊坐了許久。
貓貓的力量是無敵的，許葉的手窩在烏雲軟乎乎的肚子上，和烏雲玩得起勁，就漸漸忽視了外面的雷聲。
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烏雲終于不耐煩一蹬腿從床上跳下去的時候，雨也停了。
許葉淺睡了一小會，起來後，先去看了看院角的鵝崽。
防着下雨，許葉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個簡易的木頭箱子，裏頭鋪了厚厚的幹草，下雨的時候便可以讓鵝崽們進去躲雨，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許葉過去的時候，鵝崽們正歡快地用嘴去玩積起來的小水窪，身上的絨毛都蓬松柔軟。
放下心，許葉才将上午泡好的綠豆拿出來，準備做綠豆粉絲。
泡了好幾個小時的綠豆已經充分膨脹，許葉将雜貨間裏許久未用的石磨搬出來，洗幹淨，然後一點一點将準備好的綠豆磨成漿水。
這是個力氣活，但論力氣，許葉是不愁的。
她輕輕松松地左手加綠豆，右手推石磨，但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這一堆綠豆磨完。
在磨好的漿水裏倒入一些浸泡綠豆時發酵得到的酸漿水，然後将其靜置在廚房的角落，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明晚再繼續忙活。
例行去地裏除了草，又去了趟後海。
今天的螃蟹不少，還都是梭子蟹，但都沒有那日跑掉的那只大。
許葉一把摁住一只耀武揚威地螃蟹，将它丢進簍子裏，然後便看到了那日他們伫立過的礁石背後。
啧。
許葉煩躁地踢了一腳沙子，沒成想，突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滾了出來。
海膽？
許葉定睛一瞧，不正是海膽嗎？
這還是許葉第一次在後海撿到海膽。
有眼尖地嬸子看到她這邊的收貨，也慢慢移到這邊來。
許葉也不在意，撿了幾個海膽，任由簍子裏的螃蟹鬥來鬥去，便拎着簍子回了家。
将那幾個海膽拎出來放到盆子裏，然後将抓到的五只螃蟹拿去洗。
洗螃蟹的功夫，烏雲又跑過來搗亂。
許葉見狀，便拿了一只螃蟹吓唬它。
被許葉捏着肚子的螃蟹爪子依然有力，烏雲湊近了去瞧，猛地被螃蟹忽然揮過來的爪子吓了一跳，後退了一步弓着背炸起了毛，朝着螃蟹哈氣。
許葉以為它知道教訓了，正好手裏的那只螃蟹後爪上勾了一根海草，許葉正努力将那根海草往外扯，一時不察，沒發現烏雲飛快地用爪子扒拉了一只螃蟹出來。
于是，幾秒後，許葉就聽到了烏雲一聲慘叫。
那只螃蟹在烏雲繼續扒拉它的時候，狠狠地鉗了一下烏雲的爪子。
“哎呦，我的祖宗。”許葉拎着烏雲的頸子将它捉起來，暗中往它被夾到的爪子上用了一點木系能量，然後呼嚕一把它的腦袋，将它放到了面帶憂色的石婆婆的腿上。
“你這個小搗蛋鬼。”石婆婆将烏雲四個爪子都看了一遍才放心，又跟銀月婆婆說起話來。
許葉将那只即将逃離的螃蟹丢回盆裏，看了眼烏雲。
它正擡着自己“受傷”的爪子，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擡起來看。
奇怪，剛才明明很痛的呀？
螃蟹終于洗完，許葉把蟹殼打開，去掉蟹腮後，然後用刀将每只螃蟹都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四塊，又用刀背将蟹鉗壓碎。
在每塊螃蟹的切面處稍微沾了一點生粉，最後，将蔥姜蒜準備好後，就可以開始了。
淘米，燒火，煮飯，再另起一個鍋，熱油，将蟹塊丢進去炸。
原本青白色的螃蟹在油溫的作用下很快開始發紅，泛起誘人的金黃色。
将炸好的蟹撈出，然後往油鍋裏放入方才切好的蔥姜蒜，炸至出香後，再将方才炸好的螃蟹一同倒進去。
略微翻炒幾下後，再淋上少許醬油，便可以出鍋了。
許葉迅速将螃蟹盛出，洗幹淨鍋，燒上水，麻利地再煮了一個雞蛋湯，晚飯就準備好了。
銀月婆婆适時提出告辭，石婆婆也沒有多留她，便揣着烏雲和她告別。
“你們家這小媳婦，做菜的手藝可真不錯！”銀月婆婆臨出門前，還跟石婆婆誇了一句。
石婆婆面上沒什麽表情，說了句“哪有的事”，就送別了銀月婆婆往裏走，只是腳步難免快了幾分。
也不知道葉子做了什麽，聞着可太香了！
雞蛋湯和米飯是一人一碗的，中間便是一大盤蔥姜梭子蟹，看着誘人得很。
“小心些，不要将殼咽下去了。”許葉叮囑了景澤安一句。
雖說這段日子他已吃慣了海鮮，但還是小心為上。
景澤安點點頭，夾了一塊螃蟹慢條斯理地吃着。
而石婆婆一落座，不等許葉給她夾，筷子就已經穩穩地朝着梭子蟹去了。
許葉暗笑，覺得石婆婆是越來越不加掩飾了。
她便也自顧自吃起來，先喝了一口雞蛋湯，才去夾螃蟹吃。
景時玖也是先喝了一口雞蛋湯，才秀氣地吃起螃蟹來。
倒是烏雲在桌下急得很，一會扒拉這個人的腿，一會扒拉那個人的腿。
但誰也沒給它一口吃的。
到最後，烏雲便放棄了掙紮，蹲在許葉腳邊開始舔毛，把自己舔睡着了。
這日，富書樓門口，卻是異樣的熱鬧，擠了不少人。
“掌櫃的，那個，無鹽太子愛上我，還有沒有新的呀？”
“不是說今兒會有一百本嗎？我來這麽早，就沒了？”
“掌櫃的，我家小姐說她今天一定要看到這個話本，你說這可怎麽辦才好？”
秦爺滿頭大汗地招呼道：“我也沒法子啊，城裏要去了一半，我這就五十本了，要不，你們明兒再來？”
“不行，我家小姐等不及了！”
“是啊，別的公子都有，就我家公子沒有！”
“掌櫃的，你就不能再多出一些嗎？”
“還有，下一冊什麽時候能出啊？”
“……”
富書樓內，一個安靜的雅間裏，幾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奮筆疾書。
每個人旁邊還有個小厮模樣的人，随時幫他們磨墨、翻頁。
最前頭的桌子上，已經摞起了一疊書，封面寫的正是《無鹽太子愛上我》。
角落裏，寫着小小的四個字：喪屍先生。
風一吹，便将最上面的一本書吹翻了開，扉頁上的幾行字是這樣寫的：
将軍之女白霜霜，貌美無雙，才華橫溢。
一朝驚變，家破人亡，嬌小姐淪為賣茶女，既要聽手帕交明嘲暗諷，又要忍浪蕩子污言穢語。
一日，她在城外救下一個身受重傷、貌醜腿殘的男子，無微不至，悉心照料。
半年後，男子求娶，她淺笑答應，誰料第二天，新郎官便不見了蹤影。
街坊鄰居嬉笑鄙夷，白霜霜只做不知。
數月後，當朝太子騎着高頭大馬，取出她的信物，問她可願随他入宮。
那日，滿京城的人，看着太子殿下攬着身前女子，笑得溫柔。
這幾日，鎮上乃至城裏的人都在猜，這喪屍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
而這古怪的名字，又有着何種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