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蒜蓉生蚝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晖沉入海平線，景時玖的心陡然跳了一下，踟蹰着上前了一步，試圖去拉許葉的手。
“很晚了，回吧。”許葉拍拍自己的衣服，彎腰撿起倒在地上的簍子，看着爬遠了被潮水吞沒了的大螃蟹，笑了笑，沒看景時玖，拎着簍子就往前走去。
海灘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來時并肩走着的人，回去的時候，卻是一前一後。
許葉捏緊了自己的手，咬着唇向前走，身後景時玖的腳步沙沙作響，始終和她保持着同樣的距離。
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心裏默念了三遍，許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才覺得心中的憋悶之感少了一些。
等到了石家，她徑直往廚房走，景時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門吱呀關上，許葉撐着竈臺的邊沿，看到自己手心上被指甲掐出來的月牙痕跡。
這幾天隐約的欣喜一下子被打破了，她本以為，景時玖也是對她有意的。
可那後退的一步突然讓她清晰地認識到，大概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很溫柔、很美好的人吧，她才會傻乎乎地以為那也算喜歡。
将簍子裏的花蛤嘩啦倒入盆裏，蹲着看了一會，一只移出足的花蛤滋了她一臉水。
許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突然有些心疼自己那只跑掉的螃蟹。
可惡，那只螃蟹真的很肥！
那天發生的事對他們似乎并沒有什麽影響。
許葉照舊忙碌着一日三餐。
景時玖照舊忙碌着謀劃布局。
地裏的小青菜長到一指高的時候，許葉已經能夠坦然面對景時玖的臉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飯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許葉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直視景時玖的眼睛。
“……對不起。”景時玖垂下眼，輕聲說道。
“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唯一的錯，就是害我丢了一只肥美的螃蟹，所以，不要再這樣看着我了。”許葉抿着唇，看着他鼻尖的小痣，心裏泛酸又泛軟。
“好。”景時玖鄭重地點點頭，幫着許葉收拾了碗筷。
這幾天出于某種情緒，廊下的椅子都很久沒人坐了，廚房外也很久沒人站了。
許葉接過他手裏的碗筷，見他立在門框外不走，轉過身，輕聲說道：“以後，也不要站在這裏陪我了。”
六月的晚風并不算涼，景時玖的指尖卻突然冷得發顫。
他沉默良久，才開口：“……好。”
第一個“好”，是想退回之前的關系。
第二個“好”，卻是退回了最初的關系。
這天的晚飯早，許葉和石婆婆在院子裏陪烏雲玩，何三媛過來找她。
因着菠菜的關系，何三媛常找她說話，一來二去，二人的關系便漸漸熟了。
石婆婆見她來了，怕兩個年輕人不自在，就抱着烏雲回了屋。
“我夫君……不，王大明那個混蛋，要成親了。”何三媛拿了一塊點心，用手掰下來一小塊，說完才放進嘴裏。
“成親？和那個……林月月？”許葉想了一會，才想起那個寡婦的名字。
說來也是一攤子爛事。
何三媛和王大明成親一年無所出，婆母每天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何三媛也都認了，每天起早貪黑幹活，毫無怨言，畢竟，王大明對她還是不錯的，也總在婆母前維護她。
可沒想到，這樣的王大明，竟和隔壁的林月月勾搭上了。
王大明跟着村裏的趙家人一同出海，幾個月下來，沒往家裏拿一分銀子，何三媛只以為是光景不好，結果有一天，林月月家裏失了火，半個村的人都被驚動，卻瞧見王大明光着膀子從林月月房中跑出來。
何三媛手裏的水桶當場砸到了王大明身上。
和離的事也鬧了幾日，王大明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婆母也是好言相勸，但何三媛鐵了心要走，王大明無法，只得作罷。
結果，哭着喊着讓她不要走的王大明，在他們和離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就再娶了，娶的還是林月月，這叫何三媛怎麽能不怄氣。
“王大明也就會那一張嘴，花言巧語說個不停，跟我說過的話，一準扭頭就再跟林月月說一遍。”何三媛喝了口茶，說道。
“你管他跟誰說呢，三媛姐，你生什麽氣呀，都和離了，這麽個男人誰愛要誰要呗。”許葉撚着點心上的酥皮吃，餡兒太甜了，她實在不愛吃。
何三媛憤憤道：“你說得對，我不生氣，鬼知道他騙了我多久，死活不肯說他倆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才不信什麽‘就上個月’，騙鬼呢！”
許葉笑笑，抿了口水。
“葉子，我跟你說，男人啊，就沒一個好東西！”何三媛一拍桌子，對着許葉振振有詞道。
許葉憋着笑，剛想點頭。突然聽聞身後茶杯落地之聲。
兩個人聊得起勁，都沒察覺到出來倒水的景時玖。
而小心翼翼打算經過的景時玖，忽然就聽到了這麽擲地有聲的一句發言，手一抖，杯子就落到了地上。
何三媛尴尬地道了歉，許葉擺擺手，回頭說：“你放着吧，一會我來收拾。”
景時玖也怕再聽到什麽不該聽的，點頭進廚房打算拿個新的杯子。
結果等他倒了水出來的時候，又聽到自以為很小聲的何三媛對許葉說：“你夫君……身子不太行吧？連個杯子都拿不住，難怪你到現在都還沒懷上。”
許葉被她驚得嗆水，連連咳嗽，而聽到了這句話的景時玖好險拿穩了手裏的杯子，逃也似的回了房。
何三媛騰出手來給她拍背，還一邊念着：“多大人了，怎麽喝水還能嗆到？”
許葉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聞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還不是因為你過于直白的發言？
她也不好向何三媛解釋她和景時玖不過是表面夫妻，便又起了個話頭，将這件事帶過了。
結果沒想到，還有後續。
翌日，何三媛興沖沖地拿了一簍子生蚝過來，說讓許葉給景時玖補補身子。
幸好那會兒景時玖不在家，許葉尴尬地笑笑，收下了何三媛的好意。
要補當然是大家一起補。
于是，他們中午就先吃了一份蒜蓉生蚝。
吐了沙的生蚝用刷子刷幹淨，仗着有五行手套，許葉徒手就掰開了生蚝，然後再沖洗一遍，放到一旁備用。
切出滿滿一盤蒜末，許葉一邊切，一邊遺憾沒有小米椒，不然放了會更加鮮美。
鍋裏倒油，油熱後，将切好的蒜末放進去，炒香，待蒜香撲鼻後，便倒入适量的醬油和黃酒，還有一點點糖。
翻炒均勻之後，許葉便将炒好得到蒜蓉盛出來，蓋到洗好的生蚝上。
洗幹淨的鍋裏再次燒水，将生蚝放進鍋裏蒸熟，便可以吃了。
素菜是一盤涼拌龍須菜，還有一份紅燒土豆片。
何三媛送來的生蚝不少，許葉還留了一半，準備明天繼續吃。
後院的青菜已經長得差不多，許葉打算明天就收一部分帶到鎮上去賣。
順便，她有個新想法，想要去嘗試一下。
第二天一早，許葉匆匆吃了早飯，就往地裏去了。
拔了滿滿一簍子的青菜，順手除了草，許葉又看了看地裏種的不知名種子。
總覺得其中有兩棵，似乎是辣椒。
看葉子有些像，但具體不知道是什麽辣椒。
許葉忍不住給它們添了一點兒木系能量，希望它們快快長大。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吃點辣的了。
到了鎮上，她依舊找了個角落，将布一抖，攤子就擺起來了。
新鮮還帶泥的青菜依舊受到了往來人的駐足，許葉用草枝将青菜分成小份，很快就賣出去了不少。
先前和她說過讓她留菜的小飯館掌櫃趕過來的時候，很是捶胸頓足地說了一陣，然後将許葉攤子上的菜包圓了，還熱情地邀請許葉去他店裏喝杯茶。
這家小飯館是一日三餐均做的，現下正是早飯時候，掌櫃将許葉帶到，便忙得腳不沾地，和店小二一道快速穿梭在食客間。
店裏掌廚的，是掌櫃的夫人還有她的妹子，透過被風吹得掀開的布簾，便能瞧見裏頭忙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
看到掌櫃忙裏偷閑給夫人擦汗，許葉笑笑，收回了目光。
她暗自琢磨着，賣菜來錢太慢，她也有點心動，想做點小生意。
不過，還需從長計議。
告別了熱情的掌櫃，并将地裏剩下的一半青菜中的一半許給了他，許葉才拎着空空如也的簍子，朝另一個地方走去。
她要去的，是富書樓。
才進門，許葉一眼就瞧見了放在最前頭的《夢海情緣》。
“新的一冊出了嗎？”許葉随口問道。
整理書冊的小哥頭也不擡地回答：“您來遲啦，我們這已經賣完啦！”
許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找到掌櫃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說明了來意後，掌櫃便帶着她到了雅間。
過了大半個時辰，掌櫃親自送許葉出了門，笑眯眯地摸摸胡子，看着許葉走遠。
“秦爺，你和那小娘子說什麽呢說那麽久？”
被稱為秦爺的人拿折扇敲了一記小二的頭：“沒事別瞎打聽，忙你的去！”
然後，便哼着歌兒，踱步回了雅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