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毒
“啊,我的臉!”李廣利無辜遭人荼毒,驚惶大叫。
不等旁人反應過來,早跑到櫃子那兒,翻出面銅鏡左照右照。
直到發現臉部只是略略發紅,并無燙傷,這才放心嘆氣。
霍去病被殘水嗆得連連咳嗽。
容笑一邊給他拍背,一邊痛罵匈奴小子:“臭天離,不會講漢話,便不要亂講!夫妻之間才可以說恩愛,兩個男人之間要說情同手足!”
天離大慚,撓撓後腦勺:“又說粗話了,道歉道歉!”
容笑立時泣血而跪:“我昨日剛糾正過你這句話,怎麽睡一覺便忘!”
看霍去病咳得實在厲害,容笑端起湯碗,用湯匙不住攪拌。
又吹了好一會兒氣,嘗一口,已然不燙,這才遞給霍隊首:“快喝點水,壓一壓。”
霍去病強忍住咳嗽,灌下大半碗湯,再歇一霎,方才緩過氣來。
雙目盯着匈奴小子,他冷着臉道:“天離,以後本隊首用膳時,你不得開口。”
匈奴小子委屈難抑,“哦”了一聲,低下頭去用手指搓席子。
霍去病見不得他這副猥瑣樣,遂冷眼瞟他:“有什麽話想說,便說吧,本隊首暫且不進膳便是了。”
匈奴小子樂呵呵擡臉:“容甲員,我蛋(惦)念着你腳上的桑(傷),不知好了沒有?”
容笑沒想到天離這樣關心她,心頭一暖:“小傷而已,想不到你還記着。多謝你,天離!”
突然想起李敢送來的傷藥:“哦,對了,隊首,我差點忘了給你上藥。”
說着便從燭臺旁邊拿過來小瓷瓶。
“容甲員,不可!”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實在讓人料想不到那居然是發自嬌怯怯的李乙員之口。
衆人納悶看向李廣利。
情知自己失态,李乙員臉一紅,低聲道:“那是李宿衛特意送來給你的。”
霍去病想了想,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不用也罷,反正也不要緊,只是皮外傷而已。”
容笑心疼固執:“不行!既是給我的,自然随便我愛用在哪裏都行。你別亂動,待我給你塗上。”
說罷,翻揀出一塊未用過的絲巾,就着銅盆裏的淨水,先給霍去病擦拭手心,接着才從瓶中倒出藥來,在傷口上灑勻。
找了塊透氣性比較好的絹布為少年包紮好,這才松口氣:“今夜先
如此,明日去找軍醫看看吧。”
霍去病瞧着手上紮得整整齊齊的一方絹布,嘴角噙笑,柔聲道:“哪裏便那樣嬌氣了!我從前在平陽與人比武,受傷是家常便飯,還不是胡亂包紮,隔幾日就好了,只有你小題大做!”
天離悄悄看他二人舉動,看得捂嘴偷樂。
李廣利獨坐暗處,臉頰羞色一分分褪去,變成慘白一片,卻無人留意。
低下頭,盯着雙手半晌,他目中漸露陰狠,似是有了決定。
容笑鼓起腮幫,憤憤然:“姓霍的,你嫌我麻煩,便将那布拆下來!”
揉身而上,伸手去扯。
霍去病哈哈一笑,将手藏在懷中,躲閃道:“容甲員,休得無禮!再這樣以下犯上,看本隊首如何懲治你!”
容笑不依,撲在他身上就搶。
霍去病躺在地上,左躲右閃,口中哎呦直叫:“姓容的,你壓死我了。我手傷未愈,這下又要被你壓出內傷了……啊!痛!”
容笑揪住他胳膊不放:“你還作假!捉到你了吧?看我不給你扯下來!”
正喊着,突覺不對頭——
霍去病躺在席上,臉色變得鐵青,嘴唇越來越紫,身體發僵,呼吸極為短促。
天離笑嘻嘻地坐在案幾彼端,此時也發覺不對,忙斂容呼喚:“霍隊首,你重(怎)麽了?”
容笑吓得一個激靈,從霍去病身上爬起來,跪在一側,用手去探他鼻息,只覺他氣若游絲。
再往胸口按去,卻幾乎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
喚了幾聲,霍去病眼睛勉強半睜,嘴唇嗫嚅,卻幾乎發不出聲來。
她慌了神,自己只是撲倒他而已,怎麽就受了這麽重的傷?
難道自己笨手笨腳,将他肋骨給按斷了,結果紮到心髒?
今天又沒飲血,不會有那麽大的力氣啊……
心裏一亂,眼淚都快急出來,忙喚天離和李廣利:“李廣利,你快去禀告仆射大人!天離,請你快去找李敢宿衛!啊,不,你先去找軍醫!”
李廣利和天離也慌張起來,兩人腳步匆匆,奔出帳去。
帳內燭火飄搖,只剩二人。
容笑攥住少年的手,不住叫:“霍去病,你怎麽樣了?能聽見我麽?”
眼淚再也止不住,大顆大顆墜落,撲朔朔砸在少年臉上。
霍去病勉強張開嘴唇,輕聲說了幾個字。
容笑聽不
清,忙附耳貼在他唇上,只聽他用微弱的氣息斷斷續續說着:
“別哭……我不會死。”
“說好了,你我兄弟要生死與共,我可……”
“可舍不得讓你、你陪我現在就死……”
“我們還沒去大漠捉匈奴單于……”
容笑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将他掌背貼在自己臉上暖着,哽咽道:
“你說得對,你不會死,你絕不會死!”
“日後,你定會成為大漢第一名将,比你舅父還厲害,會将匈奴徹底趕離邊疆!”
“你會立下不世的功勳,會在青史上留名!”
“即使數千年後,仍然會有千千萬萬的人景仰你霍去病!”
“所以……所以,你怎麽可能死在這裏?”
說到這兒,她眼睛驀然一亮。
不錯,記得前世上歷史課,課本上記載着霍去病的生平。
那學期,歷史老師懷孕休産假,教這節課的是個男代課老師,剛從大學畢業,長得比胡歌還帥。
那堂課她一直在默默背誦法語單詞,毫沒在意老師講些什麽。
同桌那個姓尉的大花癡突然把課本一摔,捶桌大哭,還說——
霍霍是天下無敵的霸氣男,可素怎麽那樣短命,才活到二十多歲,真是天妒英才,哇、哇、哇……
嚎啕聲徹底驚了整個課堂。
帥哥代課男用驚悚的眼神盯住同桌,默默擦了一把汗。
等尉花癡哭累了,老師才羞澀寬慰道:“同學,請節哀!”
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但是感謝那個同桌,她終于記起來了——
雖然還是英年早逝,但霍去病絕對不是死在十幾歲的時候。
如果沒記錯,他至少還有七八年好活。
可是,也只有七八年好活……
攥着少年的手,心裏酸楚萬分,卻已然定了神。
以後的事,以後愁,先把今夜平安渡過。
視線落在小瓷瓶上——
定是那藥有古怪!
此刻,霍去病的臉部肌肉已然僵硬,卻還是隐隐露出一絲笑意,用氣聲道:“姓容的,你真相信我能打敗匈奴?”
容笑附耳聽清,用力點頭,大聲道:“這天下,若有一人能滅匈奴,那定是你霍去病!日後你我兄弟二人馳騁大漠,定會吓得匈奴聞風喪膽!你做個勇猛無雙的大将軍,我便做你的小跟班,為你牽馬背箭,跟你一生一世,可好?”
霍去病眼簾半阖,手已經使不上力,只能用指尖微微勾住容笑虎口,似乎欣然應允。
燭火忽明忽暗,案上的湯熱氣散盡,卻還是沒人趕來。
容笑心急如焚,暗罵天離辦事不利,去了這樣久,怎麽還不見消息。
正在咒罵,帳外腳步聲紛亂響起,張仆射一馬當先沖了進來!
李廣利與軍醫随後趕入。
仆射大人臉色凝重,朝軍醫點了個頭。
軍醫立即跪在少年另一側,伸手搭他脈搏,又用手指扒開他眼皮查看瞳仁,這才跪向仆射,大聲禀告:“大人,患者面唇青紫,肢體冰涼發顫,氣息微弱,脈滑無力,瞳仁擴散,此乃劇毒發作之兆!”
張仆射眯縫着眼睛道:“你可有解救之法?”
軍醫額上有汗滲出,顫聲道:“禀大人,若想解毒,須知道所中何毒。此毒詭異,屬下想了又想,卻仍無頭緒,故此……不知解毒之法!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
說罷,一個頭叩在地上,再不起身。
張仆射一向從容淡定的臉上終于也現出慌亂:“你從前身為第一禦醫,可謂見多識廣,居然連你也不知解救之法?”
容笑心一沉,竟然是連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奇毒!
眼神又往小瓷瓶上一轉,卻不知當說不當說。
就在她猶豫時,帳外再傳雜音。
過不多時,天離、李敢與司馬遷等三人也匆忙趕來寝帳。
李敢見帳內一片狼藉,忙朗聲道:“大人,司馬兄游歷天下,飽覽群書,說不定能推斷一二。”
張仆射憂心忡忡地點點頭。
司馬遷一身月白色衣衫,奔到案幾前,看看裝着殘食的碗碟,詢問道:“你們都有誰吃過這裏的飯食?”
容笑忙直起身子應答:“我吃過。但是,隊首他額外用了這瓶金創藥,我卻沒用。”
李敢一驚,他已認出那個瓶子。
看看容笑,他臉色有些不好。
司馬遷沉吟一霎:“這麽說來,你懷疑這藥有古怪。”
說着,他打開瓶塞,細細一嗅,突然狐疑回頭,看向李敢。
李敢點點頭,解他心中疑惑:“那是我李家特制的傷藥,早上我托李乙員轉交給容笑的。”
容笑忙跪向仆射大人,鄭重道:“禀大人,李家傷藥未必有異,但是中間有人經手!”
李廣利聽明白她的意思,慌張跪下辯解
:“大人,如果小的真要加害于人,怎會這麽蠢在藥中投毒。若人毒發,豈非一查便知?”
張仆射眯着眼睛,打量二人,點點頭:“李乙員說的不錯。”
容笑大急,駁斥道:
“禀大人,日間有人以毒針刺屬下坐騎,令屬下坐騎癫狂走失,這才會奔進山谷喪生。”
“出營前挑馬時,屬□邊便只有霍隊首,天離乙員,以及李乙員在場。”
“屬下相信天離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霍隊首又怎會自己毒害自己?”
“故此,除了李乙員,別無他人!”
李廣利勃然大怒,厲聲喝道:
“容甲員,你怎可信口雌黃,誣陷好人?”
“你說是我下毒,我卻為何下毒,又如何下毒?”
“空口無憑,你便要大人聽信你一面之詞,懲治于我麽?”
“我還會說,是你容甲員下的毒,賊喊捉賊呢!”
“誰人不知,你初入營,便與隊首大打一架?說不定你一直懷恨在心,處心積慮,蓄意報複!”
“白日走失瘋馬一事,難保不是你自己唱的一出好戲,為今夜投毒之事鋪路!”
“你口口聲聲說有人以毒針刺你馬,你又有何憑據?”
容笑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落。
是啊,一切皆是據理推斷,何來憑據一說?
雖然直覺告訴自己,此事定與李廣利脫不了幹系,可是要如何說服仆射大人?
李廣利言之鑿鑿,将一切推在自己頭上,自己倉促發難,他卻辯駁得有條有理,可見他早想好了脫身之法。
轉眼一望,霍去病嘴唇紫透,四肢僵直,眼睛竟連睜都睜不開了……
事關霍去病性命,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瞧一眼燭火,眼珠一轉,下了狠心。
咬咬牙,立時便要一腳踢翻李廣利,再搶過燭臺頂在他咽喉上,還怕他不說實話?!
冷笑一聲,她眼中充滿狠戾之色,正要暴起制敵——
突然有人一身绛衣粉裳,輕挑帳簾,款步邁入,笑語盈盈:
“本殿有憑有據,你可要看?”
作者有話要說:【jj你不要抽,不要在我更文時抽,不要不要不要】
☆、039天子按劍思北方: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