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笑
寶兒發現了,他爹最近很煩惱。
不管什麽東西,誰撿了就是誰的。寶兒他後媽是寶兒爹撿的,那就是寶兒爹的。
老村長都磕噠着大煙鬥,說,是這個理兒。
寶兒他後媽偏不講理。
任村裏口才最好的趙媒婆說破嘴皮子,寶兒他後媽只是沉默。實在說得狠了,她就轉到趙媒婆建在村西頭神聖不可侵犯的府邸,一腳踹開虛掩的兩扇紅木門,揮了揮纖纖玉手,媒婆辛辛苦苦養了五年的一只才藝俱佳的母雞就一顆紅豆兩處相思了。
媒婆霎時梨花帶雨,跑去大槐樹那裏,找她爹老村長投訴。
寶兒他後媽不慌不張地扒拉扒拉竈臺,拾了個還算幹淨的大陶罐,拎着沒頭的雞,慢慢接血。
血腥味充滿整個院子的時候,老村長氣勢洶洶地帶着全村的人和狗過來,哆哆嗦嗦的手裏除了算籌,還多了卷竹簡,竹簡外面露着兩個遒勁有力的小篆:村規。
“當年秦皇焚書都沒能焚得了俺們趙家村的村規,還反了你了!”趙媒婆有了爹爹做靠山,膽氣一壯,聲音也愈發嘹亮,震得雞籠裏的幸存者咯噠噠求饒。
寶兒他後媽輕輕抖手,母雞蹬着腿灑盡了腔子裏的最後一滴熱血,啪嗒一聲,又濃又燙的鮮血在陶罐口濺起個不大不小的水花,陽光底下,紅豔豔的,差點晃瞎趙半仙的天眼。
村裏二百三十七口,連人帶狗,直勾勾地瞪着眼珠子,眼瞅寶兒他後媽一仰脖,把滿滿一大罐子雞血給幹了,比寶兒他爹喝老酒喝得都豪氣。
剛懷孕的趙嬸“哇”一口吐了個氣貫長虹,被她老公背回自家小院搶救。
趙村長的三绺長髯再也飄不起來,沒人看見,灰白的胡子下,他哆嗦的嘴形是:妖孽。
寶兒他後媽一手拎着紅彤彤的空罐子,一手拎起被媒婆擠倒滾在地上淌鼻涕的寶兒,不緊不慢地跨過村長家門檻。
臨走,她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話:“你家這罐子,我撿的,便是我的。”
聲音不大,字字清晰,傳遍玉門關趙家村。
從此,人人走路繞着寶兒家。
從此,寶兒爹不再煩惱。明擺着,寶兒他後媽心狠手毒,他可不想步那母雞的後塵。鳏夫生活再苦,苦不過身首兩處。
> 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媳婦沒娶成,家裏倒多了張白吃飯的嘴。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寶兒他後媽基本不吃飯。每天起了床,她就走到當初寶兒爹撿到她的那塊巴掌地,坐着發呆,一發就是一天。渴了餓了就去老村長家,當着趙媒婆的面,“撿”只母雞。她喝血,寶兒父子吃肉。小日子過得也算其樂融融。
村裏現在只有寶兒敢跟她說話。寶兒一門傻心思地以為她就是他親媽,每晚睡覺前,除了流鼻涕,就是忙着追問她在天庭的生活。
開始他後媽還對他愛搭不理的,過了三個月,居然也會笑了,還說自己姓容,叫容笑。
寶兒的爹覺得這名字挺好,挺适合寶兒他後媽,她笑起來是美得很,只可惜,笑得太少。
又過了數日,天回暖了,春天快到了,寶兒和容笑好得像親娘倆了。
草長了,雞鴨牛羊也壯了,好日子要來了。
不只寶兒的爹這麽想,玉門關趙家村全體同仁都做如是想。
他們沒料到的是,比春天跑得還快的,是匈奴。
☆、003偏坐金鞍調白羽: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