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休棄周氏
她吸了一下鼻子,強自露出一個小臉,細聲細氣的說到:“大人,小女家中困苦,生活難以為繼。再加之,加之父親他身骨不适,需要喝黃酒驅濕氣。這幾日正琢磨…”
“你個小娼婦!我兒子身體好着呢!哪有當閨女的詛咒自己爹身體不好!”張美玉在一旁聽了,急急插嘴道。
人群裏轟的爆發出一陣大笑…
頓時議論聲紛紛。
“喲,張美玉,您兒子有福氣。喝酒是為了去濕氣,哈哈。誰不知道他那點嗜好啊。”
“哈哈,是呀。怕是那村頭賣黃酒的徐寡婦需要去去‘濕氣’吧。”
輕佻下流的話語引發了更大聲的爆笑。
還有人大聲說:“噤聲!若叫徐寡婦聽見了可不了得!”
另一村民立馬回嘴說到:“咋的?怕她半夜去你家裏找你?”
哄笑聲一陣大過一陣。
張美玉的臉色不太好看,青一陣白一陣的。她唬着臉惡狠狠的瞪着那群村民,恨不得沖上去撕爛了他們的嘴…
裏正的臉色也越來越黑。他皺眉大聲說:“住口!”然後又看向傷心欲絕的宋小枝,已然換了柔和的口吻說到:“你繼續說。”
“是。”宋小枝臉色白了白,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這幾日,我琢磨着出去集市掙些銀錢回來舔些米面,天可憐見。連着奔波了幾日竟叫我攢了二十文錢。我高興壞了,沒舍得花,送回來給父親,誰料…誰料…”她哽咽了一下,餘下的話語幾乎難以說出口。用哀傷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周氏,似是傷心難忍,終于忍不住抱着周氏嚎啕大哭起來。
周氏已經醒來,宋小枝的話她盡數聽在耳裏,想起女兒的遭遇,她也忍不住嗚咽出聲,聲聲泣血,令人動容。
在場的村民靜了下來。
有心軟的小媳婦已然紅了眼眶,也跟着擦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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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正大人怒目圓睜,瞪着縮在一旁不敢作聲的覃凡,見他灰頭土臉,臉上醉意朦胧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家境一貧如洗,不想着好好種田謀生,還有閑錢喝黃酒…
裏正大人黑着臉問覃凡:“她說的可是事實?”
覃凡迷茫了,他喝了酒是不假,可是這個死丫頭說掙錢孝敬他,是真是假?
裏正大人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的臉上,覃凡不得不硬着頭皮回答到:“是,不,不是…”
裏正眉毛重重擰起,分外看不起眼前的醉鬼。莫不是叫黃湯灌迷糊了,說個話都不清白。
正在這時,宋小枝的身體搖晃了幾下,一副弱不經風搖搖欲墜的模樣,她跌跌撞撞的走至覃凡身前,暗暗與裏正大人并排站立住。
衆人皆不解的看着她的舉動…
只見宋小枝顫抖的手解開衣角洗的發白的舊布包,打開裏面,還包着一層黑褐色布頭,她動作極小心的又再度揭開,只見裏面豁然躺着一枚枚銅錢…
她雙手捧着為數不多的銅錢,怯生生的舉到覃凡面前,可憐巴巴的說:“爹,家裏好幾天都沒有丁點吃食了。囡囡好餓,咱先拿去買些面粉回來吧?”
覃凡面對她的舉動,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突然,一只布滿皺紋的老手伸了出來,募然打翻了宋小枝手中的銅錢。
宋小枝大驚,退到裏正身後,顫抖的看着張美玉。
“呸!誰要你假模假樣的好心!莫不是偷漢子得來的髒錢!我們覃家可不敢用娼婦的錢!”張美玉面色猙獰,說出的話像刀子一樣惡毒。
吸。
人群裏皆發出了吸氣聲。
饒是那些跟張美玉要好的街坊嬸娘們面皮也紅了紅。
實在是太丢人了!
張美玉做的也太過分了!
宋小枝眼瞅着銅錢散落一地,她屈膝跪在地上,顧不上粘了泥土,急急往懷裏撿拾,一邊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奶奶,我哪一天不是在你們眼皮底下…何曾碰過男人的手了?你作賤我不打緊,你可不能清口白牙的作賤了覃家的名聲。是嫌這些銅錢太少了罷?我幾天滴米未進,您讓我吃個糠餅,吃好了我再出去掙錢,只求您不要再打我母親了…”
張美玉面色扭曲,恨不得撕了宋小枝的臉。她惡毒的說:“呸,小賤人,跟你母親一個德行!覃家的名聲早就被你們敗壞了,連徐家都嫌棄你名聲太差,退了婚事…”
裏正大人聽出了意味,他皺眉到:“慢。張婆子,你家孫女何曾定過婚事,為何不去村中報備?”
牽牛村依舊遵循着上千年流傳下來的習俗,這裏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度,所有村中大小喜事必須先報備才能進行。
張美玉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吞下去,只怪自己多嘴。她分明就是想直接要賣了宋小枝換的徐家的一頭牛,也并不走明媒正娶的門路,何來報備一說?報備了就得花錢辦酒席請大家吃飯,她才不幹呢。
她的老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又谄媚的開口笑到:“大人,老婆子是想張羅婚事之前再去村裏報備一聲,這不,不是還來不及張羅嗎?”
何止來不及張羅!眼看着徐家把那頭牛牽了回去,她的心簡直如貓抓一般,疼的滴血!
張美玉短短幾句話想撇開幹系。附近圍觀熱鬧的村民卻皆是互相張望了幾下,礙于張美玉潑婦一般的名聲,不敢開口議論。
但衆人臉上皆浮現出鄙夷的神色…
這個老婦人嘴上說的好聽,誰心裏不跟個明鏡似的。張美玉是打算把枝丫頭‘賣’給徐家,只是對外落個結婚的名聲罷了…
村裏村外的,誰不知道哩。
裏正大人面色黑沉,眉毛緊緊擰起。
同住一個村裏,宋丫頭的事情她他也是聽說了的,平日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罷了,現如今竟鬧成這樣,叫他面上也不好看。
這個老村婦委實油尖嘴滑!
但清官難斷家務事,只要苦主沒有要求,得過且過,他也不願意沾手這些閑事…
是此,他輕咳一聲,對宋小枝說到:“枝丫頭真乃至孝之人,覃凡喝醉了酒,誤傷了周氏,你且去找個郎中來看一下,抓幾副藥将養一番。”
這樣就完了?覃凡把周氏打成這樣,竟沒他任何事了,連句責罰也不曾有…宋小枝大驚,失望的看着裏正,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身為讀書人的裏正大人竟這樣和稀泥了事!她又擡着蒼白的臉看着周圍一張張麻木譏诮的臉,想起自己所處的時代,男尊女卑,女人的姓名在這裏,不過是賤命一條,即是有一天,周氏被他打死了,也不會有人得知吧…宋小枝心裏漸漸生出一股冷意。這個愚昧落後的牽牛村,她真是受夠了!窮山惡水出刁民,要想脫離苦海,唯有想辦法離開這裏了…
裏正大人正說着話,冷不丁看到宋小枝的神色。她眼神空洞,臉上似乎露出了悲喜不明的蒼涼。
他頓時也說不下去了,面色有些發窘。
“大人…”宋小枝聲音輕輕地開口,帶着些許乞求說到:“您不知道…父親他嫌棄我們母女吃家裏的口糧,經常不讓我們吃飯。母親沒日沒夜的幹活,還要遭受父親的毒打謾罵…這實在不是人過得日子,小女鬥膽請求裏正大人,讓覃家休棄母親!”
此話一出,周圍的村民臉色變了,皆是一片吸氣之聲。
誰也沒注意到,角落裏的小呆面色一震,眼神複雜的審視着宋小枝…
張美玉的身體一震,又撲了過來,張牙舞爪的說:“小賤人,還敢提出來和離!要不是我兒子好心收留你們,你們早就餓死了。我怎麽說罷?周氏就是克夫的命!還想害我兒!要和離可以!把這些年你吃我們覃家,用我們覃家的銀錢吐出來!”
覃凡卻是面色驚恐,大聲說:“不中,俺不同意!”
因為激動,覃凡的臉上布滿了異樣的潮紅之色。
張美玉罵道:“傻兒子,這個黑的心肝的女人你還要着幹什麽?養小野種不算,還要養奸夫,這一家幾口吃穿用度都能把我老覃家敗光。聽娘的話,休掉周氏!”
覃凡老臉上竟有了焦急,他的目光觸到了張美玉退縮了一下,又堅定地說:“娘,俺不休周氏!休了俺可就沒有媳婦了。”
周圍的人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覃凡卻顧不得衆人的譏笑,他甚至用哀求的語氣對張美玉說到:“娘,只要不休周氏,俺什麽都聽你的。”
張美玉的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惱羞成怒的唾罵道:“混賬東西,老娘留的那麽些番薯蛋吃撐了腦子吧。這個克夫的寡婦有什麽好?還帶了大小幾個拖油瓶,遲早會吃垮我們老覃家!”
此言一出,宋小枝在心裏翻了一個大白眼。
老覃家破黃土屋子一棟,四面漏風。屋裏連個床都沒有,還是在地上鋪了一些舊木板墊了一些稻草用來當睡覺的地方。就這樣窮的人家,還有吃食養‘拖油瓶’?屋裏是連個老鼠也找不着的!要不是周氏起早貪黑的幹活,覃凡和他幾個游手好閑的兒子都要餓死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