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妖王
玄黃鼎內部寬敞, 晏雪空跳進去後,仍有很大的空間。
他盤坐在中央,一手以靈力驅使陰陽筆, 令其飄在半空中,一手擡起,掌心正對落下的雷霆。待承受完雷劫威力後, 才将最精純的雷之力注入筆中, 進行淬煉。
以此, 保陰陽筆不損于雷劫之下。
但這樣一來, 他就成了過濾器,必須要先受天雷焚身之痛。
“平時碰一下都喊疼。”謝禦塵悄然出現在他身前,神情莫辨地望着他:“現在怎麽不出聲了?”
晏雪空道:“因為,晏晏是太子,關鍵時候要能抗大事的。”
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是太傅這麽教的, 還是自己總結的。
“你想要我幫你嗎?”
“呀,不用的。”
雷霆一道接一道,擊中玄黃鼎時, 如兵戈交錯, 發出震耳的铮鳴聲,照得幼崽臉龐微微蒼白,然而,他金眸璀璨, 顯得異常明亮, 直面天威而無懼無畏。
謝禦塵忽然沉默, 只靜靜旁觀。
由煉器引發的雷劫, 持續時間都不會太長, 半個時辰就會結束,可陰陽筆還沒淬煉完。
這時,謝禦塵走到幼崽身後,指尖微動,一縷雷光升入上空漩渦中。
晏雪空驚奇道:“還沒停,晏晏沒燒香哎。元辰天尊真是個好人,以後見到他,晏晏會帶禮物的。”
謝禦塵:“……”
又過了半個時辰,陰陽筆終于淬煉完成,煥然一新,筆上玄妙的紋路若隐若現,流動間,風雷聲響,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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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劫終于消散。
幼崽看了眼破爛的衣服,癟癟嘴,換了一身,而後張開手臂,仰頭躺倒,累得不想動彈。
謝禦塵将他抱起來,摸了摸額頭:“感覺如何?”
“酥酥麻麻的。”晏雪空倒沒有受傷,趴在他的肩上,想了想,道:“煉器引發的雷劫,威力沒有那麽強,上回谷華子前輩也扛下來了。”
謝禦塵意味深長道:“丹與器進階,雷劫是助力。生靈進階,雷劫是天罰。”
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天雷鍛體淬骨,對這小不點沒有壞處。
玄黃鼎內只餘輕柔的呼吸聲,謝禦塵低頭一看,就見幼崽雙眸合攏,已經累得睡着了,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他方才的話。
離開玄黃鼎,殷執等人都圍了過來,葉歡歡急聲道:“雷劫異常,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我們想進去,又不敢添亂。殿下怎麽樣了?”
“沒事。”
謝禦塵冷淡的丢下兩個字,便不再理會他們。
日落西山,天色漸晚。
晏雪空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發現大家都十分安靜,奇怪道:“殷伯伯,陰陽筆好用嗎?”
他一醒來,凝滞的氣氛驟然解封,大家都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殷執趕緊道:“在你的鼎裏,還沒看!”
“可以讓君禦哥哥拿一下的呀。”
晏雪空将重煉的陰陽筆交給殷執,惹來殷匪石誇張的控訴:“他根本不搭理我們!小太子,你再不醒,我們都快尴尬死了!”
幼崽很不理解,君禦哥哥分明很好說話的。
殷執卻盯着陰陽筆,來回比劃,以風雷之力修複後,這筆畫符的速度與符咒強度都再添三分,用着竟似比原先的還順手。
“殿下,你真是個天才!”
“當然啦。”
晏雪空驕傲仰臉,忽然,一只手輕輕地落在他頭上,撫順散亂的銀發,只見郁璃目光柔和,誇贊道:“你若早生數十年,我也不會看上姓殷的。”
殷匪石:“我先前就說,他要是個公主,我肯定追他做媳婦!”
殷執:“……”
只能說不愧是親母子,眼光都差不多。
天邊最後一絲餘晖消失,夜幕籠罩,遮星掩月。
滿身陰煞之氣的妖王自血河中升起,或許是接二連三被鎮壓的緣故,他的模樣越發狂躁,一雙血紅的眼眸充斥着暴戾,驀地橫掃而來。
“六合鎮獄,封!”
殷執虛空畫符,險險避過攻擊,再次提筆,喝道:“天心喚神,起!”
兩道符咒化作流光,交錯纏繞在妖王周身,但卻被強大的妖力鎮住,始終無法貼近。
殷執以靈力強壓,額頭上漸漸布滿冷汗,他的傷勢又裂開了。
郁璃看着他狼狽的模樣,眼中掠過複雜之色,轉瞬出現在他身後,掌心一拍,将靈力傳輸給他,語氣冷淡道:“繼續。”
“你……”熟悉的氣息貼近,時光都仿佛在這瞬間回轉,殷執恍神了一瞬,憶起當年桃花樹下,他們互相許諾的場景。
“你什麽你,只是在幫我爹。”郁璃垂眸,打斷了他的回憶。
不過,他們二人合力,依舊擋不住暴動的妖王。見此,葉歡歡也轉至郁璃身後,傳輸靈力。
殷匪石有心幫忙,奈何修為太低,只好看向晏雪空。
晏雪空揮了揮小拳頭,道:“殷伯伯,你試試再畫一道‘風雷符’,威力會比其他符咒強百倍哦。”
殷執也是聰明人,提筆而畫,第三道符咒出現的剎那,狂風咆哮,雷鳴聲響,驟然驅散了四周的陰煞之氣。
化成厲鬼的妖王,實力瞬間被削弱。
在“風雷符”的壓制下,另外兩道符咒終于貼上了妖王的後心,妖王身體僵住,所有的攻擊都停了下來。
大家都松了口氣。
郁璃期待的輕喚:“爹?”
妖王眼中的血色漸褪,露出幾分茫然,張了張口,聲音沙啞的喊:“璃兒。”
郁璃的眼淚奪眶而出,飛快地撲過去抱住他,嗚咽着說不出話來,緊接着,一下子跪在他跟前,淚眼模糊道:“女兒不孝,女兒不孝!”
空蕩的萬妖王庭回蕩着她的哭喊聲,聲聲悔恨,摧人心肝。
殷匪石別過臉,只覺得鼻子一酸,淚水止不住地掉落,怎麽也擦不幹淨。
他與他們,分明只是空有血緣,并未真正相處過,為什麽看到這一幕,還是覺得心如刀絞,難過不已?
“君禦哥哥,為什麽世上要有那麽多生離死別呢?”
晏雪空将頭埋在謝禦塵懷裏,悶悶的說:“晏晏不喜歡。”
謝禦塵沉默片刻,指尖拂過他月華般的銀色長發,難得沒有借此說什麽。
早晚有一天,這小不點也要習慣接受每個人的離開。
既然如此,不如多天真幾年。
“乖女兒,不哭,不哭。”妖王連忙扶起郁璃,對着殷執怒目而視:“你這小子,求親時明明答應過要保護璃兒,現在怎麽讓她哭得這麽傷心?”
殷執:“……”有口難言。
“你們人類就會花言巧語,早知道……”妖王的目光落在了巨大的玄狼骸骨上,話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望着骸骨,生前的畫面一幕幕閃現,半響,悵然若失道:“原來,本王已經死了啊。乖女兒,原來是爹不能再保護你了。”
“是我錯了!我不該嫁人,爹爹,我們回家好不好?”
郁璃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我想回到小時候,和大家一起在山野中奔跑,跑累了,爹就會将我放到背上,帶着我去最高的山上看日出……”
“你已經長大了,自己也能跑得很好。”
妖王摸了摸她的臉,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殷匪石身上:“這世上,少了一個能背你的,卻多了一個能讓你背的。璃兒,你永遠不會真的孤苦無依。”
郁璃哽咽着轉頭,對上殷匪石被擦得紅腫的眼,忽然失聲。
對這個孩子,她無疑是又愛又恨。
她想,他應該是自由的,不必去攪進當年的局裏,也不必被父母宿怨絆住腳步,可為什麽,他偏偏又要來呢?
此刻,殷匪石倔強的目光終于告訴了她,因為他身體裏也流淌着玄狼一族的血脈,他是她的兒子,也是她唯一的族人。
他們有着一樣的野性,桀骜難馴。
“孩子,你過來。”妖王招招手,親切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殷匪石。”
殷匪石躊躇片刻,走了過去,被妖王握住了手,那只手冰冷無比,毫無溫度,卻讓他感覺到了一股奇妙的暖意。
妖王念着這個名字,哪裏還能不明白女兒的心思。
古來皆道人多情,誰又能讀懂妖的執着。
“殷十一,本王若還活着,就一掌劈了你,帶璃兒和匪石回家。”妖王看向始終沉默的殷執,怒聲斥道:“昔日見你,是何等意氣風發,少年天驕名滿天下!可如今呢?你就像個要死不活的廢物!”
殷執坐在那,自顧自地上藥,頭也不擡。
晏雪空眉頭輕皺,跑到他身前,金眸直視妖王:“不要這樣說殷伯伯呀。”
小小幼童,妖王剛剛都沒怎麽注意,待他上前才發現這孩子來歷不凡,乍一開口,其他人都作出了認真傾聽的姿态。
“殷伯伯和姨姨有着同樣的遭遇,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也不知道匪石哥哥的存在,甚至,他連和親人忏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幼崽的聲音稚嫩,卻充滿了維護。
“小娃娃,本王是璃兒的爹,當然心疼自己女兒,不對嗎?”
“對的對的,所以,晏晏會為殷伯伯講話,因為,他也是晏晏的家人。”
聽到此處,殷執手腕輕顫,緊接着,眼淚決堤似的湧出,他整個人都仿佛繃不住了,腰背頹然,發出一聲極低的哽咽。
衆人怔住,默然輕嘆。
半響,殷執的情緒才漸漸緩和下來,擡頭時,臉上猶有淚痕,卻沒有再萎靡不振。
他輕輕摸了摸幼崽的頭,看向妖王,冷靜道:“我确實對不起他們母子,天才也好,廢物也罷,我不會再向你保證什麽,但往後自會盡到應盡之責。只是當年慘案,還請妖王給出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