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賦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晏文佑失魂落魄地站在一邊,不知在想什麽,眼睛紅得溢出了血絲。
穆紅漪握住劍柄,重複道:“書看的多?”
四季劍法是天劍山的基礎劍法,大晏皇宮或許會有此類藏書,可她改良的二十四處變化,卻從未展露人前,怎麽可能被這四歲娃娃一語道破?
天劍山掌教也不信,偏頭看向帝後二人,微微皺眉:“淵帝陛下,胧後娘娘,小輩之間的比試,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他是認為帝後二人有心争回顏面,特意暗中傳音,讓這小太子打他女兒的臉。
誰知帝後二人也一副震驚的模樣。
花月胧都顧不上搭理他,俯身拉過兒子:“寶貝,你從哪學的劍法?你爹私下教你了?”
“我沒有教。”晏淵立即否認,而後走過來,将手放在幼崽頭頂,問道:“晏晏,你最近總往書樓跑,是不是殷執教你的?”
晏雪空搖了搖頭:“不是呀,殷伯伯沒有教,晏晏看了很多書,都看完了呢。”
晏淵追問道:“很多是多少?三本?五本?”
晏雪空伸出食指,做了個手勢:“一層樓哦。”
晏淵沉默了,雖說第一層樓的書都是簡單易懂的,但他兒子才四歲,一個月,看完一層樓的書?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晏淵覺得難以置信:“你看完所有書,還學會了其中的劍法?”
晏雪空道:“不用學呀,看一遍就會了。”
天劍山掌教:“……”四歲小兒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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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胧聽暈了,忍不住捏了捏幼崽的臉,深吸一口氣道:“晏晏,娘一直告訴你,要誠實,不可以撒謊說大話。”
晏雪空聞言,眨了眨眼睛。
穆紅漪抿唇,忽然開口:“太子殿下,我這裏還有一套劍法,為我自創,雖不完善,卻從未告知他人,你可願一觀?”
晏雪空偏頭看她:“願意呀。”
穆紅漪幹脆利落地擡劍,紅衣翻飛,演練了一出更為複雜的劍法,如她所言,這劍法并不完善,所以越到後面,越有僵滞之感。
演練完畢,她挽了個劍花,持劍負于身後,看向幼崽。
晏雪空輕輕推開花月胧,淡金色的眼眸微微彎起,而後拿着劍,動作稚嫩地揮舞,再次将穆紅漪的劍法分毫不差地演示了出來。
“……”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天劍山掌教張着嘴,看幼崽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小怪物。這世上,過目不忘者并不少見,可四歲的年紀,看一眼就能學會旁人的武技,簡直聞所未聞。
甚至到了他們這種境界,也沒法做到這種地步,否則各宗各派的絕學豈非成了爛大街。
花月胧盯着兒子,咽了咽口水,緊緊抓着晏淵的胳膊:“晏晏他,他……”
晏淵目不轉睛地望着殿中小小的身影,目光越來越亮。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晏文佑聽到殘魂連連感嘆:“小子,你這個堂弟就像是傳說中的先天道體,于胎中便受大道浸染,旁人看表面,他卻能一眼看破大道本質。不過,這樣的人應該受天命眷顧才對,你堂弟卻又是早夭之相,怪哉,怪哉!”
晏文佑如夢初醒:“早夭之相?”
殘魂像是遇到了一個令人費解的難題,鑽回去研究了,沒再回應晏文佑的呼喚。晏文佑悄悄攥緊拳頭,今日之事,本該是以他為主,可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堂弟奪去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穆紅漪備受打擊地僵了僵,沖晏雪空深深一禮,道:“太子殿下,先前是我自傲了,大晏神朝人才輩出,果然不凡。”
晏雪空神态端正地回禮,小小年紀,倒真有神朝太子的威儀。
穆紅漪心中微動,思索這位小殿下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巧在她贏了晏文佑之後出來,既沒插手他們之間的矛盾,又維護了大晏神朝的臉面。
可這麽小的孩子,會有如此心思嗎?
“姐姐,你從北洲來的,北洲是不是很荒涼?”晏雪空回完禮,就仰起小臉,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詢問北洲的風土人情。
穆紅漪一怔,見他銀發金瞳,眉目無邪,甚是可愛,暗道自己想多了,微笑道:“太子殿下,北洲自然不比中洲繁盛,但也有許多奇景,尤其是那裏的冬天,極為漂亮。”
“呀,晏晏想去!”
“殿下可以跟我一起回天劍山,如今正是冬季……”
穆紅漪不知不覺就彎下腰,跟幼崽相談甚歡了。
晏文佑臉色越來越難看,黑如鍋底,若不是堂弟才四歲,他都懷疑前未婚妻看上堂弟了。
天劍山掌教“咳咳”了兩聲,拿出儲物袋遞給晏文佑,好聲好氣地道:“賢侄,這是賠罪之禮。婚約雖已作廢,但本座與令尊當年交好,希望你不要因為此事心懷芥蒂。”
晏文佑冷臉拒絕:“不需要。”
天劍山掌教無奈。
“晏晏,你還小,不能出遠門,以後娘帶你去北洲玩。”花月胧走過來,将幼崽抱起,很自然地偏頭一笑,化解了尴尬:“掌教遠道而來,不如多留幾日,帶紅漪在中洲游玩一番。”
晏淵接話道:“也讓朕與皇後一盡地主之誼。”
事情既了,天劍山掌教原本沒想多留,不過帝後開了口,他便攬着女兒,點了點頭:“如此也好,多謝兩位。”
晏淵喚來宮人,帶他們去殿中休息。
出門前,天劍山掌教若有所思地看了晏雪空一眼,有此子在,大晏神朝中洲霸主的地位越發不可動搖了。
外人離去,晏淵這才沉了臉,看向晏文佑,嚴厲道:“不敬皇後,挑戰穆紅漪,頂撞天劍山掌教,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晏文佑沉默。
晏淵道:“北洲聖地之主親自跟你賠禮道歉,你以為真是看在當年那點情分上?”
晏文佑很清楚,當然不是。
天劍山掌教也是站在九洲巅峰的人物,能對他如此态度,說到底,是因為他背後的大晏神朝,是因為他的皇叔是君臨天下的神朝之主。
他無話可說。
晏雪空抱住花月胧的脖頸,花月胧開口:“好了,別吓着孩子。”
晏淵摸了摸幼崽的頭:“晏晏今天做得很好。”
晏文佑聞言,嘲諷一笑,擡頭道:“我挑戰穆紅漪是錯,他挑戰穆紅漪就是對,就因為我輸了,而他贏了,他是您的親生兒子,是神朝的太子。陛下,倘若有朝一日,我贏了堂弟,是不是我做什麽都……”
“啪!”
響亮的一巴掌,是花月胧打的。
打斷了晏文佑的放肆之言,也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他捂着臉,難以置信,花月胧平靜道:“本宮養你多年,算你半個母親,管教你的資格還是有的。晏淵心軟,念着你父親,所以對你百般縱容,但你要知道,人是有底線的。”
“阿胧……”晏淵趕緊将呆住的幼崽抱過來,頗為無奈,讓我不要吓到孩子,你這發起火來才真是把孩子吓傻了。
“你總覺得我們偏心,是什麽讓你覺得,我們不應該偏心?”
花月胧看着晏文佑,冷冷道:“多年養育是善心,不是義務,我們不欠你父母,更不欠你的。晏晏懂事起就敬你如兄長,何曾對不起你半分?”
晏文佑低着頭,手上青筋畢露,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嘴裏咬出了血腥味,卻忍着不發出一點聲音。
“別以為你那點心思能瞞過旁人,本宮今日……”
“娘親!”
幼崽忽然帶着哭腔喊了一聲,淚花在眼睛裏轉啊轉,花月胧啞然,到口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晏淵也沒心思教訓侄子了,沖晏文佑道:“你先回去吧,自己好好反省。”
晏文佑啞聲道了句“是”,轉身離去,始終沒有擡頭。
花月胧才懶得管他怎麽想。
敢在她面前針對她兒子,真當她沒脾氣的嗎?早些年,花月胧也曾和晏淵一起征戰四方,如今大晏神朝的輝煌,有她一半的功勞。
見堂兄走了,幼崽的哭相一下子就消失不見,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花月胧松了口氣,戳了戳幼崽臉頰:“你啊,就知道幫他解圍,他可未必會領你的情。晏晏,你是太子,他卻已有了不臣之心,這不是好事。”
幼崽拉着她的手,輕輕蹭了蹭。
花月胧和晏淵對視一眼,神情複雜。
經過學府的測驗臺,他們早已知曉兒子天賦極佳,但誰也沒料到,竟然會妖孽到這種程度。
他們本想着為兒子鋪設好一條安逸大道,不求他聞名天下,只要平安幸福就好。可如今,卻看見了另一條路,一條充滿了争鬥與血戰的未知旅途,與人鬥,與天争。
“晏晏,你天天跑藏書樓,殷執說你在那睡覺,我跟你爹都以為你是去玩的,你究竟怎麽做到的?”花月胧嘆了聲,認真道:“你知不知道,今日你站出來一次,以後或許就要一直站出來,去面對很多很多的困難。”
晏雪空揮了揮小拳頭,奶聲奶氣道:“晏晏勇敢,不怕困難。”
花月胧想笑,卻又覺得心酸。
晏淵道:“殷執那家夥,整天躺着不幹正事!阿胧,去藏書樓,我得好好問問他。”
花月胧點點頭,與他一起出門往藏書樓走去。
晏雪空趴在晏淵肩上,在心裏呼喚謝禦塵,不解道:“劍靈哥哥,為什麽晏晏變厲害了,爹爹娘親卻沒有那麽開心呢?”
謝禦塵淡淡道:“慈父慈母多敗兒。”
大晏的帝後是聰明人,遲早會明白,這小不點從出生就注定過不了平靜無憂的生活,十年之後的命運,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