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聽就好了
周遭喧鬧突然自耳邊擴散, 落入耳裏的唯有陸芍那句“我來接你散學呀”。
靳濯元垂眸去瞧眉眼含笑的陸芍,眼前驟然晃過刺目的光亮,像是密封許久的瓦罐被掀了遮光的油布, 照入一束又一束意料之外的天光。
見他不說話,陸芍只以為塾生口中議論的閑言傳入了廠督耳裏,她一刻也不願多呆,便勾着廠督的手晃了晃:“我們回去吧。”
靳濯元思緒回籠,盯着主動勾他的纖指, 終于融去眼底的寒意:“好。我們回去。”
二人正要上馬車, 有相熟的塾生自私塾而出, 拔高聲音叫住了他們。
回過頭去,是當時一塊兒在濱鴻樓吃酒的那些人,其中還有宋淮安。
宋淮安一眼瞧見陸芍, 近乎小步快走地跟了上去:“妹妹怎麽來了?”
陸芍偷偷瞥了一眼廠督, 見他并未心生不快,這才回道:“我來接兄長散學。”
說話間, 其他塾生也圍了上來, 見是陸芍, 少不得問候寒暄幾句。
有人提及書信的事, 陸芍扯了扯廠督的衣袖, 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那些書信不是被她撕了便是被她燒了,她只記得廠督為此面色不虞,在涼亭內拿着狐尾折騰她半晌,除此之外,信中內容一概不記得了。
靳濯元擡了擡眉,似在提醒她同旁人糾纏不清的後果。
陸芍只好說自己失手打翻油燈,不慎将書信燒毀泰半。
宋淮安笑了笑:“不妨事的。橫豎都是些問候的話。”
塾生又同她寒暄幾句, 繼而問靳濯元是否要一同吃酒。
陸芍覺着他們有要事商談,便退至馬車上靜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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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車廂,陸芍隐約聽着塾生的話:“陸兄可聽着了?那閹賊成日作亂,對士人用了活剝的酷刑。中壽,臨了墳頭荒木叢生!”
“許兄,你這話說得輕了,他一閹人,早已斷子絕孫,墳頭無人清掃,再正常不過。倒不如說他死後只能當孤魂野鬼,親眼瞧着墳前唾沫橫飛。”
陸芍聽了,氣籲籲地拂開轎簾:“哥哥不是說回去教我手談,我瞧着這天都要暗了,哥哥還要食言不成?”
那些塾生素來喜歡高談論闊,尤其喜歡以酒助興。他們知曉陸珩是打汴州來的,喜歡同陸珩辯說,高論見地,故而回回吃酒都想叫他一塊兒。
靳濯元不喜與人深交,來餘州後,倒是時常同這些塾生吃酒。
塾生大多年輕氣盛,心裏憋不住話,他要查餘州背地裏的苗頭,只需同塾生喝些酒,便能套出話來。
只是今日,他回身望了一眼趴在窗沿的小姑娘,甚麽吃酒便通通抛諸腦後。
馬車往沂園的方向緩緩行駛,車廂內,靳濯元捏着她軟弱無骨的指頭把玩着。
“今日怎想到接我?”
陸芍不願同他說那些糟亂的話,便反問道:“我不能來嗎?”
靳濯元手裏的動作一頓,繼而側身對上她那雙烏溜溜的眸子:“能來。”
“可是來做甚麽?”
說罷,便欺身上去,将人堵在車壁上。
陸芍記起那日被他欺得紅腫的雙唇,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
她今日上了新色唇脂,貝齒輕咬時,飽滿唇瓣緩緩陷下。怯生生的動作,卻不知有多誘人。
靳濯元見她這般反應,大抵猜着她心裏頭在想些甚麽。
他伸手去抹陸芍的口脂,嬌豔的色澤落在指腹,暈染開來。
陸芍垂下羽睫,下意識地以為他要懲戒自己,一雙小手不由地捏緊。
靳濯元撚着指腹,笑了聲:“記得便好。”
看來下手重也有下手重的好處,是能長記性的。
陸芍稍稍松了口氣。
“那芍芍可還記得,出城後,你佯裝頭昏,躲掉的那局棋?”
話音甫落,脖頸處傳來冰涼的寒意,一雙冷白色的手不斷下滑,探入領口,摩挲着她分明的鎖骨:“今日是打算還上了?”
陸芍推了推他的身子:“廠督胡說甚麽?”
“不是說讓我教你手談嗎?”靳濯元将人抱至自己腿上:“棋藝不精,可少不得廢些衣裳。”
他就是喜歡瞧她神色慌亂卻又無處可躲的模樣。
陸芍面色微燙,一雙繡鞋緊緊勾在一塊兒:“廠督事忙,我可以自己鑽研棋藝的。”
“不妨事。”他伸手去勾她的衣帶,輕輕一挑,便露出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我可以傾囊相授。直至芍芍贏我為止。”
陸芍一面環着自己的身子稍作遮擋,一面細砸廠督話裏的意思。
半晌,她才略帶惱意地回道:“那得學至猴年馬月?我怎麽可能贏廠督的棋!”
她有幸見識過廠督的棋藝,尋常人壓根不是他的對手。要在短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外衣勾在他修長的指尖,手腕送勁兒,那件繡着蟾宮折桂的小襖就被他丢至車廂內的小幾上:“教不嚴,師之惰。芍芍學不會,豈非我懲戒太輕?”
陸芍一張秀靥紅得徹底,她至如今才知,他口中‘避火圖中規中矩’的意思,那是因為他素來不是囿于規矩的人。
見他仍要去解她的第二件衣裳,陸芍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馬車內的棋盤不知哪兒去了。回了沂園再下,也來得及。”
在屋內阖緊門窗,總好過在這馬車長街之上。
靳濯元瞥了一眼空無一物的小幾,一眼看穿她心裏頭的那些小主意。
“藏哪了?”
陸芍心裏咯噔一下,攥着長指的手驟斂:“甚...甚麽?”
他輕笑了一聲,将人從膝上抱下來:“那便回去再下。”
陸芍垂着眼,暗自慶幸自己的小伎倆,卻聽他慢條斯理地喃喃道:“橫豎涼亭景致正好,溫一壺熱酒,邊吃酒邊手談豈不快意?”
說完,擡眼望向正系衣帶的小姑娘。
陸芍悻悻地将外衣還回去,蹲下身,從座下捧出一副棋枰來。
“廠督,我突然想學棋了。”
瞧瞧,有了比較,才知在馬車上手談也不是難以接受。
靳濯元緩緩阖眼,并未搭理她。
這下換陸芍着急了。
她伸手扯了扯廠督的衣袖,又勾了勾廠督的手指,任她如何撒嬌,那人也是雲淡風輕地閉目養神。
馬車緩緩駛入引河街,從引河街至沂園,不過片刻腳程,只因引河街摩肩擦踵,車馬行駛不動,總要耽誤些時辰。
倘或出了引河街,縱使廠督願意陪她手談,那便也晚了。
思及此,陸芍壯着膽子坐回廠督腿上,雙手環着他的脖頸,将自己柔軟的雙唇貼了上去。
見他仍是不為所動,便以齒尖輕咬了他一口。
靳濯元終于掀眼,捏住她的下巴,擡了擡:“沒長進。”
言罷,便欺身上去,在她嬌豔的唇瓣上輾轉摩挲。
有了上回前車之鑒,陸芍乖乖地揪着他的衣襟,任由他動作,半點不敢反抗,來回摩挲了好一陣,靳濯元才發覺她雙唇緊抿,一直未有張嘴。
他順着陸芍的臉一路吻至脖頸,最後含住她圓潤的耳垂。
耳垂尤為敏感,陸芍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待她聽着自己喉間的聲音,一時檀口微張,反應過來時,靳濯元已然趁虛而入,餘下的聲響似都都淹沒在六月天的悶熱濕濡中。
陸芍面紅耳赤地倚在他的懷裏,一雙眸子含煙籠霧,帶着些羞怯。二人皆未說話,是以車轱辘的聲音愈發清晰。
行了一程子路,應是走至鬧市,外頭交談的聲音愈發嘈雜喧鬧,偶有幾聲閑言鑽入陸芍的耳裏。
她偷偷去探廠督的神情,見他神色未有異樣,便悄悄地松了口氣。
靳濯元将她的小動作納入眼裏:“芍芍就是因這事來接我散學?”
橫豎這些話仍是落入廠督耳裏,她再沒甚麽好隐瞞的:“他們說得并非實情,定是有人刻意歪曲,污你名聲。”
靳濯元聽了嗤笑一聲:“我還有甚麽名聲?”
陸芍仔細忖了片刻,似乎當真沒有,便說:“可是這樁事,本就不是他們所傳的那般。”
他靠着車壁,往後仰了仰身子,眼底晦暗輕浮,似乎從未将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咱家本不是甚麽好人,要那名聲做甚麽?”
陸芍抿了抿嘴,一面覺得廠督的話在理,一面又因外人的閑言覺得難過。
靳濯元挪眼瞧她:“怎麽?你以為咱家是甚麽好人不成?”
若非刺殺他的那倆人咬毒自盡,他的手段比起活剝也不遑多讓。他是邪魔,邪魔還要名聲,豈不讓人笑了去。
陸芍自然知曉他不是好人,似乎一朝刻入印象,那既往的名聲便再也揮之不去,所以一遇上甚麽的事,便樁樁件件都往他身上扣。
就算他從未做過,因着惡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芍芍是覺得這些話污了你的耳?”
陸芍愣了一瞬,很快搖了搖頭,她側身伸出手,悄然捂住了廠督的耳:“不聽就好了。”
小姑娘眼神澄澈,她不會承認自己是個好人,卻也不想任由旁人捏造一些壓根未曾有過的事。
靳濯元斂下眸子,将方才翻湧的情緒壓下,見她神色凝重,心口恍若銀針紮過。
他從不願那些穢詞落入陸芍耳裏,他做的事,何要惹得一個心思澄澈的小姑娘憂心。
便笑着拉下陸芍的手,合在掌心,放在自己膝上:“有空想這些,還不若想想如何能從咱家手裏贏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