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死裏逃生
淩雪棠趕到韓府已經是傍晚日昳時分了。
彼時殘陽如血,映照在還未融化的雪上,露出一點粉色和橘紅色的光,恍若姑娘嬌羞的面容。
淩雪棠無暇顧及周遭,他急匆匆朝着門房說明來意,門房卻說,自家公子自從清晨出門,便再也未回過家。
“他去哪裏了?”淩雪棠急切地問道。
“小的也不知曉。”門房揣着手,臉上露出為難,“哎呀,驸馬啊,最近我家公子心情不好,小的們多問幾句,他便動辄呵斥,咱們也不敢多問呀!”
淩雪棠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他早上往哪個方向去了?”
“噢,這小的知道。”門房指着西邊空蕩蕩的大街,“喏,往那去了,當時少爺神色緊張,好像是要辦什麽大事去呢!”
淩雪棠往西邊望去——那裏直通皇宮,此刻除了兩邊的房屋與路邊堆積的雪之外,空無一人,坦蕩如砥。
在偌大一個京都城,要找到一個人,簡直無異于大海撈針。
……
是夜。
皇宮的夜是寂靜的,偶爾會有絲竹聲,然而在臨近新年的冬日,是很難聽到絲竹的,這般的夜,只能聽到外面侍衛巡夜時整齊如一的步伐聲,和偶爾響起的夜枭鳴叫聲。
慕仙宜是第一次在宮中渡過如此的夜,望着只透露出一縷月光的窗戶,他微微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在手心裏的玉佩上,那是韓钰的玉佩,他過目不忘,一眼看就知道是韓钰的,也正因如此,使他深陷泥潭。
退一萬步說,即便這是一個陰謀或圈套,是別的人奸殺寧湘蕪嫁禍給韓钰,再設計栽贓自己——即便如此,他也會承認的,他根本沒得選,他自小長在宮中,太過明白,很多時候,皇家的體面比所有的一切包括事實真相、人間公道都重要——他曾親耳聽到他母妃說過,他皇祖母在的時候,為了掩蓋一個後妃紅杏出牆的事,他皇祖母親自下令将該後妃所在宮苑的所有宮女內監全部絞殺!
淩雪棠不是宮中人,故而他不會明白皇家為了顏面,會做出什麽事來……也不知道驸馬他出去調查,結果如何?
慕仙宜其實并不關心真兇是誰,他最關心的,是事實真相浮出水面之後,他父皇講如何處理這一殘忍而令人難堪的局面?
他想到這裏,只覺夜涼如水,令他整個身子都寒冷得如同在雪水裏浸透了一般。
用雙手抱住手臂,他緩緩弓起了背脊,正想跺一跺腳來取暖,忽聽一聲極細小的腳步聲——
“啪嗒。”
他猛然擡起頭望向門口,只覺毛骨悚然……那細小的聲響越發連續,他頭皮發麻,一把将玉佩收進袖中,起身往角落裏躲。
然而還未找到可躲之處,忽聽門“吱呀”一聲,一個身影伴随着淩厲的冷風蹿了進來。
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可才走出一步,一根柔軟而有韌勁的帶子悄無聲息地纏上了自己的脖頸:
“唔——”
半聲出口,一個硬物重重地頂在了自己背上,纏繞在脖頸上如同鬼魅的手一般的帶子猛然收緊,他呼吸一窒,雙手下意識地去抓脖頸上的帶子:
“咳咳咳……”
那帶子越收越緊,慕仙宜只覺喉嚨上好像墜着千斤重的石頭,整個人一點也透不過氣來,他拼命地揮舞着雙手,想要去抓身後的人,可是空氣中什麽也沒有,他腦袋中一片空白,只想着: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怎麽辦,驸馬,驸馬,雪棠——”
“噗——”
是刀劍入皮肉的聲音。
脖頸上的力道一松,慕仙宜立刻往前一撲,整個人軟倒在地上,渾身發抖,不住地喘息——他眼前一片黑暗,耳朵裏嗡嗡叫,整個人好像從鬼門關萬鬼手中逃脫,眼前耳邊還殘留着鬼影鬼叫:
“咳咳,咳咳——”
他又大力地咳嗽了幾下,這才像是緩了過來,眼角帶着淚,滿臉通紅地轉過頭去看:月光下,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另一個黑衣人站在那裏,手持寒光凜凜的長劍,長劍劍尖上正滴滴答答地落下鮮血,靠近劍柄的部分,一抹雪光反射在那人臉上唯一露出的眼睛上,那雙黑眸正是他最熟悉的人所擁有的眼睛。
“雪棠!”慕仙宜啞着嗓子叫他,想起身尋他的安慰,卻軟着身子,根本起不來,他一張小臉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在城隍廟面對刺殺的時候也不曾哭,可見此次是着實吓着他了。
淩雪棠拎着長劍,快走幾步,一把将他拉起,什麽也不說,只拿手輕拍他的背。
慕仙宜聞到熟悉的氣息,抱着最熟悉的懷抱,這才止了淚,吸了吸鼻子,說:“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怕他們趁夜來害你。”淩雪棠說着,靜了一下,随即低聲在他耳邊道,“玄玄,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慕仙宜一愣,緩緩擡起頭來,便見那雙唯一露出的眼睛裏,滿是複雜。
連被注視的自己,心也跟着複雜起來了。
然而淩雪棠并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對他道:“快,跟我來……”
慕仙宜被他摟着腰,發現他要帶自己離開這裏,連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行,我走了,就變成畏罪潛逃了……”
……
山莊別院。
“近安,我剛剛得到消息,父皇讓刑部、大理寺和內廷三司聯合查案,要驗屍!”慕蕙華有些氣急敗壞地沖着剛進屋的盛近安說道,美豔的臉上帶着幾分焦灼,“一旦被人發現寧湘蕪不是慕仙宜殺的,咱們的計劃就功虧一篑了!”
盛近安進屋的步伐并未被她影響,他步履沉穩,緩緩走近了穿着華麗的女子,唇角勾着笑:“這有什麽,我的計劃是在慕仙宜被囚禁之後,偷偷将她帶出來,扔個死屍進去,再一把火将人和屋子一同燒了,既然他們要查,咱們把這個計劃提前便是了——反正現在慕仙宜也還在幽宮拘着不是嗎?”
慕蕙華一愣,随即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豔紅的唇角緩緩勾了起來:“對啊,你說得有理,既然如此,未免夜長夢多,不如今晚就動手,如何?”
盛近安輕笑了一聲,因為多了一道長疤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臉上帶着得意和刻毒:“好,今夜三更時分,我便叫人去将她掉了包。”
到時候,人在自己手上,可不是想怎麽折磨便怎麽折磨?
他定要叫慕仙宜這個賤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