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風雨摧折花枝去
淩雪棠匆匆打馬入宮。
方才來報的人告訴他,宮中的瑛婕妤被人發現死在自己宮中,而當時慕仙宜就在現場!所有的宮人都看見慕仙宜進去,沒過多久,有侍女進去奉茶,就發現瑛婕妤被人用剪刀刺中胸口死了。瑛婕妤的貼身侍女容碧在看見自己主子死後,當場撞牆自盡殉主,慕仙宜亦被當成兇手抓了起來。
而整件事最關鍵的是,在匆匆趕來的皇帝的質問下,慕仙宜居然連辯解都不曾有一句,就直接承認是自己殺的瑛婕妤!
章武帝大怒,當場将其打入幽宮禁閉!
淩雪棠最吃驚的便是慕仙宜徑直承認自己殺人,他自然相信慕仙宜絕不會殺人——慕仙宜是非分明,為人正直,與寧湘蕪并不曾結怨,怎麽會殺她呢?更何況,慕仙宜嬌弱,手無縛雞之力,哪怕真要殺人,也絕不會當場親自動手,這件事實在是蹊跷!
他匆匆趕到皇帝的懿清殿門口,便見自己母親和宸妃正跪在門口,均是簪發散亂,滿面淚痕,見他來了,紛紛像是找了主心骨似的,求助他:
“驸馬你來得正好,你快去求求陛下,請他徹查此事,我與仙兒都冤枉啊!”
淩雪棠一聽,眉頭更蹙三分。
一旁的鎮國公夫人聽了,忙說:“雪棠,方才我與宸妃娘娘前來求情,陛下震怒無比,不肯聽我與宸妃娘娘說話,還直指公主是為宸妃娘娘報仇才殺的人!”
淩雪棠如飲醍醐,追問道:“宸妃娘娘,您與瑛婕妤結了仇嗎?”
宸妃美麗大方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含着淚搖搖頭,沒過一會兒,卻又點點頭,道:“三日前,我宮裏的一只貓被瑛婕妤的宮人打死了……我雖生氣難過,但畢竟是只畜生,又何嘗會憎惡她到非殺了她不可的地步呢?”
淩雪棠默然,三日前剛結了怨,今日便發生了這等事,這也太過巧合了吧?
“驸馬,關鍵是仙宜他承認了自己殺人,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他怎麽可能殺人呢?你在陛下面前得臉,你替我去求求情,請陛下徹查,否則仙兒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宸妃身為四妃之一,卻當衆哭得梨花帶淚,釵環散亂,全然不顧自己在宮人面前的形象了。
四周來往的內侍宮人偷偷瞧他們,但都屏氣斂聲、低眉颔首,一副生怕牽扯其中的模樣。
問到這裏,淩雪棠心中也有了主意,點了點頭,對宸妃和自己母親道:“我知道了,二位且放寬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替玄玄洗清冤屈。”
說着,伸手一掀外袍,快步往懿清殿走去。
“驸馬且住!”門口,內侍冷着臉攔住了他,“陛下有令,但凡誰來為公主求情,都一概不見!”
淩雪棠臉色冷凝地望着他,一雙眼睛冷得像冬日晨間的霜:“此事事關重大,我父親正在趕來宮中的路上,公主不僅是陛下的女兒,也是我淩雪棠的妻子,鎮國公的兒媳,陛下只不過失去一個小妾,而我與鎮國公卻即将失去妻子與兒媳,難道不應該給我和鎮國公一個交代嗎!”
內侍一凜,直被他的眼神瞧得心頭發寒,忙低下頭去,語氣恭敬了一些:“驸馬,請您不要為難奴婢……”
“即便公主真的有罪失勢,我鎮國公府仍是重臣,你以為,要找你一個小小內侍秋後算賬,我辦不到嗎?”淩雪棠目光淩厲,殺氣驟然外放,如萬千箭雨刺人心魄。
內侍一哆嗦,在他跟前連站也站不住,趕忙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這便去……”說着,逃也似的進去禀告了。
未過多久,果然聽到章武帝震怒的聲音,随後,內侍匆匆出來,請他入內,眼中帶着一絲幸災樂禍,似乎篤定他也要倒黴了。
淩雪棠挺直了脊背,步伐堅定,大步入內。
他不是第一次進懿清殿,在皇帝試探他要他娶慕仙宜的時候來過一次,和慕仙宜、太子演戲救自己父親和一幹重臣的時候也來過一次,但從未感到過這般令人窒息的氣氛。
奏折茶盞掉了一地,宮人正戰戰兢兢地将它們拾起,皇帝如一條正處于暴怒的龍盤踞在寶座上,一雙眼睛不必看,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震怒。
他一絲不茍地向皇帝行了禮,語氣平淡地說:“陛下,公主是什麽樣的人,您是她的父親,想必比我清楚,更何況宸妃娘娘與瑛婕妤的仇怨不過只是一只貓,何須公主親自動手在瑛婕妤的宮中刺殺瑛婕妤呢?”
章武帝冷笑一聲:“并非朕冤枉了她,乃是她自己承認的殺人!是她自己承認了殺了湘蕪!”
他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不願再面對這件事。
“那也一定是事有蹊跷,懇請陛下徹查!”淩雪棠雙手抱拳,朝着章武帝彎腰颔首,他知道,從章武帝的表情可以看出來,章武帝對慕仙宜殺人一案,是痛心疾首的,而非全然相信的。他又道,“如若不成,也請陛下讓微臣與公主見一面,也許公主有苦衷,微臣乃是她的夫君,她必然能告訴于我。”
“好,你要去,只管去,省得到時候說朕不分是非黑白!”章武帝冷冷道。
淩雪棠沒說話,朝他行了一禮,便快速離去了。
幽宮在皇宮西北角,非常的荒涼冷寂,這裏乃是圈禁犯了錯的皇子和公主的地方,據說所有公主和皇子提起來都會為之變色。
淩雪棠被內侍帶領着來到了一個小房子門前,這小房子當真還沒有他們家閣子那般大,而且只一扇小小的窗戶,亦只有一點點光可以透進去。
淩雪棠望着眼前這一切,默然垂下了眼睑,只是語氣越發冷冽了一些:“開門。”
“吱呀——”
門開了,他疾步入內。
裏面好一片黑暗。他眯着眼睛好一會兒才适應了,一打量,便見慕仙宜穿着今早去時的那套淺紅色襖裙,面色頹然地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
“驸馬,是你嗎?!”見到他,慕仙宜的眼中露出亮光,仿佛點燃了兩盞明燈。
淩雪棠來不及說話,須臾,嬌小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他立刻張開雙手抱住他,頓了頓,才沉靜道:
“是我,玄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