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黃雀在後
章武帝只不過瞥了一眼來報的禁衛軍将領,也不再細看那令牌,只是款步走近盛近安和盛霖父子,面沉若水,懷怒未發:
“如此證據确鑿,你父子二人作何解釋!還說有人誣陷你們麽?!”
他的聲音并不大,甚至說得很慢,但衆人都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了寒意和殺氣,如同這凜冽秋風,砭人肌骨。所有人都低着頭,屏氣斂聲,唯恐打破了這一可怕氛圍。
盛近安低着頭,努力地回想着這一切,細細想哪裏出了纰漏,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明明自己安排的銀屏已經成功離間了慕仙宜和淩雪棠,二人不和也成了事實,明明慕仙宜私通蔣光熙乃是事實,自己安排了人射殺淩雪棠,陷害蔣光熙,分明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到底怎麽會出現一群謀反行刺皇帝的人?若說是慕仙宜這個女人安排的……她未免也太膽大包天了一點,此事到底哪裏不對……
盛近安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而盛霖早已反應過來,只見他突然爆起,抽出一旁侍衛的佩劍,大喝一聲:
“逆子安敢如此!為父不殺你不足以正家風,不足以報陛下恩德!”
說着,劈頭就要斬下去!
“放肆!”章武帝大吼一聲。
好在一旁的侍衛及時将他拉住了,否則這佩劍當真就要落到盛近安的脖頸上了,連盛近安都沒料到自己父親會有這樣的舉動,仰着臉,瞪大了眼睛傻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親。
四周的人也是驚詫——這盛霖竟有如此的魄力,親手斬殺自己的兒子!
然而慕仙宜卻是冷眼望着他,心中嘲諷:盛霖這分明是知道保不住自己的兒子,而這謀逆大罪又定然會牽連他與整個平南王府,因此壯士斷腕,當衆斬殺盛近安給自己父皇看,以表明自己的衷心。
只見盛霖好似渾身沒了力氣似的,把劍一丢,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老臣實在是不知這逆子竟有這樣的狼子野心啊!陛下!都怪老臣教子無方,家教不嚴,竟教出這等不忠不孝的忤逆畜生啊!陛下——求陛下讓老臣一劍斬殺這逆子,再讓老臣自刎以謝陛下恩德吧!”
他痛苦哀嚎,着實一副痛心疾首的老父模樣,好不叫人唏噓。
章武帝先前的怒容不免有所變化——平南王、鎮國公、武安侯,這些人年輕時都随他四處征戰,出生入死,對他忠心耿耿,見盛霖如此老淚縱橫,欲親手斬殺兒子,亦生了憐憫之心。
慕仙宜見自己父皇有所感化,立刻與淩雪棠對視一眼,蓮步上前:“父皇,兒臣倒有一問想問平南王世子——我與世子無冤無仇,世子為何要陷害我與驸馬?”
章武帝聞言,眉頭一蹙,亦看向了盛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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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盛近安猛然瞪向慕仙宜,唇角冷笑連連,邪魅的臉上帶着惡毒:“沒有原因,我就是恨你這個賤女人!”
“放肆!”淩雪棠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鋒,黑眸冷意沉沉,“再敢多說一句,我立刻就殺了你!”
慕仙宜上前拉住淩雪棠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沖動——他就知道,盛近安是不敢提上回叫人侮辱了南康公主這件事的,即便是慕仙宜他設計的南康,但讓人侮辱南康卻是盛近安指使的,他絕不可能主動将此事說出來。
“世子真是有沒來由的恨啊。”慕仙宜輕笑,嬌美的臉龐如花光搖曳,“只不過……恨我倒也罷了,竟還想行刺父皇,真是不知死活!”
“是你設計好了誣陷我,是你這個賤女人……”盛近安突然滿臉猙獰地大叫起來——他忽然想明白了!從上一次花會之後,慕仙宜已經盯上了自己,她和淩雪棠故意吵架裝作不和,又假意要與蔣光熙私通,虛晃一槍引自己出手,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想通這些關竅之後,越發激動起來,朝着皇帝大叫道:“陛下,是她誣陷我,是她誣陷我——”
淩雪棠沒給他機會,上前便是一腳踹在他胸口,他冷不丁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淩雪棠居高臨下斜睨着他,冷聲道:
“找死。”
章武帝望着眼前的情景,正想開口說些什麽,禦史大夫林綽站了出來,道:
“陛下,微臣有事啓奏!”
“何事?”章武帝目光冷銳地望向他。
衆人也都紛紛看向他,不知道他此時又有何事要禀告。
“微臣要檢舉平南王在江州老宅私自雕刻‘望君出’、‘望君歸’石犼,極是僭越,有謀逆不軌之心!”林綽義正言辭地說道。“先前微臣不敢确定,只以為是有人不知規矩,背着平南王修建來讨好他,如今見今日種種,才知分明是平南王自己有忤逆之心!”
這話一出,衆人又是一驚——但凡歷代修宮殿,都會在宮殿前修兩只石犼,面南而坐的石犼,叫做“望君歸”,據說專門注視皇帝的外巡,如果皇帝久游不歸,它們就呼喚皇帝速回,料理政事。宮殿後的兩只石犼,則面北而坐,叫做“望君出”,是監視皇帝在宮中的行為,皇帝如果深居宮闱,不理朝政,它們便會摧請皇帝出宮,明察下情。
而平南王身為王爺使用這兩尊石犼,分明是僭越,有不臣之心!
章武帝一聽,先前對盛霖的一點點憐憫蕩然無存,雙眸赤紅:“老匹夫安敢欺朕!來人,将人拉下去,打入天牢等候發落!平南王府自即日起抄家封府,不得有誤!”
“是!”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啊,陛下……”被侍衛拖下去的盛霖還兀自喊着冤枉,盛近安卻是十分不甘心,仍對着慕仙宜破口大罵:
“慕仙宜你這賤女人,你會被淩雪棠抛棄,衆叛親離,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淩雪棠目光陰沉得能刮下霜來,似乎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了,一旁的慕仙宜卻是完全不為所動,好像沒聽到一樣,還伸手牽住淩雪棠的手,朝他悠然一笑:
“驸馬別聽,窮途末日的喪家犬,狺狺而吠罷了。”
淩雪棠的面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亦回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委屈你了。”
這段時間,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