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變故
篝火跳躍, 細小的火苗跳出,落到地面。匪首的笑聲劃破漆黑的長夜,尖銳又帶着猖狂和殺意。
他看着眼前一行人, 刀尖指向他們,更加得意,“秦将軍,我們不過就是普通的土匪,偶爾找只肥羊, 混口飯吃。”
這些話秦萬海自然不信,口口聲聲說是普通的土匪, 可他們怎知他姓秦的, 分明是有備而來。
秦萬海挺直背脊站着, 冷着一張臉,不怒自威,他看了一圈,而後說道:“既是普通匪徒,如何得知我是誰?說吧, 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哈哈哈哈, 秦将軍好眼力,可惜啊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匪首側頭,笑意消失, 接着擡起刀尖, 大喊一聲:“給我上,一個不留。”
“大家小心。”
雖說他們是經過訓練的刺客,可秦萬海畢竟久經沙場,帶的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要除掉他們,沒那麽容易。
溫宛如萬分緊張與擔心,一直被秦萬海護在身後,她左閃右躲,幾個回合下來,他們并未落于下風。
溫宛如勾起唇角,看到希望。
“将軍,當心。”
秦萬海将她帶到一旁,急切道:“等會你先跑,別擔心我們,我們自有辦法。”
溫宛如搖頭,滿眼都是焦急擔憂,她不能一人走,她要跟将軍一起離開。溫宛如啓唇,話還未說出口,就見他身後一人揮刀而來,她大喊一聲:“将軍身後。”
秦萬海反應極快,回身就是一刀,正中那人脖頸,溫熱的鮮血噴灑而出,濺了一地,他的劍也滿是血跡。
情況緊急,秦萬海知道不能再拖延,于是推她到樹後,“快走。”
話音落,秦萬海又跟那些人纏鬥在一起。溫宛如轉頭想走,可聽到他們撕裂的聲音,又将腳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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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樹後心慌的看着。
那頭,匪首帶來的人七七八八的躺在地上哀嚎,他們人是多,可也不敵秦萬海身旁的高手,一時惱怒不已。
“頭,怎麽辦?這秦萬海果然厲害,難怪要除掉他。”一人氣喘籲籲的說着。
匪首氣惱的呸了一聲,低頭想了幾息,道:“迷煙帶了嗎?”
“帶了。”
“放迷煙。”
那人點頭,片刻後迷煙放出,彌漫在樹林裏。人影模糊,找不到方向,只是聽見刀劍的聲音。刺耳,又讓人恐慌。
溫宛如看不清眼前,找不到秦萬海的方向,心裏一慌,喊了一聲:“将軍?”
她從樹後走出,伸手揮散眼前的煙霧,摸索走了幾步,眼前清明些,她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心裏一喜,雙眼放亮,提着裙擺跑過去。
“将…嗯…”
溫宛如望着不遠處的身影,又低眼往下,看見刺痛身體的刀尖,青藍的裙子被鮮紅的顏色取代,她皺起眉,紅唇微張。
血肉割裂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刀尖拔出,她的身子緩緩下移,倒在地上。
“将軍…月…”
那邊的秦萬海一回頭,看見溫宛如倒在血泊裏,一陣疼痛,劍鋒不由得淩厲了幾分。
“宛如。”
秦萬海想跑過去,卻被身旁人拉住,“将軍快走,我們要擋不住了,這煙時間長了,會讓人暈倒。”
秦萬海不依,反推開他,“我留下拖住他們,你們能走一個是一個,別去寂州,回盛京,找秦術。”
“将軍。”
秦萬海看了一圈,面色更沉,“軍令都不聽了,快,分開跑。”
那人沉默幾息,眼見致命的刀揮來,他迅速躲開,做了決定,“大家分開跑,撤。”
秦萬海看見他們都跑了松口氣,随即,看向溫宛如的方向,神色痛苦,“宛如。”
他輕輕抱起,卻發現沒了氣息,一向沉穩冷酷的人,留下眼淚,他來不及傷心片刻,便覺得暈眩。
想起身,發現渾身無力,接着秦萬海抱着溫宛如倒在地上,接着他看見陸陸續續的身影朝他而來,他側過眼,注視溫宛如安靜的臉,拉緊了她的手。
“嗯…”
快要入秋了,風都涼了些,再加上昨日下了一場雨,今日就更涼了。
溫思月摸摸肩頭,竟然是冰涼的,她趕緊喝了一口熱茶,這才舒服些。
溫宛如他們走了一個月,眼下應該快回來了吧,成親的日子馬上也到了,他們應該不會耽誤。
她在心裏默默算了算,越發盼着他們回來,可能溫宛如回來,她免不了挨罵,可她還是希望他們盡快回來。
她想母親了。
溫思月哀嘆一聲,繡鞋被草沾濕都沒發現,她趴在石桌上,愣愣出神。
春花從廚房回來,提着食盒徑直朝她走去,“姑娘,方才遇見小将軍了,他說晚上和你一起用膳。”
她提不起精神,哦了一聲。這些日子,秦術沒少來找她,整日找借口,有時被她看穿,他也不裝了,霸道的勉強她。
溫思月心煩,偶爾也敷衍一下,想不到今日又出幺蛾子,說什麽用晚膳,怕不是借口。
“知道了。”
她拿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裏,明明是甜的,可她卻覺得苦,也不知怎的了?
溫思月放下,沒了胃口,這時,趙勉匆忙而來,焦急又悲切,“溫姑娘,将軍和您母親回來了。”
她起身,一下來了精神,“當真?”
“是。”
溫思月沒注意他的神情,聽到他說是,就跑去了前廳,趙勉看了春花一眼也跟着去了。
前廳內,烏雲籠罩,氣氛凝重,下人們跪成一團,時不時有哭聲傳來。外頭的紅燈籠換上了白燈籠,白色綢帶飄着。
整個秦府彌漫着悲傷的氣息,莊嚴肅穆。
溫思月頓住腳步,笑意收斂,紅潤的唇霎時沒了血色,她搖搖頭,抓住身旁的下人問:“怎麽回事?你們為什麽穿這身衣裳?”
“是。”下人哆哆嗦嗦說不出來。
整片的白,刺得她眼疼。溫思月不相信,秦府就這麽幾個人,到底是誰出事了?
随即她想到什麽,推開他,飛快的進了前廳。
兩口棺材赫然入眼,秦術一身白衣立在一側,正跟宮裏來的人說話,秦術看了她一眼,對着來人低語兩句,然後讓趙勉送他出了秦府。
溫思月早已淚流滿面,眼眶的淚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前廳內的擺設,她抽泣不止,問他:“不是說回來了嗎?”
秦術比她好不到哪去,只是強忍着罷了,因為有許多事等着他去做。
“你母親的後事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
一句話,折斷了她的希望,溫思月心口不停的抽痛,痛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捂着胸口,眉心皺起,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看着臉色不佳的秦術,想開口,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姑娘。”
“月月。”
秦萬海走了,盛京內外震驚,宮中也派人來寬慰秦術,這幾日秦府進進出出的人不少,都是來吊唁的。
溫思月在靈堂內守了兩日,不吃不喝,眼淚都哭幹了,只剩一雙眼紅着,幹澀無生機。
春花勸不了她,只好默默陪着她。
“溫姑娘。”
她擡頭,小臉發白,明明前幾日光彩照人,幾日的功夫,就成了如今的模樣,整個人廋了一圈。
“衛公子。”
衛易臣聽聞秦府的噩耗,特來吊唁的,他蹲下身,安慰她:“好好保重身體。”
她點頭,面無表情,“多謝衛公子。”
兩人沉默須臾,沒再說一句話,衛易臣無奈起身,說了一句便離開了秦府。
溫思月望了眼,冷漠地收回眼,繼續燒着盯着盆裏的灰發呆。
“姑娘,去後邊休息會吧,你都幾日沒好好休息了。”
“嗯。”
春花見她回應,連忙将她扶了起來,只要她肯去休息一會,便是好的。
現在這個樣子,真是令人擔憂。
她的腿又酸又麻,兩日沒吃東西,渾身一點力也沒有,眼下春花扶着才勉強站穩。
“我在這坐會,你去拿些吃的來。”
“好。”
溫思月一人坐着,她要打起精神來,不然母親會不安的。
眼眶紅了紅,她趕緊擦幹,深吸一下。眼睛不經意一撇,看見秦術帶着幾個人進了一間屋子。
她認識,那是秦府的耆老長輩,這幾日都在秦府主事。這個時候和秦術在一起,想必是有要事。
溫思月回頭,她想了想,起身跟了過去。
裏面說話聲不大,但依舊聽得很清晰。
“眼下秦府要靠你撐着了,切不可莽撞。”
“是啊,來日方長,眼下的事要緊。”
秦術背光站着,神情晦暗不明,優越的下颚冒出點點胡渣,有些頹廢感。
“出殡的事不用擔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了,急忙道:“這個不擔心,我們幾位的意思是,那個女人不能入秦家祖墓,沒有成親,她的名字不在族譜上,秦家不認這個人。”
秦術低頭,他早知道他們是這個意思,只是他沒說而已。
“我知你們的意思,我會去辦。”
幾人點頭,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嗯,那便好。”
見他們要出來,溫思月急忙躲起來。等他們走了才出來。
“在這裏做什麽?你都聽到了。”秦術掃了她一眼,微微心疼。
她掀起眼皮,一臉無助,先前只顧着傷心,把這事給忘了,眼下他們提醒,她才緩過來。
她母親該怎麽辦?
這般匆忙,該去哪裏找墓地?
“我…”
秦術低眼,幾步靠近她,“這事我安排好了,秦家祖墓不遠,有一處風水寶地,你若同意,便把你母親安葬在那處。”
溫思月微微詫異,她沒想到的事,秦術盡然安排好了。她是感激的,至少在這事上是感激他的。
她抽泣一聲,點頭同意,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離得不遠,彼此都能看見。”
“謝謝。”
秦術搭下眼,伸手抹去她的淚,輕柔道:“好好在秦府待着。”
溫思月躲了一下,沒說話。
他盯着半空的手,默默收回,“去前邊。”
“嗯。”
他們去了大廳,一走,角落的人就走了出來。盯着他們的身影不可置信的咬唇,滿眼恨意。
—
出殡那日,他們是一同出城的,只是在去秦家祖墓時分開。
溫思月打量四周,暗嘆這裏不錯,母親肯定會喜歡。這裏與秦家祖墓遙遙相望,稍微一擡眼就能看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
她看着溫宛如下葬,哭到不停顫抖,日後,她再也見不到了。
她在墓前待了許久,耳邊仿佛還能聽見溫婉的笑聲,只是她知道,是她的臆想。
春花和王嬷嬷陪着她,日頭快下山才扶起她,寬慰道:“姑娘,回吧,折騰自己,夫人也會不安的。”
溫思月擡眸,神情恍惚,眼前的樹都在亂晃,她點點頭,起身時,暈了一下。
好在春花手快,一下扶住了她,“姑娘當心。”
“嗯。”
溫思月以為秦術早就回去了,沒想到他一直在等着,看見她下來松口氣,輕聲道:“一起回去。”
她沒說話,跟在他身旁就回去了。
—
府中壓抑,所有人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秦萬海不在了,日後就是秦術當家,但他可不像秦萬海那般溫和,遂以,府中的下人自然是打起了精神來當差。
溫思月寡言少語,一日說不了幾句話,整日坐在床邊發呆,春花看着心急,卻也知道她在難過。
還未從悲傷中緩過來。
“姑娘,早上沒吃東西,這會吃點吧。”
溫思月回神,點頭道:“嗯,放着,對了,粉團呢?”
這幾日她也沒心思管,不知道這小家夥去哪了?
“哦,應該是去廚房了,知道那有吃的,常往那跑。”
她點頭,吃了點東西,“好,記得抱它回來。”
溫思月填飽肚子,去了隔壁找秦術,有些事她得問清楚。
秦術好像很忙,時不時就有人找他,或者他出去。
這幾日都沒見過他。
“秦術在嗎?”她問趙勉。
趙勉朝裏看了眼點頭,“在,姑娘稍後。”
溫思月等在外面,過了半響趙勉出來,讓她進去。
書房內沒開窗,房門也是半開着,光線不好,瞧不清晰。秦被背對着沉思,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擰眉看她。
“找我有事?”
溫思月點頭,整個人消瘦些,凸起的蝴蝶谷更明顯,她挺直背脊,倔強又脆弱,問他:“将軍他們到底遇上什麽事?”
先前她問過一次,秦術說不清楚,要去查,這麽些天過去了,應該查清楚了吧。
她很想知道,母親為何而死?
秦術收起那冷漠表情,輕扯出一抹笑意,注視她,“大概是普通的土匪。”
溫思月說不清是何心情,心裏悶的說不出話來,她盯着地面沉默片刻後,又問他:“那些土匪呢?”
“那裏離寂州不遠,派去的人剿滅了。”
“就這樣?”
秦術輕提喉結,手下握緊,“是,都查清楚了。”
“哦。”
溫思月心裏失落,既然那些土匪死了,那她就不用報仇了。
她俯身,招呼一聲離開了書房。回了月容軒。
春花将粉團抱了回來,只是不知它做了何事,惹得春花一個勁說它。老遠就聽見了。
“春花,怎麽了?”
春花放下,讓它自己去玩,“它總是去廚房偷吃,廚房的管事跟我說的。”
她低頭看了眼雪白的粉團,淡淡道:“大概是這些日子忽略它了,這樣,你多給它備些吃的。”
“知道了姑娘。”
溫思月蹲下,難得有心情陪它玩會。
天氣漸涼,院中的樹木枝葉逐漸由綠變黃,秋日來襲。
落葉變多,院子每日都要掃三遍,一到掃地時,粉團就跑出去,她和春花也就跟着出去。怕它又去廚房偷吃。
今日它倒是沒去廚房,反而跑去了後花園,歡快的跑來跑去。
“姑娘,你看,花都被那只貓糟蹋了。”
謝寶珺一瞧,還真是,它不就是溫思月的貓嘛,想到那日看見的,她就憤怒,表哥他竟然…
溫思月真是恬不知恥,難怪表哥不肯娶她。
“把它抱過來。”
“是。”
粉團被丫鬟拎到她跟前,不停的喵喵叫,四只爪子翻動,相當不情願。
謝寶珺輕輕摸了摸,忽然臉色一變,用力拍打它一下。粉團受了驚,叫的更厲害,張着嘴要咬人。
肥肥的小腿,一下晃到謝寶珺手上,抓了她一下。
“喵喵。”
謝寶珺咬牙,神情猙獰,“過來。”
丫鬟附耳過來,随即點頭,按她的吩咐去做。
而此時的溫思月正在找貓,一路沒看見,便疑惑的問春花:“是這邊嗎?”
“對啊。”
溫思月撓頭,直起身子,一眼看見了謝寶珺,她點頭打個招呼,就想擦肩而過。
“溫姑娘在找什麽呢?”
她頓住腳步,笑笑,“在找貓,謝姑娘可看見了。”
謝寶珺搖頭,雙眼茫然,“沒有。”
她不在意,本就不想問她的,雖然兩人沒有争鋒相對,可也不是朋友。
溫思月邁開腳,徑直超前走,剛走兩步,就聽見春花一聲驚呼,“呀,姑娘,你快來,粉團它。”
她一僵,連忙跑過去。
牆角的草叢上,粉團被一塊大石頭壓着,小小的身子壓扁了,雪白的身子成了紅色,身旁的綠草眼神都深了些,畫面慘不忍睹。
她看了一眼便挪開臉,不敢再看。
“呀,怎麽會這樣。”
謝寶珺裝模作樣的說了句,随即用帕子捂着臉,得意地看着溫思月難受的臉。她越難受,謝寶珺就越高興。
溫思月眼圈微紅,她扭頭看向說話的謝寶珺,驟然明白了什麽。
是她幹的。
她想也不想,擡手就甩了她一巴掌,響亮的聲音在花園響起,衆人面面相觑,不敢說話。
“你真殘忍。”
謝寶珺捂着臉,詫異又憤怒,她瞪了溫思月一眼,咬牙道:“你敢打我,你算什麽東西?溫宛如都死了,你還賴在秦府,怎麽着?想繼續勾引表哥。”
她抖着唇,閃過驚慌之色,她是怎麽知道的?
“你胡說什麽?”
“有沒有胡說你最清楚。”
謝寶珺擡手,想還給她一巴掌,可看見遠處而來的人時,改變了主意。
她捂着側臉,擠出幾滴眼淚,提着裙擺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哭,“表哥,表哥,你要為我做主啊。”
秦術攏眉,面色不耐,他掀起眼皮,淩厲地看了那邊一眼,眉心擰的更深。
“怎麽回事?”
謝寶珺扯着他的胳膊,哭訴道:“溫思月打我,你看。”
白嫩的臉頰紅了些,有個小小的手掌印,确實是被人打的。
秦術三兩步走過去,問她:“你打她了?”
“是,我是打她了。”溫思月臉色緋紅,水盈盈的眸子流下幾滴淚來,楚楚可憐。
“她把粉團弄死了。”軟軟的嗓音夾着哭腔與顫抖,很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