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寶珺想,嫁給你
她的心從高處跌落谷底, 此刻又從谷底慢慢升起,瞥見天光。雖心境稍微變了,可她的态度一如既往, 不曾改變。
身世重要嗎?
不重要了,她是誰的女兒不重要,在她心裏溫宛如比較重要,十幾年的母女情,早已跟親生的沒區別, 又何必在意其它。
溫思月沉重的心霎時輕松了,茫然的眼浮起點點光亮, 她嫣然一笑, 輕松道:“在女兒心裏, 您就是我的母親,若是沒有您,恐怕我早死了,哪能活到如今。”
她的眼眶濕潤,卷密的長睫輕顫, 惹人憐愛。興許是心裏的結解開了, 遂以,她的思緒也慢慢回來。
溫思月望向捏着帕子擦拭眼淚的溫宛如,心裏一陣絞痛,她才是心裏最難受的那個人吧。比起她的身世, 溫宛如這些年的苦, 定是難以言喻的。
是她任性了,沒顧慮到她。
“衛家人可是找母親麻煩了?”
溫宛如吸吸鼻子,嗓音啞了些,回眸看她, 強顏歡笑,不想讓她擔憂,搖頭道:“沒有,衛家也怕人知曉,又不是體面的事,不會找我麻煩的。”
她收了帕子,拉起她的手來,一臉慈愛寵溺,“母親只怕你傷心,衛左卿算個什麽東西,死了便死了。”
溫思月鼻子一酸,猛然抱住她,眼淚克制不住的往下流,“他不能死,母親不能背上人命官司,再說,他是朝廷命官,輕易不能動,幸好,衛家沒來人,說明他沒死,這樣,母親就不會有事了。”
一番肺腑之言,說的溫宛如心情舒暢,這個女兒沒白養,她滿足了。
“不妨事,不管如何,也算是出口氣了。”
溫思月擦幹眼淚,緩緩憋悶的心情,而後說道:“秦術知道嗎?”
“不知。”溫宛如拍拍她的背,直視前方,神情惆悵,“我會找個機會跟将軍說的,也不能瞞一輩子,若是他從旁人口中知曉更不好,不如我自己跟他說。”
她沒說話,贊同的點點頭,是有道理,依衛左卿卑鄙的性子,指不定哪日來威脅她們,還是盡早讓秦萬海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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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大将軍,為官多年,定有法子制住衛左卿。
溫思月放心些許,柔軟的手依舊握着溫宛如的手,不舍得放開,話是這麽說,可她心裏還是心疼,她們母女兩的命,怎麽都那麽苦啊!
“都是一些往事,你別亂想,母親只是擔心你。”
她紅着眼,眼睫被淚水打濕,閃着晶瑩的小水珠,她擡手擦了擦,面色自然,“哦,我沒事,母親不必擔憂我。”
為了看起來真的沒事,說完她笑了笑,讓溫宛如放心。
而後又道:“母親,我想休息了。”
溫宛如回過神來,瞧見她臉色蒼白,唇無血色,關切地皺皺眉,“沒事吧,要不找個大夫來看看?”
她搖頭,不是什麽大事,大概是淋了雨,睡一晚就好了,“不妨事,就是今日累了。”
“也罷,你早日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嗯,好。”
溫思月目送她出門,人一走,她便無力的躺了下去。方才溫宛如在,不想讓她擔心,其實她腦袋渾渾噩噩的,一陣一陣的疼,疼得臉都白了。
這會躺在榻上,腦袋還是疼,身子果然差,淋了場雨就這樣了,也罷,等明日找個大夫來看看吧。
她合上眼,沒一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間,感覺渾身疼痛,想醒來可眼皮太重,怎麽都睜不開。
溫思月放棄了,老老實實等着天亮。
昨日一場雨,洗走了沉悶與燥熱,早起連風都是涼的,吹在臉頰舒适極了。
院中的花草也閃着晶瑩的露珠,清風一吹,露珠緩緩低落在草地,看着也是賞心悅目。
只是這般清新的院子她是瞧不見了,因為她又病了,難受的起不來。早日咳嗽不止,又渾身疼,鼻子呼吸也不暢快,她便知道,又得風寒了。
她趕忙吩咐春花去煎藥,上次生病時還剩了兩貼藥,今日又病了,正好能用上。
剛喝完藥溫宛如就來了,見她如此難受,就吩咐下人去請大夫,大夫來了也只是那三兩句話,得了風寒,好好靜養,然後又開了幾貼藥。
溫宛如揮揮手,讓人都下去,自個在房內陪着她。
“怎麽又病了?看來要好好補一補了。”
她咳嗽兩聲,一咳嗽就腦袋疼,她擰起眉,面色不佳,“大概是回來淋了些雨吧,不礙事,過幾日就好了。”
溫宛如摸摸額頭,神情放松,還好沒發熱,發熱了更難受,“這幾日就別出門了,好好養病。”
“嗯,知道了。”
她含糊不清地應了聲,打個哈欠又想睡了。
溫宛如見狀,扯過錦衾蓋好,嘆了聲然後才回去。
病來如山倒,一點胃口沒有,一日下來,只喝了半碗米粥。腹中空蕩,可也吃不下,只好吃些酸甜的梅子,讓嘴裏有個味。
溫思月倚靠在床邊,看着春花進進出出,于是說道:“春花,你歇會吧。”
春花端着熱水進來,擰了擰帕子,垂眼搖頭,“不用,還是忙些好,整日閑散,人都犯懶了。”
她輕笑,沒說話,目視她走過來,遞給她帕子。溫思月接過,自個擦擦身上的汗,擦拭一圈後,身上果然舒服些了。
遞給春花帕子時,她掃了一眼,瞥見她眼中的疲憊,心裏有些歉意,于是說道:“你去休息吧,我也想早點歇着。”
春花立在一旁,圓圓的眼睛直盯着她瞧,滿眼關切,她撅着唇道:“今日我就在這睡下了,也好看着姑娘。”
“你…”
不等她同意,春花轉身就去拿了一床被褥來,鋪在軟塌邊上,往地面上一坐,說什麽也不走了。
她不放心,若是半夜發熱,她不在身旁可如何是好,還是看着吧!
溫思月扶着額頭,很是無奈,只好由着她去了。
她躺下身,疼痛是好了不少,可腦袋還是疼的,照這樣看,應該要疼幾日了。
溫思月摸着額頭睡着,不知不覺中,手被人拉下,放進了錦衾裏,她翻個身,繼續睡,可不知怎的,又被人翻轉回來。
夢中的人擰起了秀眉,極其不耐,她呓語一聲,轉頭繼續睡。沒過一會,又低喃一句,“別動。”
溫思月緩緩醒來,睡眼惺忪,朦胧中看見高大的身影坐在身旁,颀長的影子籠罩她,光線暗了一片。
她眨眨眼,不确定的喊了一聲:“秦術?”
“醒了。”低沉的嗓音響起,帶着一絲的趣味在裏頭,确實是秦術。
溫思月一驚,頃刻間坐了起來,人也清醒沒了睡意,她睜着澄澈的眼,環顧一圈,然後直視他,“你,你怎麽進來的?”
秦術揚着狹長的桃花眼,蘊着笑意,親近平和,語調也柔了不少,“我自有辦法。”
随後凝睇她蒼白的臉頰看,眉間輕輕攏起,“病好了幾日,怎的又病了?太過嬌弱可不是好事。”
“給人擋雨了自然會生病,倒是你,生龍活虎的,一點事沒有。”
她的語氣不善,瞅了他一眼後又斂起眉目,低低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她其實是感激他的,救了她不說,那日的事也沒追問。
可她就是沒好語氣,大概是習慣先前那樣了。
“呵,若像你一般,如何帶兵打仗。”秦術輕笑,忽然傾身靠近,灼熱的氣息灑在她臉頰,霎時紅了紅,他勾起唇角,意味深長道:“不喜歡強健些?”
紅唇翕動,她輕咬着,印下小小的齒印,雙手緊張不安的絞着錦衾,羞紅了臉,眼都不敢瞧他,“我生病了,不行。”
秦術從水潤的紅唇上移開視線,悶笑兩聲後坐直身子,從懷裏掏出藥膏來,緊着聲調道:“不至于那麽禽獸,腳伸出來。”
她愣了愣,看見他手中藥膏才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眼睫輕顫,她伸出手,“給我,我自己來。”
秦術不依,懶得說話,直接抓起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別動。”
他的大腿結實,此刻還能感受到燙人的溫度,一點一點,從腳趾蔓延至小腿,直到心口。溫思月縮了縮,滿臉緋紅,耳尖都泛着粉,嬌羞可人。
她垂下眼睫,擋住眼底的情緒,餘光卻忍不住瞥了一眼,卻只看見他優越的下颚與喉結,上下滑動,極力隐忍。
溫思月咽下口水,問他:“你怎麽這麽熟練?”
秦術擡眸,情緒無波瀾,“想說什麽?”
她那點小心思,豈能瞞過他的眼睛,眼波一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哎。
他搖頭失笑,手下故意按了按青紫處,随口道:“很疼?”
“哎呀…”
小臉皺在一起,心也跟着緊了緊,昂起水盈盈的眸子,怒瞪了他一眼。他明知故問,肯定疼呀,本來渾身就難受,他這麽用力按,能不疼嗎?
溫思月責怪的注視他,“你故意的。”
不是疑問,是肯定,他一直這樣,帶着惡趣味,說着很欠的話,說什麽讓她長記性。
長什麽記性?不過是喜歡看她吃苦頭而已。
她心裏清楚的很。
秦術一言不發,上好藥将她腳放下,然後笑道:“叫成這樣,還以為我做了什麽。”
“你…”
她又氣又羞,剛褪下的紅,又燒了起來,最後竟一句話說不出來,匆忙別開臉。
秦術凝睇她半響,心情大好,起身道:“早點歇着,明日來看你。”
溫思月回眸,想讓他別來,話到嘴邊終究咽了回去,默默注視他離開的背影。
門開了又迅速合上,一縷微風貫入,吹得燭火搖曳晃動,她的神情也跟着忽明忽暗。
溫思月回神,探出半個腦袋去看春花,這丫頭睡得真香,半夜闖進一個人都不知道,不過能理解,照顧生病的她也是很辛苦的。
“哎。”
她嘆口氣,看了小腿半響,接着若無其事的繼續睡覺。
養了一日,腦袋是不疼了,可風寒沒好,估計還要幾日。早膳後,溫宛如來過一趟,見她臉色紅潤些,便放心了,交代兩句回去了。
她依舊待在屋子裏,沒去外頭,雖說是夏日,可眼看要入秋了,還是小心些好,她可不想再生病。
到時,秦術又該嘲笑她了。
春花端了牛乳酥來,今日她胃口好,吃得多了些,于是又讓春花去了廚房,想着等會餓了再吃。
“姑娘,點心來了。”
她瞥了眼,不甚在意,“嗯,放着吧。”
溫思月找了些話本來,看得津津有味,裏頭的內容很有趣,看了停不下來。纖細的手指翻了一頁,看見春花不動的身子,她放下話本,問她:“怎麽?有話說?”
春花左右為難,抿着唇角轉着眼睛,思慮片刻後,說:“是,是,那個衛公子來了,說要見姑娘。”
她一頓,斂起笑意,面色凝重些,那日發生那樣的事,他們還未說過一句話,想來,他今日是有要事。
溫思月思慮幾息,而後平淡道:“你去請他過來。”
“是。”
她坐在鏡臺前,稍稍整理一下儀容,然後去了外邊院子。轉頭交代丫鬟煮一壺熱茶來,不管怎麽說,來者是客,禮數不能少。
靜等了片刻,随即看見衛易臣徐徐而來,低着眉眼,心事重重,比起幾日前的意氣風發,今日的他着實消沉了不少。
他微微擡頭,露出一個淺笑,“溫姑娘。”
禮數依舊周全。
溫思月點頭,鎮定自若,“衛公子請坐。”
客套寒暄兩句,兩人沉默,各自端起茶盞喝了幾口,相視無語。
最後,是溫思月打破尴尬,平淡問他:“你父親怎麽樣了?”
衛易臣牽強一笑,笑意下藏着苦澀的情緒,他的語氣很柔,仿佛在說旁人的事,“撿回一條命,不過你放心,衛府不會追究你母親。”
“前塵往事,都是他的錯。”
溫思月颔首,來之前,她就已經猜到是這種結果。衛府是想息事寧人,傳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她抿口茶水,潤潤嗓子,等着他問那個孩子的事,可是過了須臾,衛易臣依舊不動聲色,一句沒提那個孩子的事。
真夠沉得住氣。
可她不行,她要說清楚,免了日後的麻煩。她舔舔唇角,遲疑道:“那個孩子,難道你不想知道?”
聞言,衛易臣低笑,從容不迫,“姑娘若是肯說,我定洗耳恭聽。”
她撇嘴冷笑,他果然是想知道的。
溫思月望着他的眼,神情認真嚴肅,一字一句道:“那個孩子不是我,早已不在了,回去告訴衛丞相,日後別再來打擾我們。”
他一僵,落寞地眼閃過一絲欣喜,随即恢複平靜。父親做出那樣的事,是他從未想過的,他恨,也很痛苦,可看着他死,做不到。
今日來,就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此刻,算是明了了。
他低下頭,沉默須臾,而後仰頭自嘲的笑笑,“我自會同父親說清楚,日後有事你盡管來找我。”
溫思月盯着手中的杯盞,沒說話,去找他們,不,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
衛易臣見她不說話,也猜到她的想法,他捏着下擺起身,“我先告辭。”
“衛公子慢走。”
衛易臣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旁的粉團叫了兩聲,他腳步一頓,側頭多看了兩眼,然後才邁開步子向前。
人一走,她的神經放松,整個人癱軟下來,忍不住咳嗽兩聲,她趕忙喝了兩口水,微微好受些。
喝了幾日苦藥,她的風寒總算好了,又是活蹦亂跳的,而出門在外的秦萬海也回來了,連同謝寶珺。
幾日前收到秦萬海的來信,說是今日到,遂以,他們一早就等着。
秦萬海風塵仆仆,滿臉疲憊,想必這一趟是勞心勞力的。謝寶珺也是如此,意志消沉,沉默寡言,與往日趾高氣昂的态度大相徑庭。
溫思月不禁好奇,她是遇見了什麽事?
“進去吧,都累了。”秦萬海一發話,人群便散了。
走了幾步後,又聽見秦萬海喊道:“阿術,你跟我過來。”
秦術點頭,跟着就去了。
書房內,秦萬海捏着眉心,很是勞累,他緩了片刻後說道:“寶珺的祖父去了,謝府就剩一些叔伯,他老人家不放心,于是将寶珺托福給了我。”
秦術不解,照顧表妹是應當的,何須跟他商量?
他壓下眉骨,語調平和地問:“父親的意思是?”
秦萬海抖抖唇,難以開口,可想到謝寶珺的央求,又不得不試試,“寶珺想,嫁給你?”
“什麽?”眉間的川字擰的更深,這個回答他沒想到,他對謝寶珺沒有任何想法。
“照顧表妹是可以,娶她,不可能。”
秦萬海颔首,早知他會這麽回答,他擺擺手,嘆道:“罷了,不過是問問你的意思,既然不願意,為父也不勉強。”
秦術憋着一口氣,出了書房才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