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猙獰的疤痕一路蜿蜒
天色微亮,一夜守在車子裏,肩頸多少有些酸痛。
一陣擾人的鈴聲将顧晨從埋在方向盤中的腦袋擡起來,在片刻迷蒙之後,調整好自己:“什麽事兒?”
小風從未聽過顧晨這般喑沉沙啞的聲音,試探着問道,“晨哥,沒睡好?”
“還好。”顧晨向座椅後面靠去,明顯的聽到骨頭吱吱作響,蹙起了眉頭問,“怎麽了?”
“導演來了,馬上就要開機,您看……”小風有些為難,在顧晨身邊一年多的時間,從未見顧晨耍過大牌,甚至都沒有遲到。
但這今天眼看着快要開始拍攝,劇組這邊怎麽解釋?如果是尋常小劇組就罷了……偏偏是大制作,如何都不能得罪的。
“我馬上就到,”顧晨的回答簡短有力,挂斷電話,深深的看了一眼三樓某一處挂着純藍色窗簾的窗子,發動座駕。
那輛銀白色的布加迪離開不久之後,季傾玄就将窗簾拉開,沐浴在初晨的朝陽下。
陽光萬丈光芒,季傾玄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心情不由得一陣大好。
她穿好衣服,很快就走到了樓下車站,吃了點早點,就來到了醫院之中。
今天照例是來到醫院找白珺複診的日子,醫院空蕩蕩的,白珺的辦公室也不見人影,季傾玄只好站在走廊外等着,經過的人很多,但都匆匆忙忙,自顧不暇,哪裏對她側目而視?
季傾玄等到了九點左右的時候,忽然看到了白珺風風火火的身影。
“啊,傾玄!”白珺有些訝異,“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她一面推門讓季傾玄進去一面抱歉的道,“不好意思,今天早會回來的晚了,讓你久等了。”
“沒事,”季傾玄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樣子。
“司律師今天沒陪你來嗎?”白珺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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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這些天都在外面出差。”季傾玄歪了歪腦袋,讓白珺在針灸的時候找到一個合适的角度。
白珺的手法穩而準,在細銳的針頭刺入皮膚的時候,只能感受到微微的感覺,并沒有多痛。
相比痛意,季傾玄更在乎的是這樣做能夠對自己四個月之後的手術有所幫助。
白珺施完針,長舒一口氣,反倒是季傾玄沒什麽反應,慢慢開口道,“珺珺,你在國外呆了那麽久,沒想到在中醫治療方面這麽拿手,真厲害。”
“在國外的時候我心裏也一直惦記着華夏的文化。”白珺坦然說道,“這本就是我們的瑰寶,更應該由我們自己人研究治療。何況……”
何況作為這所三甲級醫院未來的接班人,她必須樣樣全能。
白珺笑了笑,這句還是咽進了肚子裏。
白珺在辦公桌邊看了一會兒文件,卻發現神思無法投入,幹脆做到季傾玄身邊,說起話來。
“傾玄,你有喜歡的人嗎?”手托腮,發呆了良久,她開啓了話題。
“曾經有吧。”季傾玄回答完這句話就後悔了,也不知怎麽的,就覺得自己早應該死心,而剛剛那句回答就像尚存餘燼似的。
但思緒還是忍不住跟着開口的話語飄遠,回散到記憶的黃紙上,落下的金鱗翩翩起舞。
那時候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第三年,季傾玄纏着顧晨跟她一起去游樂園。
顧晨在季傾玄的眼裏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小霸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幾乎就是百科書式的全能人物。所以,季傾玄絕沒有想過,看着雲霄飛車一臉雲淡風輕的顧晨居然會恐高。
這都是季傾玄最後看到扶着大樹一陣幹嘔的顧晨才知道的。
而在他們上雲霄飛車之前,顧晨看着一臉興奮的季傾玄,怎麽也不好撕破自己淡定的面具,告訴她,他恐高。
其實,季傾玄也恐高。
那一年兩個人都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膽量遮天,即便是怕,也會奮不顧身的沖上去。季傾玄是為了好玩,而顧晨又是為了什麽?
所以當兩個人坐上了雲霄飛車,身上的安全帶已經綁好的時候,季傾玄戰戰兢兢的抓着顧晨的手,試圖從男朋友的手中找到一絲安全感的時候,卻發現顧晨的雙手冰如寒石。
當雲霄飛車以緩緩地,即将俯沖的姿态将一車人的視線從最高點望下去,季傾玄的嘴巴都在打顫。
“阿沉,我……我怕!”勇敢的像一頭小老虎的季傾玄哭喪着臉,拼了命的将顧晨的手全部握住。
“沒事的,”顧晨臉色蒼白堪比風中紙鳶,随時都會消散的模樣,季傾玄卻沒有多注意。
“握住我的手,閉上眼,”少年清亮的嗓音在即将呼嘯的風中清晰的傳入季傾玄的耳朵,“大聲喊出來就不怕了。”
“阿沉!!阿沉!!!啊!!!!”
膽量都是練出來的,當他們再次沖過一個又一個高高的峰谷,季傾玄逐漸平靜下來,再也沒有開始那種恐懼的心裏,直到兩個人攙扶着走下去,季傾玄甚至興高采烈的讨論着剛剛的風景。
“阿沉,剛剛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接近天空的時候了!”她認真的說着,不經意的回眸一瞥——“阿沉,你怎麽啦!?”
這一瞥不起眼,顧晨走的東倒西歪,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模樣。
在上雲霄飛車之前她看到向導說,這種驚險刺激的游戲會引發心髒不适,血壓升高等等……
“阿沉阿沉,”她飛快的沖到顧晨的身邊,擔憂的望着他,“你哪裏感覺不舒服嗎?”
“吐……吐……”顧晨踉跄着走到一個沒人的樹旁,一陣幹嘔。
原來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會恐高!
季傾玄心裏很愧疚,那天兩人計劃了一大堆的游樂園之旅就在顧晨時不時的反胃之中草草結束了……
所以在沒過幾天之後,顧晨的生日那天,季傾玄絞盡腦汁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以彌補那天她失誤的游樂園之旅。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那一天,讓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變得更為親密,不可分割;可就是那一天,在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中,生生的豁開了一個口子。這道口子猙獰的疤痕一路蜿蜒,在兩人之後的情路之中,占據了一個顯眼的位置,深深的烙印在季傾玄 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