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是個山洞……也許吧。
譚千葉坐在裏側石床上,心緒起伏,“紀宴辭……你是以妖入道?”
一刻鐘前,她被白色狐尾卷起送入山洞,還沒看清楚紀宴辭原身,他就變回了譚千葉熟悉的模樣,慢悠悠走進來。
“唔,本想遲些再告訴你的。”他停在譚千葉面前,可惜道。
譚千葉不自覺往後挪了一下,她知道紀宴辭有點問題,可怎麽也沒想到他是只……狐貍?
“譚道友怎麽了?”紀宴辭自然地坐在床沿,望着她,譚千葉還想繼續往後,被紀宴辭拽住了香囊。
要命,她以後再也不戴香囊了。
“啊……沒什麽,就是心情複雜而已。”譚千葉感到紀宴辭和之前不太一樣,直覺想躲。
“是嗎?”紀宴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譚千葉伸手扯自己的香囊,卻扯不動,深吸一口氣,“紀道友,你順手救我,我自是感激,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這又是作何呢?”
紀宴辭松手,“我确實沒看出來你有何感激。”相反,她卻一個勁往後躲。
我還不夠真誠?明明是他在找事。譚千葉不知為何心裏有股氣,無所謂道:“那你把我扔回去算了。”
“好。”紀宴辭握住譚千葉的腳踝往外拉,她忽的失去平衡向後仰,手肘支在石上。
譚千葉:?!
她只是随口說說而已,紀宴辭真要把她扔回雪裏?
“紀道友,我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妥,因我的緣故勞你再跑一趟,我實在不安。”譚千葉挂上熟練的微笑,悄悄往回收腿。
“我不介意。”紀宴辭笑道,将她拽到身前。
譚千葉對上他戲谑的神情,終于忍不了了,“紀宴辭你在想什麽啊?先救人再殺人是吧?真是夠了,你別動我,我自己走!”
她正待從石床下來,紀宴辭旋即将她雙手按在了背後,譚千葉下意識想掙開,卻只感到薄繭摩挲着自己手腕,一驚,
“你……”剛出口便被打斷。
“譚千葉,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麽?你趕緊讓我下去!”譚千葉沒聲好氣,低頭不想看他。同時也不想碰到紀宴辭,曲起膝蓋。這樣的結果就是……動彈不得。
“擡頭。”紀宴辭聲音從頭頂傳來。
“呵,你讓我擡我就擡?我警告你最好別強人所難,否則……”
“否則如何?”譚千葉後頸被捏住,下意識擡頭,撞進一雙幽深眼眸。
譚千葉心道不好,忘了紀宴辭還會“妖術”。
天山狐族以尾數多者為尊,三尾即可化為人形,六尾已是長老之位,而九尾……是唯一繼承上古瞳術的一脈,極其罕見。據說能攝人心魂,滌蕩污垢。通俗的講,就是不能撒謊。
如果譚千葉之前留心去查,也能摸到些端倪,可誰讓她懶呢?
“葉子可喜歡狐貍?”紀宴辭認真問她,清冷的面容也染上了煙火氣,近在咫尺。
他叫我什麽?譚千葉一陣發懵,不由開口道:“喜歡。”
紀宴辭輕笑,“那,葉子喜歡我嗎?”
譚千葉背後的手扭動,紀宴辭松開。只見她手臂擡起,指尖輕撫紀宴辭左眼下的淚痣,
“……也喜歡的。”
一瞬間,譚千葉恨不得自己剛才就被深埋雪地,與世隔絕。
紀宴辭微怔,随即一把将譚千葉拉入懷中,她溺在一片冷松香中,是天山白雪壓青松的味道。
“紀宴辭……”譚千葉悶悶道,“你太過分了。”
“是啊,譚道友莫跟我一般見識。”他輕拍譚千葉後背,像在哄牙牙學語的孩童。
“對了!”譚千葉推開他,“我師兄呢?”
“你現在才想起來?”
譚千葉有些着急,“你快點說!”
“無事的,”他将譚千葉發尾纏在手指,“我給東方啓留了道護身符,他們不會動他,估計現在也在某處避雪吧。”
“他們?”譚千葉疑惑。
“你可以理解為……一群老狐貍,剛剛的大雪就是他們搞出來的。”紀宴辭道,複又伸手去抱她。
“說正事呢,”譚千葉打開他的手,“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啊?”
“許是還在因我當初去昆侖生氣吧,都多大的人了。不過,這次我還得謝謝他們。”
外面風雪未止,紀宴辭設了道結界,洞內平靜溫和。譚千葉困意漸起,“我先睡會兒,雪停了叫我。”
“好。”紀宴辭盤腿坐在地上,望着大雪紛飛出神。
譚千葉自顧自躺下,除了剛剛有些無措,現在倒無甚特別之感,一切好像水到渠成便這樣了。也許在陷入溫暖的茸毛時她就懂了,抑或更早?他在闌珊長街遞給她一盞花燈,他踩月色星輝接過她一觞清酒……
譚千葉睡意朦胧中被人蓋了件大氅,她把自己縮進去,滿意地哼了哼。
與此同時,山頂的一處閣樓。
“紀宴辭,你還有臉回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對着面前兩人說道。
“不行啊大長老,你這表情一點兒也不兇。”一位老婆婆坐在圈椅上,轉着手裏的瑪瑙念珠,搖頭。
大長老深吸一口氣,拐杖杵地,神情嚴肅道:“紀宴辭!你還有臉回來?”
“啧——我覺得有些過了,要不你別拿拐杖?”另一個老頭摸着胡子說道,“你剛剛整了那麽一出,他說不定還生着氣嘞。”
“得得得,那你來!”大長老心裏暗暗後悔,又不能表現出來,拐杖一扔,将攤子甩給三長老。
三長老幸災樂禍道:“可以啊,我先讓紀宴辭劈了你的閣樓消氣。”
“三弟你這樣就不對了,”老婆婆一本正經道,“光拆閣樓怎麽夠?不得帶上後院?”
“你們行了啊,我引雪的時候也沒見你們說一句。”大長老不滿,合着到最後他們是看了熱鬧,自己卻進退不得。
“不過我聽說宴辭這回帶了個女子?”二長老一臉探究。
三長老扯了幾下胡子,遺憾道:“是啊二姐,你都沒看到紀宴辭把她護的多嚴實,我還沒瞧見臉,人家就被帶走了。”
“真有此事?”二長老身體前傾,“早知就跟你一起去了。”
大長老看這兩人毫不關心自己處境,反而叽叽喳喳閑聊起來,不由吹胡子瞪眼。
等紀宴辭來了一定好好教訓他,大長老暗想,要比剛才更兇。
事實上,當譚千葉第一眼見這個小老頭,便覺得他有股和年齡不符的孩子氣。
“雪是你弄的?”紀宴辭擡劍攔住他,音色不辨喜怒。
大長老練了一上午的質問沒說出口,被反客為主,“誰說是我弄的?我告訴你紀宴辭,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是嗎?”紀宴辭挽了個劍花,輕點玉屏風。
“诶诶你做什麽?”大長老慌神,擋在屏風前,眼睛一閉,“就是我引的雪,那又怎樣?”
如果忽略他悄悄後退的腳步,譚千葉還以為他真的敢作敢當。
“姑娘你生的真好。”譚千葉被側面坐着的老婆婆拉過,細細端詳。
“啊謝謝婆婆。”譚千葉一笑。
“我見小娘子真是歡喜的緊,快坐下。”二長老将瑪瑙念珠取下,塞進她手裏。望着她身上的玉佩,意有所指:“雖不及你戴的那個,但也能平心靜氣舒筋活血。”
譚千葉低頭,這是紀宴辭挂在自己腰側的,潤玉無瑕,如同浸在泉水。天山狐族尚玉,是以處處用玉做綴。“琅珩”是九尾一脈至寶,代代相傳,可辟百毒。
“婆婆……這太貴重了。”譚千葉擺手推拒,偏頭看紀宴辭。
“別看他,你拿着便是。”二長老握住她的手,和藹道。
紀宴辭走到譚千葉身側,牽起譚千葉另一只手,“收着吧,不要白不要。”
“那真是多謝您了。”譚千葉向二長老彎身行禮,又當着她的面将念珠戴在手上。棗紅玉珠與皓腕十分相稱。
“你看這孩子多懂禮,”她對大長老笑道,“不像宴辭,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到興師問罪的環節了嗎?譚千葉有些期待,她到現在還沒見過紀宴辭挨吵呢。
“就是,紀宴辭你還……”大長老來氣道,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拐杖在地上一敲。紀宴辭似笑非笑看着他,等待下文。
“你……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話音落下,大長老不禁郁悶,之前想了那麽多罵人的話怎麽就說不出口呢?
譚千葉看起來比大長老還失望,紀宴辭捏了捏她手指,譚千葉想甩卻沒甩開。
紀宴辭沒回他,直接拉着譚千葉走出房門,譚千葉轉頭對兩位長老輕輕揮手。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怕他。”三長老捂嘴笑道。
“胡說,誰怕他了?”大長老故作平常,擦拭屏風,“還好沒碎。”
天山的亭臺樓閣厚重古樸,雕梁畫柱顏色深沉,頂上覆着晶瑩雪,檐下墜着琉璃玉。如此也不顯沉悶,別有一番雅意。
原來狐貍窩長這樣,譚千葉心道。所以……紀宴辭是在這兒長大的?想象不出來了。
天,她喜歡上一只會說話的狐貍,狐貍送給她一枚白白的玉佩。
“你當初為什麽走啊?”她邊走邊問。
“因為這裏待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