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在天臺上被困住了多久了?
不管是在恐懼, 還是因為戒備着可能的襲擊,身體都由于化學物質的分泌而失去了時間感。
而且因為沒有特地記憶, 只能大概确定高懸在頭頂的圓月似乎沒有發生位置的變動。
“月亮的話,我上一次醒着的時候就是在那裏,而且一直是圓的。”克拉麗絲突然半曲身湊過來說道。
是因為自己盯着月亮看被注意到了嗎?狗卷退後了半步。
還是不能對那張靠近的臉無動于衷。
少年用手語比出‘我再去查看一遍,請注意跟随。’然後轉頭重新探查周邊。
之前注意到天臺的門沒有随着咒靈的死去而重新出現,他立刻明白這次的事件還沒有完結。
還有第二只咒靈存在嗎?
要鎮定,找出敵人的破綻,然後發動反擊。
話雖如此, 但看到倒斃在眼前的餓死的人的屍體, 心裏果然還是平靜不下來。
“能稍微等我一下嗎?”耳邊響起女聲的同時袖子有被輕輕拉動的感覺。
‘怎麽了嗎?’狗卷‘問’道。
不知什麽時候紅發的女人已經半蹲在了地上,右手拿着一根人類的胫骨,靠得相當近地觀察着。
是從仿佛被野獸啃食過的屍骸堆裏翻出的一根,上面還帶着小塊的肌肉組織和斷裂的筋膜。
克拉麗絲好像完全聞不到血腥氣似的赤手拿着骨骼從一端看到了另一端, 然後——
“我好像明白了。”她十分篤定地說道,接着用左手目标明确地從骨骸堆裏撈出了半截斷骨, 站了起來。
場面看起來十分詭異。
本身美到有些非人感的女人雙手各拿着一根仍帶着血肉的人類骨骼站在圓月之下, 嘴上還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非常猶豫地, 狗卷用手語比出‘對不起,請站在那裏解釋。’
理解了這樣的指示, 克拉麗絲看起來有點苦惱, 她把雙手并在一起向前伸, 正好把完整的那根胫骨伸到狗卷眼前。
接着她說出了更為驚悚的話:“這兩根骨頭是同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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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仔細看啊!我左手拿着的那根胫骨雖然從中間斷裂了,但從保留的部分已經足夠做出比較了。稍微摸一下上關節面和胫骨粗隆就能察覺到問題吧, 還有就是滋養孔的位置和比目魚肌線的走向完全是一模一樣啊!”
被受到驚吓的狗卷條件反射地使用咒言釘在原地, 克拉麗絲異常不爽地大聲說道。
其實, 他完全聽不懂對方說的術語, 也不想伸手去仔細摸死人的骨頭,但聽到克拉麗絲的發言後,狗卷還是相當勉強地上前一步,試圖從兩根骨頭上找到對方說的共同點。
等等。仔細看的話,好像确實是——
“恢複。”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克拉麗絲認為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狗卷解開了對方的定身。
接着,兩人非常自覺地交換了位置,克拉麗絲在前面探查,狗卷在後面注意周圍。
又不知過了多久,在一次較長的沉吟過後,克拉麗絲給出了觀察的總結。
“9具屍體。在這個天臺上,可以确認的具有不同特征的人類屍體是9具。其餘多出來的完整的屍體和分散的骨骸都是一種‘複制’。而且所有的看起來受酸腐蝕的骨骸和被野獸啃食的骨骸都是餓死的人的‘複制’。”
沒有問克拉麗絲是如何确認那些骨頭是還基本完好的餓死的人的屍體的‘複制’,狗卷只是根據對方的結論繼續思考着。
第一點,這裏所有的死者都實際死于饑餓和缺水。
第二點,真身未明的敵人能夠制造非常真實的幻覺。
“還在想嗎?”因為無法洗手而在檢查完屍體後一直攤着手的克拉麗絲打斷了他的思緒,“要不要我再提供點幫助?”
雖然這麽問了,但她并沒有等狗卷做出答複,而是直接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們看到的屍體數量遠超過真實的數量,而這個天臺看起來也遠超過這棟樓原本應該有的大小。天臺的門消失了。不,應該說是看起來消失了。專家小哥,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上到天臺來的嗎?”
從看起來完全是點畫派的油畫版11樓進入了非常現實的天臺?
狗卷遲疑着‘說’明了一切。他似乎理解了真實發生的情況。
“那就沒錯。你看到的幻覺不僅沒有消失,而且還升級了。從僅僅影響視覺到能夠影響五感,看起來接近現實不過是更為隐晦的誘餌罷了。”克拉麗絲在做出推理之時臉上有一種特別的光彩,“我們并不在什麽異空間,而應該就在這棟樓的真實存在的天臺之上,那麽那扇天臺的門也一定存在着。”
的确如此。只是考慮到直到現在兩人的感官依舊被幻覺所影響着,該怎麽找到那扇——
唰——
有些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在寒風吹拂之下迅速變冷。
狗卷下意識地用手沾了一點撚了一下。
有點黏黏的。
肉.體撞擊到地面的聲音遲了一拍才響起。
白色裙子上迅速暈染開來的深色印記在月光下看起來很像打翻了的墨水漬。
于此刻,狗卷腦中的思考才最終完成。
——直到現在兩人的感官依舊被幻覺所影響着的話,那麽死去了的咒靈果然也可能沒有死吧。
沒有再多看一眼克拉麗絲小姐倒在地上的身體的餘裕,狗卷棘迅速回到了作戰的狀态。
放棄了尋找即使出現在眼前大概率依舊是幻覺的咒靈本體,他選擇直接無差別攻擊。
“爆炸吧!”
從口中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從肺部的深處傳來了疼痛,像是被什麽東西嗆住一樣,想要緊接着說出的第二句話卡在了舌尖。
某一個方向傳來了令人心神動蕩的哀嚎聲。
但這雙眼睛看到的景色依舊沒有發生變化,那麽——
随着喉口溢出的鮮血一起吐出了下一句無差別咒言。
“去死!”
仿佛咒罵一樣的話語從身體中抽走了剩餘的咒力。
同時,周圍的一切仿佛老舊的電視機顯示屏故障似的閃爍了幾次,最後能看到的東西都像解除了濾鏡一樣色調發生了改變。
在自己右側大約5米遠的地方,天臺的門好好地立在那裏。
結束了。
疲憊至極的咒言師倒下之前在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句話是:
應該早點直接攻擊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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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做沒有在天臺上找到他說的那個女人?
似乎是從狗卷的臉上看出了他的疑惑,同班的女同學推了推圓框眼鏡解釋道:“除了9具屍體和昏倒的你以外,沒有在天臺發現其他人。”
“也沒有血跡。地上和你臉上都沒有。”禪院真希又補上一句。
坐在宿舍床上的少年聞言不由地有些呆滞。
他醒來之後已經回到了高專,一五一十地寫完任務報告後試着詢問有沒有生還者結果卻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木魚花。”狗卷還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
“其實是棘你在做夢吧。”坐在凳子上的熊貓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青春期之夢。在危機中出現的美麗大姐姐什麽的,因為疲憊過頭頭腦産生了混亂才想象出來這種角色。”
“啊,有可能。是不是悟收藏的血漿片看多了,就是那種,恐怖片女一號。”真希在旁邊表示了贊成。
被同學調侃着,狗卷的腦海中重新浮現起在天臺上的回憶。
在月光下像鴿子一樣的——
他打住了回憶。
絕對不是夢,但探查的必要似乎——還是不要過多思考了。
很快回到正常生活中去的狗卷棘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場合看到活着并且形象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克拉麗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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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在天臺上沒有受什麽傷但卻凍得感冒了的赤枝發誓下一次凹造型絕對要多穿一點。
布雷德伯裏是他使用的第一個女性馬甲,雖說當初使用‘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時他還沒有想過具體設定,但出于各種考慮他還是性轉了一位男性文豪而不是直接使用女性文豪的馬甲。
畢竟布雷德伯裏的确是愛倫·坡的忠實讀者就是了。
至于在天臺上面對狗卷棘同學的一系列表演,倒不是他刻意要達成如此詭谲的效果,而是環境加成下的巧合。
他最初的目的僅僅是僞裝成咒靈事件的受害者接觸到高專的相關人員而已。
身着白裙和赤足也是因為存有另一套他确信會令人聞之落淚的說辭。
沒想到自己做的初步嘗試竟然直接中了大獎,為了不在高專方面進度過快,赤枝不得不讓‘克拉麗絲’暫時消失。
低頭在手機上圈定了一個東京郊區的位置後,他把手機息屏收回口袋。
“請問是預約的比提小姐嗎?”眼前穿着襯衫短裙套裝完全不像宗教業人員的盤星教成員問道。
“嗯。是我。”穿着灰色的長風衣帶着一頂深紫色鐘形帽的女人緊了緊圍在脖子上的羊絨圍巾,含糊地做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