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死和生不過是在手與手之間交遞的火炬。
朝生暮死, 葬禮上的哭表聲和嬰兒的啼泣響成一片。
死。死。死。
得到了那個人的死訊。
人乃是幻影之夢。太宰這麽認為着。
然而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最真實的部分突然塌陷了一片。
背叛是可恥的。不說一聲就擅自逃遁到黃泉也是背叛。
安吾是個可恥的叛徒。
明明想要去相信的。如同織田作的裏定格的那樣,三人喝喝酒的日子。
結果不過是又一次驗證了那一點。
不想失去的東西就一定會失去。
然而,無法做到不在意。也無法原諒。
或者說, 太宰治寧願不原諒。
但他不希望織田作不原諒。
太宰治希望織田作之助能夠快一些從複仇的怒火中走出來。在織田作還沒有因此毀掉自己之前。
當他在電話裏聽到織田作提起送孩子們上學的事時, 在他的心裏升起的是事情将變好的期望。
太宰向織田作推薦了伊拉斯谟的學校——他認為全橫濱沒有會比那更安全的學校了。
伊拉斯谟會保護孩子們。
他也會保護孩子們。
結果,先聽到的竟然是學校附近出現了mimic的小隊, 和港口黑手黨交戰的消息。
緊接着則更糟糕,織田作本人竟然正好就在學校。
聽到一個消息時, 他僅僅是周身散發冷意。而聽到第二個消息時, 太宰的部下全部都被他幽暗的眼神吓到面無人色。
太宰治帶着更多的港口黑手黨成員趕去了交戰的現場。當他趕到的時候, 遠遠的就能看出雙方沒有在交火, 而是在織田作和mimic的一個成員的身後各呈預備姿态。
沒有在交火是比正在交火更糟糕個十倍的可能。
果不其然, 當太宰治走到更近一點的地方時, 他聽到對面的灰發男人相當激動朝着織田作說道:“然後能夠葬送我的人,除你之外也就沒有了。你是唯一一個能夠終止這場争鬥的人。*”
在太宰治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下意識地看向了織田作。而赤銅色頭發的男人仿佛像一座雕像一樣沉默着,從眼睛到嘴。
不能讓那個人繼續說下去了!不然的話……
太宰治上前到戒備中的港口黑手黨小隊能看到他的地方, 用手勢傳達了進攻的命令。加上和他一起到達現場的兩支小隊,大約是對面mimic人數兩倍的港口黑手黨立刻朝對面開槍。
原本那種談話的氣氛瞬間消失。對面的mimic成員抵抗一陣後也迅速有序地開始邊射擊邊撤退。
在從街口徹底撤出之前, 那個灰發的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安德烈·紀德。
在亂中有序的交戰中, 織田作沒有再開槍, 只是随意避開從對面飛來的子彈。他的眉眼中顯出沉思的跡象,也只有他能在彈雨中分心去想其他事。
太宰治在槍火稍歇後走到織田作之助身前, 他原本有很多話想說,但當他看到織田作那眼神——代表着了悟和對紀德的贊同的眼神時, 他咽下了其他的話。
“要去lupin喝一杯嗎, 織田作?”他只說出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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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是這樣。還有什麽想問的嗎?”伊拉斯谟看着坂口安吾說道。
聽到一半的時候, 坂口安吾已經忘記了要繼續喝粥的事,碗擱在一邊已經涼了。
什麽叫為了凸顯mimic的威脅和可控,幹脆把mimic的小隊引誘到學校附近,并特地在同一時間和織田作之助談入學事宜?伊拉斯谟是這種人設嗎?
還有讓自己在明面上‘死亡’是為了讓異能特務科松口?不是之前才說是為了織田作先生嗎?
還有但丁究竟是怎麽同時掌握了三方的消息還借此完成自己的目的的?
坂口安吾非常懷疑伊拉斯谟會不會回答這些問題,尤其是但丁的部分。
他最後問出了他覺得最迷惑的一點:“如果說你們知道紀德的來意和異能,為什麽還要促成紀德和織田作先生的見面?”
站在對面的教士沉吟了一會兒後開口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我理解中的答案。但丁擁有特殊視角,能看到一部分‘未來’,很可能改變未來就像修改織錦上的圖案,需要仔細調節每一根絲線的排布,并不是可以一刀切的。說到底,從古至今的‘遠見者’不都是神神叨叨的嗎?”
坂口安吾決定對此持保留意見。
“然後呢,織田作先生和紀德還是要打起來,你們怎麽确保織田作不會死?”他把話僅僅說到‘不會死’。
“這個啊,你不用擔心。”伊拉斯谟投來十分古怪的一瞥,“打不起來的。”
“畢竟到時候織田大概忙着處理你‘死而複生’帶來的震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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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枝告訴坂口安吾織田作之助和紀德不會打起來,所以自然沒有喪命之憂。
其實不完全是這樣。
即使他自诩對織田了解很深,但在極端情況下平時收集的數據也不一定對的上。
真正讓他敢誇下海口的是但丁的異能力。
「神曲」的效果包括在完成‘旅程’之前,但丁和他的旅伴(限定數量一)絕不會死亡,而且一定能完成‘旅程’。
就之前赤枝測試的結果來看,哪怕事情真的脫計劃到又回到原作二人死鬥的情況,最後也只會紀德一邊說着‘斯巴拉希的子彈啊’倒地,織田作看着穿過了子彈卻沒有彈孔的心口一頭霧水吧。
當然這是兜底中的兜底。如果可以的話,赤枝其實連紀德也想撈一下看看,就是不知道這位拖家帶口的能不能‘改邪歸正’。
到底能完成預計目标中的多少,就看眼下他的發揮了——
沒錯,現在已經是紀德和織田作之助初次見面後的兩天後了。
這兩天裏,港口黑手黨正式和mimic全面開戰,但由于對方好像是在等待着什麽,所以戰鬥并不是太激烈。
太宰治似乎是終于放棄了阻止織田作之助報複的想法,開始全力尋找mimic的基地,大概是意圖通過人數解決敵人,避免織田一個人跑去和紀德決鬥。
進度不顯。
就在這個時候,織田作之助的集終于正式在書店開售,也就意味着但丁停留在此世的時間所剩無幾。在但丁的請求下,織田帶着孩子們去學校辦入學手續,而詩人則表示要去附近的書店買一本織田的集,再趕來學校和孩子們道別。
每一次和但丁呆在一起的時候,織田都會短暫地被那種日常的溫馨氣息所蠱惑,短暫地忘記在腦海深處燃燒着的複仇之火,仿佛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生的過去一樣。
因此,當他看到那雙靛青色眸子中的懇求時,他下意識地答應了要在這個時間送孩子們去學校。然而,他的确感覺到有一絲違和感揮之不去,只是另一個念頭暫時蓋過了一切。
但丁馬上要離開了。永遠的。
這一點是真的。
織田看着伊拉斯谟半跪下來和孩子們說話。幾乎是在三分鐘內,這個長相并不太親和的男人就神奇的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喜愛。幸介和克巳激動地小手亂舞,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校長笑着把優和咲樂一人一手抱了起來。
空氣中滿是孩子們咯吱咯吱的笑聲。
織田腦內的那根弦不由自主地稍松了一些。
然而,他的笑意尚沒有從心中傳播到臉上,就先凝固了——從很近的地方響起了槍聲。
一同凝固的還有伊拉斯谟臉上的笑容。
很近指的是敵人已經進入了學校。
幾乎是立刻,校長不知從哪兒取出一個哨子,吹了一長聲,接着周圍所有的樓內都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然後他轉頭對織田說:“帶上孩子,我帶你們去避一下。”
伊拉斯谟并不知道織田作之助是港口黑手黨內的一員。
織田猶豫了一下,還是拔出槍,說:“我去攔住他們,你帶孩子們撤離吧。”
沒有糾結,聽到織田的話的下一秒,伊拉斯谟就抱着兩個孩子朝着槍聲來源的反方向跑去,偶爾回頭确認剩下三個沒有掉隊。
他一直沖到建校時預案中的避難區,食堂才停下。
除了就地隐蔽的學生以外,沒有戰鬥能力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已經在這裏,外面站了一圈持槍戒備的黑手黨——自從那天mimic在附近和港口黑手黨交戰後,學校裏多了很多黑手黨成員以防mimic再次襲擊。
伊拉斯谟松了口氣,把五個孩子送進建築內,習慣性的,他又一次半跪下來,安撫有些不安的女孩。
“沒事,等會織田先生就過來和我們彙合。”他柔聲說道,沒有意識到從背後有顆子彈從相當遠的地方朝着他飛來。
在門口站着的另一個男孩從他的視角正好能看到這一切。
下一個瞬間,孩子的尖叫和子彈撞在某種屏障上的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