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首領傳召一個不能殺人的黑手黨底層人員會是為了什麽呢?
極短時間內在織田作之助的腦海內閃過的可能沒有哪個是脫開鮮血和死亡的。
內心極大動搖着的男人在外表上只是加快了咽下面包的速度, 以及在喝滾燙的咖啡時顯得有些過于着急。他看着坐在對面完全沒有意識到任何事的少年,劃掉了和但丁提起他可能會回不來的想法。
從但丁自發地找上門督促他寫作開始算起,到現在已經足足有一年半的時間, 在此期間, 少年從沒有過問過織田在黑手黨內的任何事務, 即使是勸解男女關系的那種八卦也沒有問起過——被他當素材寫進的不計入的話。
既然以前從來沒有提起,那麽現在也不必提起。但丁的任務馬上就能完成, 自己這個任務對象要是死了的話,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織田這麽想着, 整理好了着裝和儀容, 包括他的左右腋下槍套裏兩把慣用的9毫米手.槍。
然而披上外套走出家門之前, 織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和從報紙中擡起頭的少年正好對視了一秒。
對方靛青色的眸子裏投來的是仿佛知曉一切的目光。
一秒後, 被他自己合上的門阻斷了那目光,和一切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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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今天就是那一天了。
赤枝在織田作之助離開屋子後慢悠悠地疊好報紙。
昨天晚上mimic應該襲擊了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現在情報員坂口安吾應該莫名地不知所蹤了。晚些時候織田作應該會遇上mimic的狙擊組合并和他們交手。
應該。
心知肚明的應該。
如何解決mimic事件這個大危機,大悲劇, 赤枝花了很長時間反複思考,但即使到事情已然開始的眼下, 他也不能說自己有萬全的把握。
首先, 港口黑手黨必須得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不管森鷗外還是不是首領。
雖然赤枝用伊拉斯谟的馬甲反複diss過靠扶植‘黑夜’中的一個勢力企圖達到裏社會內部自我管控,對外則三刻鼎立的這種設計,但眼下一個可控、知趣的港口黑手黨還真是不可或缺——一方面它已經從先代亡故後的虛弱中恢複成無法輕易動搖的橫濱黑夜的無冕之王, 另一方面即使有別的可行方案,過渡期想要平穩也要靠港口黑手黨配合。
控制力。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 港口黑手黨的那種對整個橫濱的裏社會的控制力都不能減弱。
這就是為什麽最好還是讓港口黑手黨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從龍頭抗争結束之後, 這個組織就不斷飛速發展, 已然有些快過頭了。
森鷗外這個首領本來就不是為了發揚光大黑惡勢力才暗殺先代上位的,有人吐槽說森是來自官方的半個間諜,雖然聽起來很搞笑,但卻很接近事實。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森其實有意收縮港口黑手黨,原作中踢走太宰治便含有此意。如果他拿到‘營業執照’,就能逐漸轉換産業構成,讓港.黑既穩定又安全地發展。如果他拿不到,港.黑的勢力接着可能會失控。更糟的情況則是森鷗外和太宰治公開撕破臉,那在過去一年裏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橫濱的局勢就會重新陷入泥淖,而伊拉斯谟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将付之流水,這是赤枝不願意看到的局面。至于首領宰的那種不計後果的擴張操作,絕對是隐患十足,更不要說其實他也照樣拿下許可證了。
以上的可能性中不包括mimic沒被解決的可能。
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大概無限接近于零。
對于森鷗外而言,利用織田作之助和安德烈·紀德相同的異能力解決mimic只不過是最方便、最一舉多得的一種選擇。
森鷗外握有很多手牌,比如随時可以調回來的在外出差的中原中也,比如在地下室自閉的魏爾倫。
還是從beast線的發展可以看出,織田作之助根本不是唯一解,他只是森視角的最優解罷了。
稍微退一步看,mimic本來就是森自己‘引入’的,作為知名愛橫濱人士,他沒有把握自己解決也絕不會下此決定。
原作中mimic之所以被異能特務科認定為棘手的重大威脅,和其人數衆多又無所顧忌有關。坂口安吾作為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間諜,不可能不向自己真正的東家彙報mimic的事宜,所以異能特務科一定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群‘幽靈’入境的消息,只是他們放任了這一點,直到最後mimic的威脅擴大到裏世界以外,他們才意識到事态失去控制,只能依靠港口黑手黨解決問題。
這種時候,只能重複一句話:白晝并不比黑夜更容易理解。
赤枝覺得森鷗外的設計很好,前半段完全可以直接拿來用。
赤枝思考了很久,對于他這個同樣有多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需要實現,卻又手牌有限的的人來說,織田作之助也是他最方便、最一舉多得的選擇。換成其他任意一個人解決此事,都對他的主線任務幫助有限——他需要确保織田作之助能夠在但丁下線後接着寫作,不會因為心靈受到打擊就決定重啓人生,那會連帶着太宰治和坂口安吾永遠走不出來的。而且mimic事件也是這個世界的發展從‘劇情’中半脫軌的情況下,完成一次條件可控的測試的好機會。
赤枝的優勢在于他是局外人,是誰也不會提前加入考慮的人,那麽當他們滿以為事态正朝着自己的預料發展之時,赤枝能造成的反轉更大,更能使人措手不及。
這似乎也就意味着在兩邊的沖突接近開戰之前,都不是他插手的最佳時機。
而等到局勢真的一觸即發,連計劃者本人都無法阻止之時,就是他趁機渾水摸魚,篡改結局的時候了。
這麽說起來好像很輕描淡寫,但其實又是殘忍地坐視生命流逝,話語間都是鮮血,或許不是無辜者的血,但依舊能在他手上留下洗不掉的腥氣。
赤枝心底的某個角落認為這些即将流出的鮮血都是些毫無意義的流血,即使其中一邊正歡迎死亡,另一邊可不是。
真是荒謬的世界和荒謬的自己。
在可預見土地浸滿了鮮血,再也喝不下更多這樣的未來時,他更關心的竟然是某個人的心理健康。
日常唾棄完自己的冷漠後,赤枝轉念開始想如何讓織田作之助不要真的心态爆炸的同時還要被卷進這個事件。
孩子們和老板是絕對不能出半點差池的。
雖然在但丁的引導下,織田作之助沒有和原作裏一樣把孩子們當成是自我救贖的燭火,但在作家先生通過寫作不斷剖析自我後,現在孩子們在織田心裏的分量搞不好變得更重了。真正的家人。絕對的雷池。出了問題那就不是自我毀滅般的同歸于盡可以概括的了,可能會迎來難以想象的對所有涉及人員的殘酷報複吧。
在這一點上,無賴派的另兩位也是一樣。起碼赤枝可以确定,織田已經不會放任太宰獨自一人留在虛無之中。恐怕lupin裏的三人組早就更深的交流了靈魂,從太宰已經很久沒來騷擾過但丁就能看出來。至于安吾嘛,考慮他在這次事件中有更重要的戲份,暫且保留意見吧。
找另一個織田會相當在意,但不會反應過激的人選代替孩子們被mimic帶走好了。
那麽一年多來和織田發展了友誼,又因為異能力不會死去的但丁不就是最佳選項嗎?
織田不知道但丁不會死,在激怒後在最後的舞臺上再看到好好活着的但丁,想必能更好的冷靜下來吧。
現在赤枝要做的事就是确保老板和孩子們到時候會在一個絕對安全的位置,以及在某些人眼裏提升但丁的被綁架價值了。
腦海內無數線不停連接又斷裂的同時,現實世界中的少年只是在替趕去事務所的織田洗碗時稍微盯着水流發愣而已。
回過神來後,但丁看着水槽裏差點漫出來的泡沫露出一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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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洗好的杯碟擦幹放好後,但丁回到了自己暫時的居所——也就是他已經住了一年多的織田的對門。
少年站在玄關脫下鞋子的時候,樓下母親教訓孩子的聲音通過開着的大門清晰地傳到他的耳中。
是為學習而發生的争吵。
在伊拉斯谟的建成的那所學校裏,幾乎所有的學生都相當珍惜學習的機會,他從沒有這樣勸學的必要呢。
這樣一個念頭不知怎麽的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短暫地逗樂了他一秒鐘。
當少年勾起嘴角,準備直起身時,他剛才想到的東西連帶着一些別的念頭一起浮出水面。
孩子們被炸死。大人被槍.殺。
在mimic和港口黑手黨的鬥争中,死去了。
‘六家黑手黨旗下的商店發生了爆炸,而且是同時哦。’*太宰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他怎麽就忘記了被這無謂的鬥争所波及的普通人不止六人——
而且不像京極夏彥那次那樣可以一擊脫離,他需要一直注視着這新鮮的死的萌發。
把這種東西當做記憶的标志點?
但丁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即使攢成拳頭也無法停止。
做不到的。
幾乎是瞬間,赤枝的腦內産生了如此明悟。
他或許可以隔空煽風點火,或是尊重裏世界裏殺人者恒被殺的規律,但要讓他親眼看着普通人就在幾條街外死去,他做不到。
少年的手逐漸停止了顫抖,他默默地回到卧室,換了一身衣服,從門口出去。
他前進的方向是某座紅磚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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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偵探社仿佛處于某種結界中一樣,在城市的另一邊已經風雨欲來的時刻,依舊充滿了日常氣息。
作為赤枝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切入點,以往他經過這裏時都會情緒變好,時不時還會在旋渦點杯咖啡坐一會兒。
但今天,他顯然沒那個心情。
但丁像是在做思想準備一樣放棄了電梯,從旁邊的樓梯慢慢地走上四樓——在上去之前,他先瞥了一眼确定一樓的旋渦咖啡廳裏沒坐着一個百無聊賴的偵探。
等他走到四樓偵探事務所門口時,他又在門口呆站了片刻。直到裏面的社員注意到門口杵着個人,主動打開事務所的大門,少年臉上依舊殘留着猶豫和踟蹰。
“又來催稿啊,但丁君?”見到是他這個熟臉,來開門的社員下意識地預判了他的來意,直接把少年迎入室內。
走進門的那一瞬間,但丁将自己的表情收拾成若無其事的淺笑,并含糊地附和了社員的問話:“我來找亂步君。”
沒錯,江戶川亂步的「平井太郎」馬甲已經在武裝偵探社內掉了。
倒不是江戶川亂步本人出了什麽岔子,而是大約在半年前,雜志社的某個馬虎的工作人員直接把電話打到武裝偵探社的工作電話上,衆人才察覺出端倪。再加上社內雖說只有亂步一個‘偵探’,其他人都是保護他的‘武裝’,但其實能成為武裝偵探社的社員,洞察力也都遠超常人,出現了第一個破綻後不久,他們就得出了新晉的大火推理家「平井太郎」等于他們的寶貝偵探江戶川亂步的等式。
那個時候,江戶川亂步已經成功從京極夏彥那可怕的案件堆中脫身,勉強恢複了正常的更新速度。面對社內幾乎全員火速淪為「平井太郎」粉絲的現狀,福澤谕吉雖然表面上覺得亂步的文風有些不妥,實際私底下也為亂步感到驕傲。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江戶川亂步才對時常來探班的但丁保持了還算友好的态度。而社員們因為不好意思自己催更,也對主動擔起此責的但丁非常歡迎。幾次下來,每當看到靛青色眸子的少年推開事務所的門,社員都只會象征性的問一句而已。
但丁自覺地朝亂步的辦公位走去,只看到大偵探以一種有幾分扭曲的坐姿蜷在椅子上轉來轉去,手上拿着一包拆開的pocky,嘴上還咬着一根。
在少年開口之前,從偵探那嚼着零食的嘴裏先冒出來一串含糊不清的話:“有事求我為什麽還空着手來?”
可以說是非常不客氣了。
好在除了站在亂步面前的但丁以外,屋子裏沒有其他人聽清了偵探在說什麽。
“抱歉抱歉,我一路猶豫到現在呢,事件在我腦子都要爆炸了,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少年非常入鄉随俗雙手合十舉在胸前表示歉意,“先在旋渦将就一下吧,之後我一定會做出補償。”
偵探對對方不走心的‘表演’不屑地“哼”了一聲,但還是很遵從心意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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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旋渦咖啡廳的常客,江戶川亂步甚至不用自己點單,服務員就知道要上什麽。
“快點開口,亂步大人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發現但丁有在咖啡廳入座後接着猶豫下去的傾向,江戶川亂步果斷開口,“反正一看就是關于你那個當事人的吧。”
“是,但不全是。”處在無人會注意對話,可以信任的環境中,但丁生出一種想要疲憊地趴在桌子上的沖動。
“姑且當你們還不知道,現在橫濱來了一個叫mimic的境外犯罪組織。白晝和黑夜扯皮,我的當事人最後作為犧牲品而死——原本是這樣的。但說實話,還死去了很多無辜的人,就算冷漠如我,也無法坐視。”他直接向亂步和盤托出。
但丁在這個世界對不同的人持有不同的面具,而面對江戶川亂步,由于一早就差點被扒馬,他之後一直都保持着破罐破摔式的坦誠。也就是說,亂步幾乎完全知道但丁的動機和能力,和赤枝的真實只有一線之隔。
“你的當事人非得參與其中?”偵探點出某人言下之意。
少年沒有回答,但他那糾結成一團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這就是你的委托的重點吧,你的特殊視角看到了什麽不好的結果嗎,如果阻止他參與其中?”亂步作為善良陣營,第一反應當然是阻止死傷。
“你誤會了,亂步君。”但丁嘆了口氣,“我的特殊視角可不是那種方便的東西。”
“哦?”
“遠見之所以叫遠見,就是因為只能看到遙遠距離的事物,而對近處無能為力嘛。”
“所以說到底你是關心則亂了。”偵探靠上椅背,一副事情已經解決了的樣子。
“诶?”但丁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偵探睜開了他那翠綠色的眼睛,不帶感情地說道:“你知道原本的未來,但不知道被你幹涉後事情會怎麽發展。那麽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你暗算我有什麽本質區別嗎?幹擾京極夏彥的命運時,你并沒有猶豫吧。”
江戶川亂步仿佛毫不在意地說出了自己已經知道京極夏彥事件中的幕後黑手就是但丁這件事。
如果在其他的任意一種情況下,赤枝可能都會試圖從江戶川亂步那裏問出他是怎麽發現的,什麽時候發現的,但眼下但丁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沒有追問細節。
“你當時提前點爆了京極夏彥的計劃,雖然在短時間內導致了他的受害者激增,從長遠上看卻是減少,并破壞了他原本的目的達成。”江戶川亂步轉了轉面前的點心碟,卻沒有吃,“現在你的處境有什麽不同嗎?主動去激化矛盾,讓那個未來‘早産’或者‘流産’,不就能減少傷亡以及避免無辜者死傷了嘛。”
“按兵不動的計劃是愚蠢的。”他最後以這樣一句話結束。
的确。
赤枝意識到自己之前陷入的困境有點蠢。不,應該說是投鼠忌器嗎,所以才下意識地沒有考慮更激進的方案。
無法坐視的話果然還是應該主動引導才對。
自己太投入于森鷗外的視角,以致于被對方的邏輯‘洗腦’了。什麽最優解不最優解的,他又沒有追求這個的必要。
“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少年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準備立刻離開去搞事,“真的太感謝您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等等。”江戶川亂步叫停了但丁起身的動作,“你今天真是有夠笨的,非要我說出來才行嗎?上一次如果你直接告訴我京極夏彥的事,連一開始增加的受害者也不會有。這次也一樣。”
一樣可以直接向我求助。偵探的眼睛裏寫着這句話。
少年深深地看了無比認真的偵探數秒,鄭重地向他鞠躬道謝。
“我明白了。我會備好謝禮。”
兩個新社員這份禮物,不知道亂步會不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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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做好了要強行把‘劇情’快進掉的決定,倒也不是就能随意将時間線抛之腦後了。
不過原本黑之時代的時間線就十分模糊就是了。描述只能通過早上,黃昏,深夜,過了一天什麽的來計算和判斷。
到底mimic和港口黑手黨作戰了多久,以及紀德和織田兩次見面之間究竟間隔了多久,這兩個重點都是未知的。
要想在其中做文章的話,還是得以織田作之助的行蹤作為參考标準。
譬如,他什麽時候來洋食店看望孩子們。
赤枝這麽想着,腳步卻沒有朝着住所或者自由軒的方向,而是朝着橫濱的郊外。
那是在整個事件還未明了的前期,被綁走的安吾所位于的那座廢棄了的氣象觀測所的方向。
不要誤會,這并不是借由大偵探的智力得出的情報,而是赤枝自己推斷出的結果。
從一開始進入這個橫濱,他就一直留意‘廢棄的氣象觀測所’和‘西邊山麓地帶的洋館’這兩個描述可能對應的地點。盡管他的兩個馬甲平時都不能自由行動,但這麽長時間下來,他最後還是找到了符合描述的建築物。
赤枝在兩座建築中都留下了監測設備。
不是竊聽器或者攝像頭那種容易被發現的東西,而是紅外監測儀和附帶的一次性發信裝置:檢測到人類活動跡象就發出信號,然後自動停止工作。
道具由系統出品,型號非常mini,黏在樓梯內側,極其隐蔽。
分別是幾天前和幾個小時之前,赤枝各收到了一個信號。
來自氣象觀測所的是幾個小時之前。
實話說,那地方是真的很偏僻,先要上高速公路,在進山,最後一段路幹脆無法行車,只能步行。而對于不能開車的但丁而言,更是艱巨的旅程。
為此,赤枝把有太宰治放的定位器的那套衣服特意換了下來留在住所裏,僞裝出但丁依舊待在家裏的假象,然後再出門去見江戶川亂步。
從旋渦離開後,他更是重新做了變裝,确保自己看起來完全不像但丁後——
他偷了輛車。
其實說是‘借’更為合适。因為他特意挑了一輛車主半個月內不會來的車,等下還會在使用完後把車開回原地。當然這都是些規避搜查的老套路了。
幾個小時的車程加步行後,赤枝終于能在視野盡頭看到觀測所那頂端的球形望遠室。
他停了下來,并小心地掩藏好自己的身形。
在這個距離,系統自帶的活動個體位置顯示比紅外要可靠。
電子女聲報出的檢測結果是建築物內沒有人,但有正在工作的電子設備。
赤枝沒有立刻進入觀測所,而是先用‘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啦’反監控程序接管了建築內所有可能存在的攝像頭和聲音設備,再走進去。
啊,他的決定果然非常明智——觀測所的頂端已經裝好了可以炸掉整個建築當量的炸.藥,以及數個在進出口無法避開的攝像頭。
看來mimic已經完成了在這裏的布置,就差把坂口安吾綁在這裏了。
不知道那些‘幽靈’什麽時候會回來,赤枝決定速戰速決。
‘系統,兌換道具‘柯學的八個蛋’。’
【扣除金幣40個。兌換成功。】
‘柯學的八個蛋’是赤枝在來的路上選出來的道具。顧名思義,就是遵從柯學定律而非科學定律的炸.彈,效果為百分之百摧毀建築物的同時百分之百不會導致人員死亡或重傷,前提條件是不要在11月7日使用即可。
兌換之前,赤枝和系統确認過,‘柯學的八個蛋’如果和普通炸彈一起使用會怎麽樣,得到了在同一建築物內優先遵循柯學的答案。
對此,他感覺非常滿意,然後果斷地在原本mimic裝的一堆炸彈中間加上了這個怎麽看怎麽是假死專用的道具。
到時候織田作之助來這兒救坂口安吾,然後他就在織田進入建築之前把‘八個蛋’引爆,保證讓織田為‘友人之死’悲恸不已。至于要不要把安吾從異能特務科那裏截胡,就根據那時整個事件的進度再決定。
裝完道具後,赤枝沒有接着停留,立刻撤退了,并在把車開回原位後仔細地清理了可能掉在車內的毛發、指紋以及車外沾到的泥土和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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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了一趟武裝偵探社,又往橫濱郊區走了一個來回,一天就已經完結了。
但丁幾乎是踩着晚飯點回到了住所,好在這一天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因為mimic和安吾失蹤的事情忙碌着,不然詩人沒有待在居所而是在外面晃了一天的事說不定會被發現。
赤枝通過窗口的燈光确認織田作之助晚飯時沒能回到家,這才安心地回歸到但丁的常規表演中。
第二天上午,但丁一個人去了洋食店。
對于五個居住在這裏的孩子來說,但丁是每次來都會給他們念故事聽的笑眯眯的大哥哥,到訪的次數比織田作更為頻繁。因為是思考回路相當簡單的兒童,在他們直白的喜好表達下,但丁受到了強烈的喜愛,而且作為和他們一國的‘不是大人’,有時候他比織田作更得到孩子們的親近。
比如眼下幾個大一點的男孩要求但丁配合他們伏擊織田作。
“我們五個肯定能贏過織田作,但把你排除在外不太好,怎麽樣,要來幫把手嗎?”幸介站在其他四個孩子前面,雙手插着腰,自信滿滿地向半蹲跪在他面的少年發出邀請。
看來我已經是這個家庭的榮譽一員了呢,詩人看着朝氣蓬勃的男孩和女孩,笑着答應了。
“幸介,我當然不會錯過集體行動啦,只不過嘛我真是柔弱過頭了。”但丁做出一副弱不勝衣的姿态,“沒辦法幫你們‘一手’。要是和咲樂一樣望望風,或者出個一腿絆織田作一下倒是可以。”
“那只好這樣了。”男孩輕易就被少年的演技騙到,反而為‘但丁哥哥’的身體健康擔憂起來,“你是不是吃得不夠多啊!多吃點飯就會強壯起來了,不如讓老板給你加餐吧,不想吃咖喱我也可以給你做別的。”
想要長大後和織田作之助一樣當一名黑手黨的男孩其實更适合做個廚師。
這次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們平安長大,相當配合孩子們一起打鬧的少年在心裏許下承諾。
于是吃完咖喱飯之後,推門近來的織田作之助看到的就是大小五個孩子都低着頭做自己的事。但丁和優在看應該是少年帶來的書,真嗣和幸介一個在畫畫,一個向牆壁扔着拳頭大的軟球,而咲樂正用之前但丁買給她的絲繩在翻花繩。
在他意識到克巳不在孩子們中間的同時,從右邊的二層小床上最後一個男孩氣勢如虹地撲了下來。
腳被箕坐着的少年伸腿絆倒,下意識想撐一下的地方則用蠟筆塗了厚厚的一層,背後又有兩個男孩撲了上來——
以上,統統用30秒就解決了。在織田對主謀施以撓癢癢之酷刑時,已然抱臂站在一邊的少年忍不住放聲大笑,結果被轉移了‘仇恨目标’的孩子們學以致用地‘懲罰’了一通,最後還是但丁向室內唯一的成年人求救才得以脫身。
“謝謝。”滿臉通紅全身軟得像面條一樣的少年不得不撐在織田作之助的手上借力才勉強站起來。
但丁和織田一起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從樓下傳來的新客人的聲音讓織田又回到了店裏,而但丁則和織田告別後朝着遠離店鋪,回居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少年像是有些着急地走出兩條街後,突然放慢了腳步優哉游哉起來,并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的人群中十分隐蔽地帶上了一個藍牙耳機。
“從結論上來說,他們是來自海外的犯罪組織。”**
從耳機裏清晰傳來的俨然是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交談的聲音。
剛才,在但丁被織田半拉起來的時候,赤枝趁機往織田的衣服上放了個有定位功能的竊聽器。
織田作之助擁有優秀的直覺和作弊般的異能力,只有在最放松的時候才比較容易中招——和太宰、安吾一起的時候,又或是和孩子們一起的時候。五個孩子加上但丁總共六人和織田的打鬧讓他短時間內有大量肢體接觸,那麽最後但丁再稍微過于接近也就感覺不出來。
至于太宰治,赤枝覺得估計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在這種方面暗算他,但他那種對織田的盲目的信任卻可以被利用。
抱歉了,織田作之助,我這也是為了你嘛。
赤枝在心中向織田毫無歉意地道歉。
紅燈過後,赤枝繼續一邊慢悠悠地朝住所走去,一邊仔細地聽着耳機裏的交談聲,并和他背得滾瓜爛熟的記憶裏的那段對話進行對比。
前面對mimic信息的描述大體上完全一致,但到了最後,太宰治沒有像原作一樣表達對安吾作為敵人的期待。
或許是因為更深厚的友情讓他傷感,或許是因為在赤枝看不到的地方織田的目光阻止了這一點。
耳機裏暫時保持了沉默,只有滋滋的電磁噪聲。
過了一會兒,聽到太宰治的手機響起,赤枝立刻遠程停止了竊聽器的功能,只留下定位,以免影響太宰治的手機收聲,被他們發現有人在竊聽。
系統出品的道具,即使是量産品,也必屬佳品。
但丁假裝整理頭發,摘下了藍牙耳機,心思同時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接下來的劇目中,有一個人說不定會做出和原作中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行徑。
那就是芥川龍之介。
在這一年時間裏,赤枝的另一個馬甲伊拉斯谟又和芥川有意無意地見過好幾次面。
最近一次見面,是伊拉斯谟去家訪銀的時候,遇見了假裝自己是碰巧回家看妹妹的芥川龍之介。
實話說,芥川的演技依舊是那麽爛,但整個人的氣質倒算是收放自如,要是穿回立領诘襟校服,也可以扮扮‘保健室的貴公子’。
當時芥川看着和妹妹銀交談着的伊拉斯谟,眼神裏無法掩蓋欣慰之情,以及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出來,但他其實口袋裏就裝着校長送的禮物。
芥川顯然還在尋找自己的‘生存的意義’,但他沒有再直白地發問了,而是半隐晦地描述了自己的想法——從這點就能看出文學熏陶總歸是改善了一點他的直性子。
又或許是伊拉斯谟展現給他的另一種生活方式終究在他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總之,芥川自發地由內而外的改變了很多。
回到正題,直接下結論好了。
赤枝不覺得現在的芥川龍之介會把暴起的mimic的俘虜直接殺死。
那麽太宰治就不必通過調查屍體上的細節才能找到mimic的基地,而是可以直接審訊得到相關情報。至于他能不能問出來,赤枝對太宰治的信心比對自己的還足。
這不就達成一部分‘快進’的要求了嗎?
赤枝憑借定位器可以實時知道織田作之助的位置,也不愁錯過太宰治讓織田營救坂口安吾的時間點。
此外,芥川不殺死那個俘虜,太宰治應該就不會在他面前說些什麽‘過上一百年也不可能贏過織田作’的怪話,這樣看來即使那場在畫廊的戰鬥依舊發生,紀德和織田作的第一次見面也說不定會因為芥川沒有攻擊織田而有不一樣的結果。
只是得确保他依舊要學會用「羅生門」防禦的手段才行啊……不然毫無準備地遇上紀德的子彈可是要吃大虧的。
赤枝操心起芥川,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真把對方當‘學生’對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