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但丁
群馬縣和長野縣的縣界附近。
荒田和森林過渡的地帶有一口水井。
水井的前側方不遠有一條越過坡流經田地的小河,後面則是簡樸的由黃土構成的一個十字路口。
水井旁圍着三個人。
其中帶着帽子的兩個實際上也沒有離水井很近。
除了帽子外還帶着墨鏡的那個要長得高一些,而他似乎是剛到這兒不久。
“暗號解開了嗎?”他低頭問旁邊矮一點的那個。
“一眼就能看出來。國際書號,《自私的基因》。”矮一點的眯着眼睛,把手機屏幕直接舉起來。
談話的二人正是绫辻行人和江戶川亂步,待在水井邊上的則是陪同亂步前來的武裝偵探社的社員。
“水井,河岸再加十字路口,我還以為他有多惡趣味。”绫辻大體查閱了一下那本書的內容,嘴上不忘毒舌,“結果完全是包裝嗎?準備用非常規方式傳播他那‘自私的基因’?”
亂步試圖用手擋住過盛的陽光,無果後整個人都鑽到绫辻身體制造的陰影下,随口應答道:“總感覺那家夥的動機會很無聊的樣子,我完全沒有深究的沖動。對了,見面的結果如何?”
“稍微有點出乎意料。乍一看是完全合格的搜查官,記憶和情感都不是假的,表演完美到連我都差點瞞過去了。結果身上居然漏有鐵證可以證明他就是之前囹圄島上逃脫的犯人,真是不應當的敗筆。*”金發的偵探抱臂說道。
二人對着不遠處的水井一起輕嘆了一口氣。
以他們的洞察力和目前搜查到的線索來看,京極夏彥這個常年隐于幕後教唆犯罪的黑手并不是最近突然腦子抽了,出了很多錯着,而是有第三方勢力打了他一個反應不及,這才在臺前露出破綻。
“偵探社能查到的數據顯示,一個月前,祈求罪惡的水井以及其他一些類似的都市傳說傳播量突然暴增,來源不明。”江戶川亂步不帶任何情緒地陳述道。
換言之,有人刻意制造魚餌把他們釣來——偵探們被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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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位目的不明的‘好心人’一擊脫離後到現在也沒有留下其他痕跡,不知道真身正在哪兒幸災樂禍呢。
給‘好心人’打引號則是因為這種搞事手法,也不像是哪個紅方暗中做好事,而更接近于黑吃黑。
兩個偵探在想明白這點後都有點懈怠,盡管他們已經跳步驟直接鎖定了京極夏彥,但非常沒有完成推理的動力——破解案件并不是做證明題,在推理整個完成之前不需要過程缜密,但最後還是得靠完整的證據鏈結案的。
而京極夏彥這種從來不自己親自出手,不知道是異能直接洗腦還是靠話術控制了一堆工具人的犯罪策劃師,要在那遍布全國,時間線跨度極長的案件中找到關聯他本人,而且足夠分量的證據,絕對是恐怖的工作量。
“你要去見他一面嗎?我就算了。”亂步毫無幹勁地發問。自從當年他以身試險被福澤谕吉打了一耳光之後,他就‘學會’要看重自身的安危,畢竟他只是一個戰鬥力0.5鵝的菜雞。
“既然他邀請了我,那還是要賞光的。何況錯過這次機會,那恐怕就成終身緣悭一面了。”绫辻行人的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說完,他撥通了某個人的電話。
翌日上午,京極宅。
聽到門鈴聲的京極夏彥一邊想着‘終于來了’,一邊看不出慌亂地緩步去開門。
開門前他從門鏡裏往外看了一眼。
很好。是绫辻行人。
而且除了金發的偵探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
灰發的老翁帶着和藹的微笑将門打開,對門口的偵探發問:“請問有何貴幹呢,绫辻君?”
他直接稱呼對方的姓氏,以示這次拜訪也在意料之中。
被他稱作绫辻君的青年露出了一個被惡心到了的表情,不悅地退後了半步,又直截了當地步入京極夏彥的住所。
年長的一方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失禮行徑的冒犯,沒有一點怒氣地在對方進屋後把門關上,再回到起居室,在已經自己落座的青年對面坐下。
“你會來拜訪我,真的很好,绫辻君。想必是已經做好準備才前來的吧。”京極的口吻是一種帶着輕佻的愉悅。
“準備?”绫辻眉毛輕挑,“怎麽,你以為我是來和你對質的?”
京極夏彥沒有接話,只是抿唇淺笑。
偵探的臉上短暫地浮現極深的不快,又瞬間恢複平靜。
绫辻撫摸了一下随身攜帶的煙管,用通常在犯人面前揭穿真相的語氣開口:“囹圄島的游客失蹤案,是你在背後引導,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的異能力一口氣殺死十幾個人,被政府盯上。”他沒提最後該案草草結局一事。
“使兇手意外身亡的異能力,還真是可怕啊。绫辻行人,比殺人犯更可怕的偵探,‘殺人偵探’,這稱號不是正與你十分相稱嗎?”京極的答非所問中透出一股可惜的意味。
聞言,偵探身周霎時升起一股恐怖的寒意。
“了解你針對我的意願了。”绫辻吐出的話語伴随着比死者還冰冷的氣息,“這麽樂意死在我的異能之下嗎?”
下一個瞬間,偵探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容。
“我沒有接受委托。”他相當輕描淡寫地說道。
妖術師的表情凍住了一秒。
偵探的笑容變深了一點,非常樂意地重複了一遍:“我沒有接受委托。”
“我和江戶川都不是受人委托而對你和你制造的那些案件進行調查。我們兩個不過是興趣使然,随便查查罷了。”
绫辻行人的異能力起效存在限制。條件有三,一是犯人對受害者抱有殺意。二是證據确鑿。三是有人委托绫辻解決該事件。
“你對我懷有的那種令人惡心的興趣,用小拇指想想就能明白是怎麽回事。執意挑戰一出纰漏就會死的異能,恐怕死亡也不過是你可以接受的一步吧。”绫辻行人不緊不慢地斷言,“我完全不想陷入到和你這種家夥的宿命糾纏中去,所以直接取消掉「Another」生效的條件之一,也沒有接着調查的想法。”
邀請入局的對手明言表示了拒絕?
京極夏彥的眸色變暗了少許,說道:“放任‘惡’自流嗎?這可不是偵探應有的行徑,绫辻君。”
被指責了的偵探相當不在意,稍微調整了坐姿,朝對面發出嗤笑:“阻止這種事什麽時候成了偵探的職責了?還是說江戶川把所有人都慣壞了?”
“說起江戶川,”绫辻行人像是突然想起另一個偵探一樣說道,“你不如指望他。本來他也不想浪費時間,但翻舊案的時候發現牛頭事件**也是你在操縱,現在似乎是準備繼承父輩的意志,尋找切實的證據給你定罪了。”
“不過在此之前,你就先作為‘無罪市民’,被兇惡的國家特殊機構帶走關押好了。”偵探說到‘無罪市民’幾個字時諷刺的語氣加強了數倍。
偵探說完,站起身就走,而坐在對面的老者也神色鎮定,沒有阻止。
绫辻行人從京極宅離開後,左轉穿過兩條街,在一家小書店前停了下來,走進去上二層,在一位正在閱讀的中年女性對面坐下。
“和京極夏彥聊完了?”婦人把正在閱讀的書籍合攏,問道。
“不錯。雖然還不清楚他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麽,但從他的反應來看,計劃裏需要一個偵探的角色,這一點可以确定。”绫辻低聲說道。
好一會兒,房間內都沒有人接着開口,而其他的雜聲仿佛都被書店內的書籍所吸收而顯得更加的安靜。
“你就這麽相信異能特務科可以關押住京極夏彥嗎?不是已經确認軍警和司法省有被他控制的人嗎?”和绫辻對話的女性臉上看不出擔憂。
金發的青年将目光移開,有些勉強地回答:“作為偵探,追尋真相自然是本能,但明知是陷阱,還踏進去就算了。你們不去探索京極行事的背後邏輯,只是以抑制異能力的條件把他當做特危級異能力者關押,就足以斬斷那家夥的惡之鎖鏈。至于被控制的可能,我想國內也沒有比異能特務科更合适的地方了——你們應該有的吧,可以用來分辨的異能,辻村小姐。”
“我們不會辜負你和江戶川偵探的努力的,請放心。”辻村深月沒有說是或者否,只是微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