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丁
‘早知道會這樣的話,我絕對不會立幾百年前的古人這種人設!’
在n個監控和竊聽器包圍下不得不時刻認真表演的赤枝在心中發出悲憤的怒吼。
事态是怎麽演變成這樣的呢?那還要回到幾天前說起。
成功在織田作之助對門紮根一個星期之後的一天,赤枝愉快地在外面閑逛幾圈後回到自己臨時的住所,結果在用鑰匙開門的剎那,腦內傳來系統的電子女聲。
【掃描到宿主居住的房屋內存在大量監控和竊聽設備,是否開啓屏蔽?】
好家夥,雖然說招惹織田作之助就要做好被太宰治盯上的準備,但這也太誇張了吧。赤枝聽着系統像報菜名一樣指出所有‘蟲子’的位置,不由得對被L盯上的夜神月産生了深深的共情。
他猶豫了幾秒鐘,果斷地對系統下達命令:不要去管它們,但之後只要我處于監控下都先提醒我。
沒辦法,誰讓『但丁』是個不可能接觸過高科技設備的古代人呢,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于是他過上了即使在盥洗室也要時刻挂着神秘的微笑的生活。
別問。問就是不愧是你,太宰治。
幾天下來,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終于,在某個情緒積攢的深夜,赤枝爆發了。
‘系統,你說我現在抱着鋪蓋求織田收留會不會被太宰治幹掉。’赤枝幽幽地睜眼看着黑皴皴的天花板。
【不推薦宿主這麽做。預測該行為風險極高。】
仿佛感受到赤枝崩潰的心情,系統的聲音中竟然有些卡頓。
‘開玩笑開玩笑,我怎麽會主動去踩那個黑泥的底線呢?’赤枝用完全不像在開玩笑的語氣在腦內說道,‘只是靠拖不能解決問題,這樣下去沒等織田寫完一篇小說,我就要精神衰弱了。’
如果不是系統出品的殼子不會有黑眼圈,現在他肯定俏比大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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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明天去危險區域溜達一圈,看看能不能‘偶遇’太宰治,即使是被直接黑泥洗臉,也好過軟刀割肉。’赤枝閉上眼睛,開始思考該如何嘴炮原作中最難搞的男人。
在使用全部心力對某個黑洞進行揣測後,他在疲乏中陷入了沉眠,臉上依舊帶着神秘的微笑。
翌日黃昏,『但丁』在堤岸上漫步徜徉,斜望天空餘晖色彩萬千,廣廈五棟之間,晴日逐漸下沉。少年在岸邊伫立了片刻後,沒有朝着熱鬧的商業區前進,而是優哉游哉地沿着小巷朝更窮困,更危險的地方走去。
等身邊的建築從整齊漂亮的平房過渡到低矮破爛的棚戶或者幹脆就是四面漏風頂上開天窗的廢棄樓,『但丁』才放慢了腳步,像是要将周圍所有事物刻入眼簾一般仔細打量着四周的‘風景’。
忽然間他朝半染的天空瞥了一眼,在一片浸在水窪裏長出青苔的斷壁殘垣——不,碎石之間停了下來。
“請出來吧,這位不知名的朋友。”『但丁』用絲毫沒有被困擾到似的表情說道,“我覺得再沒有比人類生活的遺跡,廢墟裏更适合進行談話了。”
過了約摸有三四分鐘沒人走出來,他那篤定的神情也沒發生任何變化,這個時候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樣猛的轉過身。
一個有着一頭黑色蓬發,額頭上綁着白色繃帶,披着過大黑色外衣的瘦削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兒。
兩個少年面對面站着,其中一個帶着貨真價實的笑意眨了眨眼睛,另一個鳶色的眸子裏只有無底的深淵。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在情形演變為瞪眼大賽之前,年齡大一點的那個仿佛破功一般瞬間在臉上挂上半帶羞澀的溫柔笑容,他雙手合十誠意zero地致起歉來:“抱歉抱歉,看你一個人朝這邊走,稍微有點擔憂所以跟上來了——這邊可是很危險的哦!”
‘可是你從港未來那裏就開始跟蹤我了诶……’『但丁』咽下無法出口的吐槽,打斷了太宰治完全不走心的表演:“此擔憂非彼擔憂吧。”
他把表情往嚴肅方向調整個兩檔,接着說道:“是和織田君有關嗎?請問我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呢?”
眼看太宰的眸色朝更深滑落,『但丁』趕緊補上:“是開玩笑的哦。我知道你是織田君的友人。”
要問為什麽知道,那就是設定裏委托人是對面之人平行世界的同位體首領宰,這也算是可以半遮半掩透露的情報。
太宰沒有對『但丁』的上一句話進行追問,而是把話題帶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但丁君是以什麽标準來接受委托的呢?”
“什麽标準?”『但丁』楞了一秒,回答道,“那個的話,命運女神朝着自己造成的深淵微笑的時候,我會試着和無情的轉輪下既沒有發出呼號也沒有留下淚水的存在談談?”
沒等太宰對『但丁』新出品的謎語人發言做出回應,他又繼續補充:“具體來說其實标準是沒有?我不覺得自己存有挑選之心哦。”
從太宰的表情上看不出對這個回答滿意與否,這位在裏世界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手黨只是嘟囔一句“原來如此”,又開始毫不留情地提問。
“你是教徒,沒錯吧?”他半歪着腦袋抛出問題,“然後看着這裏受窮餓病困折磨的羔羊不理,選擇去指點一個并不困乏的成年男性寫作?”
這次『但丁』沒有立即給出回答。
年輕的被質問者低頭沉思了片刻,又擡起頭來,指着不遠處一個身着破爛衣衫,眸子卻不時閃過兇狠目光的老頭不急不緩地敘述他的理由。
“和非信徒講這個稍微有點困難。我來舉個例子好了。那邊的那位老人,你覺得更像鬼魂還是人?他的确是受貧困折磨着,你覺得他的生活像在地獄嗎?”『但丁』沒有使用敬語,“還是說你覺得我們乃至所有人都在地獄裏排隊呢?”
“據說在沒有受洗而無罪的群體中,只有亞當亞伯諾亞摩西等人受主的偉力得以獲救。以我短淺的眼光來看,命運的無常和主的仁愛是一體的,只不過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主是嚴父嘛。我本人的處理方式即保持‘信望愛’,對象的話,當然是主。”
少年一邊微笑着一邊說出了非常涼薄的話,“為了防止你說我是異端,預先申明,我是不信預定救濟那一套的。橫濱,這裏對我來說是一個嶄新的新現實,我很同情這裏受苦的人們,但是——”
『但丁』的雙眼難得有些無機質的質感,他的立場從教徒轉換到另一邊:“我是詩人。詩人凝視靈魂,詩人眺望天空。荷馬是盲人,但他依然看着一切。純粹詩人的世界是舞臺上的世界,他的人生是被流放者的一生。所以我只是看着而已。”
“詩人麽?”太宰皺着眉頭,露出仿佛發現了一種全新的生物的表情。
“沒錯。”『但丁』把目光移到已經遠到地平線的太陽那去。
兩個人臉上的笑容不約而同地淡去了。
過了一會兒,太宰用枯葉被踩碎一樣的輕聲開口:“有沒有能念給我的詩呢?”
『但丁』沒有回頭去看他,只是也輕輕地回應了他的要求:
“這裏的樹林是如此可愛、深邃又深遠,
不過我還有未了的承諾要實現,
在我入睡之前還有幾裏路要趕,
在我入睡之前還有幾裏路要趕。”
再之後,他們沒有接着說話,而是各自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