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狗
廖遲的頭發都被淋濕了。
她木然看着奄奄一息的楊青, 默然，随後擡頭，閉上雙眼, 感受雨水沖刷在她的臉上。
這裏一個人都逃不了，包括她自己。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就到此為止了。
不管是有沒有從“烏鴉”跳槽到“破曉”, 都不能改變現在的局面。
抽泣聲，絕望的叫喊聲, 彌漫在雨聲之中。
雨水的冰涼幾乎覆蓋自身的體溫。
廖遲低頭, 就看到是水已經漫過她的腳腕。
随後她擡頭, 尋找自己之前在“烏鴉”時的隊友時，正好對視上之前一直是她跟屁蟲的一個男生。
她知道, 這個男生喜歡自己。
這是小隊裏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自己跟他不再有可能了。
自己也好，他也好……
都會死在這個地方——
江懷和賀衍兩人直接破門而入。
就看到池游把核桃露倒在一個“原住民”的身上, 更讓兩人詭異的是，“原住民”就這麽站着給池游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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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了最後一個“原住民”, 池游的目光重新落在兩人身上：“你們來了。”
“池游……‘破曉’的首領楊青她……”
江懷不太敢直接跟池游說。
讓他有點意外的是, 池游很快就回答：“知道了。”
接着, 她和趙小茜兩人就從他們之間穿過, 出去了。
江懷和賀衍連忙追上去。
“而且這個工廠被劃為了‘潮水’區，我們都出不去。”賀衍說。
池游的回答依舊很平靜：“我知道，張言跟我說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立馬趕到楊青的身邊。
池游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走向死局的一天。
即便內心再怎麽強行自己冷靜，也難以遏制那股不甘心死在這裏的心情，還有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跟楊青見上最後一面……
思緒忽然戛然而止。
池游的目光沉下來。
即便見到最後一面又怎麽樣？
依舊改變不了自己會死在這裏的事實。
難道面對已經封閉的“潮水”區域, 有什麽破解的方法？
不,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有破解的辦法。
池游大步走下樓。
穿過燦白的燈光, 漸漸就能聽到雨嘩啦啦下的聲音。
池游沒有一點的猶豫，更沒有說要找雨傘之類的東西，直面接受磅礴的大雨。
當她整個人沒入雨中沒有幾秒，她就感受到渾身都濕透了。
池游的嘴唇緊閉，在雨中逐漸奔跑起來。
一腳踏在積水上，濺起很大的水花。
濕透的衣服、刮來的風、地上的積水……都是她不斷前行的阻力。
雨水的冰涼，一點點侵蝕她的體溫。
池游覺得自己跑了很久很久，才看到組織的人。
她大口呼吸着，攜帶着雨水進嘴裏，她也全然不顧。
最終，她停在了楊青身側。
她看到楊青笑了。
仿佛看到她本人就已經了了最後的心願一樣。
楊青艱難地擡起一只手。
那只手顫顫巍巍，費勁了全身力氣擡起。
池游沒有猶豫蹲下就握上去。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冷靜。
她察覺到自己眼眶似乎熱了一下。
池游在想，自己應該是哭了。
只是順着雨水，已經感受不到，也辨認不出了。
周圍的人都在四處尋找裝着東西亦或者空的桶。
如果裝有東西，就會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這樣就能加大水漫過頭頂時的生存幾率——站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想要活着。
有人提議制作成大一些能夠承載好幾個人的“小船”。
然而他們似乎都找不到能把這些大桶捆綁在一起，又或者是粘在一塊。
明明這裏的人都知道在“潮水”區域裏，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明明都知道要是僥幸活下來，“潮水”也會把他們耗到全部死亡為止……但他們還是懷抱一點希望。
池游握着楊青的手，沒有動。
哪怕楊青現在已經松開她了。
池游沉默一會，忽然對身邊的趙小茜說：“對不起……”
“如果當時我強制不讓你加入‘前線隊’就好了。”
她的目光平靜地讓人覺得就像是雨水一樣冰涼。
如果趙小茜不能在前線隊，就不會來到這裏跟大家面對死局。
趙小茜卻笑了，沒有責怪，只是對現在的處境有點無奈。
她垂眸，斂去眼底的悲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太自責。”
池游甚至在想，要是自己從一進來就待在楊青的身邊，是不是楊青也不會變成這樣？
可是，即便自己待在楊青身邊，沒有去找指揮“原住民”，楊青活着，也依舊會要面對全員死亡的結局。
只是池游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潮水”特地劃分這裏。
按道理來說，“潮水”退掉之後，應該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重新劃分“潮水”區域。
但這次應該可以說是連續出現，并且故意性還那麽高，直接在他們所在的區域圈起來！
巧合嗎？
怎麽可能！
池游覺得這個就是破局的關鍵，但她就是想不到別的。
這個時候，雨水已經把躺在地上的楊青徹底淹沒。
在雨水中的楊青沒有一點反應。
“小首領，松開吧。”張言說。
池游保持這個動作僵持了幾秒，才松開楊青已經冰涼的手。
“您快去找一個桶吧……說不定能活下去。”
雨中，張言的聲音有點模糊，池游勉強聽得到。
她沉默一會，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你應該知道，沒有人能夠在‘潮水’中活下去。”
簡而言之，就是不管做什麽都是白費功夫。
張言苦澀：“說不定在您身上會有奇跡發生呢？”
池游擡起目光：“那你呢？”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池游會問這個問題，稍微一愣，随後說：“楊首領她已經死了……”
後一句應該是“我要陪着她死”之類的話。
池游大致能猜到。
她站了起來，張望四周，在尋找最高的建築物。
很快她就找到了-之前處理那些“原住民”的地方。
看着那個建築物，她想起了區立慶。
在她處理掉第一個“原住民”的時候，她忽然想一件事情。
就是詢問池鴻的事情。
當時，站出來說話的是區立慶。
區立慶告訴了她池鴻的名字，也告訴她當時是怎麽遇到池鴻。
相比其他“原住民”，區立慶非常平靜。
平靜地不像是即将要面對死亡的人。
“你也太平靜了。”池游說。
區立慶沒有直視池游——他至始至終都是低頭說說話。
“我本來就應該死……”
說到這裏，他頓住了：“因為怕死和無法違抗池鴻，做了違背初心的事情，對于你們來說，我本來就該死。”
面對他說的這些話，池游沒有一點動搖的意思。
“是嗎？”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說着，池游已經開了一瓶新的核桃露，澆在區立慶的身上，面色沒有一點變化。
那個時候池游滿腦子都是之前在小區裏遇到“向死者”故意在她面前做出那樣的事情。
不管是殺了池鴻也好，還是殺了這些“原住民”也好，都始終沒有當時給她的沖擊大——甚至顯得微不足道。
“池游。”趙小茜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中。
見池游回過神了，趙小茜繼續說：“我們又回去做什麽？”
池游沒有猶豫地回答；“當然是站在高處，死得才慢。”
這句話說得像是一個笑話，但又非常不好笑。
“你可以去找空桶——”
池游還沒有說完，趙小茜立即反駁：“找到桶又能怎麽樣，只不過是晚點死而已，又吃力不讨好。”
池游愣了一下，就沒有多說什麽了。
兩人漸漸地爬上了最頂層。
事實上也沒有多高層。
遙望而去，能看到的有的人已經趴在空桶上。
不一會，兩人就看到江懷還有賀衍帶了四個空桶而來。
趙小茜知道，這兩人都喜歡池游。
于是在兩人還沒完全上來的時候，趙小茜說了一聲：“他們都要上來了。”
池游沒有說話。
趙小茜也沒辦法了。
直到兩人上來，池游也始終看着外面。
攜帶四個桶上來的兩人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江懷猶豫着什麽，遲疑幾秒對池游說：“我殺了周冶。”
他并沒有說自己為了池游而殺死某人之類的話。
直覺告訴他，池游不喜歡。
這句話，讓池游和趙小茜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賀衍皺眉。
他一直都認為江懷就不應該殺死的周冶——再怎麽說都是人，如果殺死了周冶，又跟那些“原住民”有什麽區別。
池游回頭，看着有些不安的江懷問：“你為什麽要殺死周冶。”
江懷看着有些冷漠的池游說：“因為他動了想要殺你的念頭。”
可說出這樣的話之後，江懷內心某個強烈的聲音，擠破了最後一道防線。
“只要你想要誰死，我就可以幫你殺了他。”
這句話，熟悉得讓池游某段記憶，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閃爍的紅色還有藍色的燈光。
池游看着江懷惴惴不安的模樣，眼裏帶着某種渴求。
而她的情緒只有憐憫。
“江懷，你知道嗎？”
池游的聲音到這裏一頓，讓江懷整個心髒都提到嗓子眼。
“現在的你就像是搖尾巴乞求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