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2.和好
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即使屋子裏不掌燈,借着月光還是能照出屋裏依窗獨坐之人眉眼間的茫然失神。
自從與承祜分別後,胤祉就彷如後面有惡鬼追趕般迅速回到行宮将自己鎖在了房裏,并吩咐誰都不能來打擾。
冷靜下來後,他不禁苦笑起來,大驚失色、落荒而逃,真是前世今生皆是第一遭了,但他沒辦法控制,他是真的慌了亂了。
那人句句犀利聲聲入心,毫不費力地就把他心中那頭潛藏的兇獸給釋放了出來,而且因為被囚禁得太久太久,一經放出就亮出了獠牙,面目猙獰得讓他心驚膽顫,更別說他幾乎是絕望地發現,他似乎很難再把它關起來。
——你想要他。
他聽見它的咆哮、它的急切、它的渴望,那四個字不再是以承祜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而是變成他的。
——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敢承認。
他知道什麽?不,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眼光會不由自主地追逐那個人。
明明可以很輕易地得到皇阿瑪的注意,卻總是能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從前有無數次不經意間的注視,他都會見到他靜靜地在一旁,嘴邊是安寧自在的微笑,無論面前有多少紛亂繁雜兇險鬥争,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無悲無喜。
他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而好奇就代表着有了興趣,有了興趣自然而然的就會留意。
他從來不會想到這份因一時好奇而起的留意居然慢慢地成為了一種習慣,當他意識到的時候這個習慣已經無法祛除了。
不過那時他并不覺得這個習慣有什麽,他只是喜歡觀察那個溫吞的五弟而已,喜歡他嘴角總是不變的微笑,無論當時朝堂因為奪嫡之事弄得大家有多麽的緊張,他都能從那個微笑裏得到放松,就好像一副挂在書房裏的畫,看看就覺得心情好,有不錯,沒有了又不會有什麽閃失,既然如此,這個習慣一直保留着也沒什麽。
直到雍正四年五月,他和他一起去胤禟府上宣讀那改名的惡毒聖旨,就在那一天,他看到他一直以來喜歡的安寧笑容——碎了。
胸腔裏跳動着的心髒莫名的感覺到一股鈍痛,有些什麽似乎被意識到,但他本能地覺得危險,不敢細想地就把那異樣情緒壓了下去,只是終究還是洩漏了一些,他伸手不着痕跡地托了托那人的手肘,提醒他周圍還有雍正的眼線。幸好他懂了他的意思,瞬間就收斂了情緒,平靜地宣旨然後離去。
後面他還是能看到他不變的微笑,但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卻常常浮現起他那天哀傷徹骨臉色發白的模樣,而且一想起心就有些痛。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卻也不去細想,至于是不願還是不敢……就只有老天知道了。待到胤禟的死訊傳來,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人該是何等的難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命人想辦法把胤禟的遺物取回一樣送到那人手上去。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當初處境已經很是艱難,手頭的力量能用的實在太少太少,那樣一道命令下去絕對會讓本就多疑的雍正越發的将他視為眼中釘,但他就是那樣做了,即使後來發生一連串的被責、奪爵、囚禁他卻也并不後悔。
前世就那樣在景山永安亭裏度過了最後的歲月,卻不曾想到再次睜眼人生居然可以重新來一遍,更想不到的是他和那人的距離從一開始也都拉近了。
——單純,慵懶,甚至是可愛的胤祺……
是啊,遠遠看着和就近接觸的最大區別就是你能對這個人越發了解,看到他不同的面貌,一不可避免的被……吸引得更深。
原來那人不只是會安靜地微笑,他骨子裏非常懼怕孤獨寂寞,所以在信賴的人面前他會耍賴撒潑甚至能厚着臉皮撒嬌,表現出貪吃散漫的一面,然而那樣鮮活的面貌卻可愛得讓他挪不開目光。
如今被‘太子’一遭撕破他的自欺欺人,他才敢承認當初見他痛也覺得痛完全是因為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他放在了心間,喜怒哀樂全牽于其身上。
可是如今他隐秘的心思被攤開了,他又能怎樣?他……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胤祉陷入沉思而顯得空茫的眼神瞬間清明,随即不耐煩地開口:“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我嗎?退下。”
敲門聲停了,但下一刻,“嘭”的一聲巨響,胤祉吓了一跳,原來門被人大力踹開,連門後的木鎖都斷了,正要發怒,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瞬間啞火。
門外,胤祺斯斯然地收回踹門的腳,手上提着油燈走了進去,進門後腳一提又把門關上了,點燃了屋裏的燈,屋裏立刻就亮堂了,然後慢悠悠地向胤祉走去。
“你……怎麽來了?”胤祉別開眼有些不敢看他。
“馮川說你把自己鎖屋裏一下午了,晚膳都沒用,讓我來看看。”胤祺難得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聲音得有些硬邦邦的。
胤祉正心煩意亂也沒注意,悶聲道:“我沒事,只是沒胃口,你回去吧。”
周圍頓時安靜了起來,過了好一會都沒再聽見聲音,胤祉正奇怪,卻聽見了那人輕輕開了口。
“對不起。”語氣極認真鄭重。
胤祉愣了半響,擡頭就撞進對方那雙清澈的黑瞳裏,那樣專注的凝望不其然的就讓他心跳亂了幾分。
“我知道我們這些天家子,最難得的就是信任,更別說這信任是來自兄弟之間,就越發的難能可貴,我說過信任你的,但因為從前的記憶而有了懷疑,哪怕只是一絲,這對你來說都是傷害,所以你生氣是應該的。但是胤祉,我希望你能确信一件事,那就是你是我唯一能将信任全部交付的人,無論過去還是未來都只有你、只是你。”
他的聲音不大,在他聽來卻恍如驚雷,震得他心緒欺負和……心如鹿撞。
為什麽要用這樣鄭重彷如立誓的語氣和他說這話?知不知道很撩撥人?知不知道他今天剛受完刺激不能再受撩撥?知不知道這樣下去他可是會控制不住的?
“所以我都那麽真心實意地道歉了,你是不是可以原諒我了?”剛剛還一臉正經的人立刻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胤祺雙手握住他一只手搖了搖,這是小時候他向胤祉撒潑耍賴時慣常用的招數,一用一個有效,不過大了才覺察出那像是撒嬌,漸漸就不做了,最近被這人的冷淡弄怕了,好不容易能近身,自然顧不上丢臉趕緊使出來,“都好幾天了,你也該氣消了吧?”
胤祉微微垂下眼,看着那只被握住的手,眼光流轉了一下,手稍稍用勁也回握了回去,擡起頭來,眼神極是深邃地看着他,舉起另外一只手輕輕地撫上了那人的腮邊,緩緩開口,聲音有些低啞:“我不理你的這些天,難受?”
兩人如今的姿勢是胤祺站着胤祉坐着,因着握手撫臉的姿勢而靠得極近,絲絲暧昧就慢慢萦繞了起來,胤祺原本還因為胤祉的動作而覺得不自在了,聽見他的話卻立刻抛諸腦後,用力地點起頭來,“難受死了,咱們算起來這世一塊行動快二十年了,這頭一遭冷戰這麽些天可折磨人,你知道我話多,能肆無忌憚傾訴的也就你了,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快憋死了!”
胤祉挑了挑眉,被胤祺話中那非他不可的意思弄得很是愉悅,眸色越發深了兩分,原本輕輕覆在他臉上的手緩緩動了動,指尖帶來了一絲癢意,“我原本想着和你冷戰一個月的,怎麽才幾天就受不了了?”
“什麽?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胤祺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滿滿都是控訴。
“不狠心怎麽讓你長記性?總要讓你知道我的底線。”其實他真沒胤祺想的那麽生氣,甚至覺得胤祺想起從前而對他有點懷疑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就是小心眼的不肯忍受來自這人的一丁點的不信任,所以就故意冷戰,就是為了給他個警醒,以後再不敢犯。
“好吧,我記住了。那現在算是雨過天晴了吧!”胤祺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下某人的心眼小,不過警報解除讓他馬上就笑了起來,眉眼間的靈動恍如晨間的小鳥,生機勃勃極是動人,看在某人的眼裏幾乎是毫不費力地讓他心間的兇獸伸出了爪牙。
“對了,馮川說你今天在一家酒樓裏和承祜遇到了,還單獨聊了幾句,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得你不太對勁,出什麽事了嗎?”
承祜=從前的太子!
兇獸立刻被拉了回去,胤祉極為自然地放開黏着胤祺的雙手,表情沒有一絲異樣,後背卻出了一身冷汗,他還沒有弄清承祜那樣撩撥他是有何目的,怎麽能就順着那人的刺激打算亂來?不知道一個差錯就會萬劫不複了嗎?
定了定神,胤祉見胤祺一臉好奇疑問,遲疑了一會便緩緩告知了承祜其實是從前太子之事,今天對話也只說了那人認出他了。
胤祺一副眼珠子快要瞪出來的表情,明顯是驚呆了,好一會才道:“……太出人意料了!居然是那位爺!不過這也終于能說通這位大阿哥怎麽那麽厲害。”從前一直處于權力中心的人,有了先知的利器能不混得風生水起嗎?“不過照你說他在你認出他的時候就認出你了,康熙二十七年那就是十一年前了,這麽多年相安無事怎麽如今突然相認?好奇怪……等等!你那麽早就知道他是那位爺居然不告訴我!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胤祺突然留意到這點,連忙兇巴巴地掐着胤祉的脖子吼,大有他不說就掐死他的架勢。
胤祉沒好氣地扯下他的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道:“就你這咋咋呼呼的性格,要是告訴你了你肯定忍不住自以為偷偷地盯着那位看,那位多敏銳,一下子就會懷疑了,沒來得惹了麻煩。而現在告訴你是讓你小心些,不要真把那人當成好大哥,畢竟他這突然戳破是何用意我還沒想明白,有些地方我看顧不到的就要你自己當心了。”
胤祺連忙點頭,他畢竟是在九龍奪嫡的康熙朝裏呆過的,這點危機意識還是有的,“你也小心點,他怕是沖着你來的,要是真有什麽也不怕和我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
胤祉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心,心中一暖,自然也點頭應允。
“那現在可以吃飯了吧?來人,上菜!”胤祺瞬間切換吃貨本色,大刀闊斧地坐了下來揚聲叫人,不一會菜就端了上來,他也不管胤祉,一副餓死鬼投胎似的開始大吃特吃。
胤祉納悶了,“你沒吃飯?”
“沒,不是想着來個苦肉計讓你心軟嘛,誰知道都沒有上,把我餓的。”胤祺在吃菜的間隙飛快回了一句,又立刻埋頭苦吃。
胤祉差點沒被氣笑,不過見他吃得那麽開心,眼神倒是柔和了下來,自己的胃也開始叫嚣了,便也起筷。
只是看着這人邊吃邊想,不論‘太子’的用意是什麽,他要是要動這人分毫……哼,他拼死也不會讓他亂來!
沒人看到的地方,胤祉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刻骨的寒光。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三十幾章才發現這兩人之間真是清水得可以,連個抱抱都沒有,我這文難道要走清水純情路線?渣作者一向不是這麽有節操小清新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