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客

第6章

第六章

百裏屠蘇提出要自己去給方蘭生煮粥，方蘭生心中雖高興卻帶三分對百裏屠蘇廚藝的擔憂，坳不過百裏屠蘇，只好由着他拿着盆去了廚房。

煮個粥而已……木頭臉再笨也不至于把廚房給燒了吧？

方蘭生如是想着，撩了衣袍坐在窗邊，百無聊賴的欣賞起窗外美景來。自古雨中竹便是極其風雅的，方蘭生盯着一只順着竹葉奮力朝上爬的蝸牛出了神，怔怔的發起呆來。

他本是不喜愛下雨天氣的，陰雨連綿讓人心中煩躁，卻不知何時起他倒喜歡起如此天氣了。不知是喜歡這雨潤如酥，還是愛這煙雨微茫……看不清世間萬物。

他下意識将腕子上的佛珠攥在手心中細細的撫摸，呼出一口氣來，他好像遺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如此之感，讓他困惑至今。

到底是什麽？

遺忘了什麽？

或者說，他還記得些什麽？

案臺上的香爐還在徐徐的燃着，那股香味像是某種蠱惑，彌亂了人心。這種香……他在什麽地方聞到過，方蘭生後知後覺的想，很熟悉……很不喜歡的……什麽地方……？

鬼使神差，方蘭生走過去打開了香爐的蓋子，香爐中除了香還有另外一物，不知是百裏屠蘇點的匆忙還是別的緣故，只燃了短短的一個邊，方蘭生将它掏出來，展平了。

“這是什麽？”

“……”

“這是什麽？”方蘭生拿着那張東西，看着端着粥從門口進來的百裏屠蘇，又問一次。

那是一張邊角被燃了一半的黃色紙條，方蘭生念佛看不懂上面的橫橫劃劃，卻也明白這是一張道家的符咒。

為何要在香爐裏放這個？

“這個香……是什麽香？”方蘭生見他不作答，便換了一個問題：“我記得這種香以前我聞過，但是我不記得是什麽香了，木頭臉，這是什麽香？”

百裏屠蘇端着鍋走到桌邊，将它小心的放好，然後摸了帕子擦幹手上的水：“只是普通的香，寺廟裏到處都有燃的，蘭生聞過并不奇怪。”

“那這個呢？”方蘭生将那符咒遞給他，明擺着不願意讓他如此糊弄過去。

“……不小心放進去的。”

方蘭生看着百裏屠蘇面無表情的說瞎話，想笑，卻僵在了唇邊，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了，這種香他在什麽地方聞過。

在祠堂，這是貢香，供奉給祖先，給死去之人點的香。

這符咒，他也見過，是安魂符。

“是貢香……為什麽……要點貢香……”方蘭生有些慌了，燙手山芋一般丢掉了手上的那張黃色的符咒，符咒被燒過的地方掉了灰，黏在他的手指之上，仿佛被它們灼傷了一般，方蘭生拼命的在衣服上蹭掉了它們。

有些事，總會在你不經意之時悄悄改變了軌跡，鏡花水月終究只是鏡花水月，偶然迷了心竅伸出手去，觸手餘剩一片冰涼,再無其他……

亦無法回頭。

“這是哪裏？”方蘭生跟着百裏屠蘇一路左拐右拐，來到一間十分破舊的小屋前，他有些疑惑百裏屠蘇對此處的熟悉，又有些疑惑為何百裏屠蘇要帶他來到這裏。

百裏屠蘇道：“進去看看吧。”

這屋子方蘭生從未進去過，他甚至不知自己家中原來還有這麽一間屋，百裏屠蘇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進去，方蘭生想伸出手去推卻猶豫不決起來，他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扇門之後等待他的不會是好事。

仿佛會萬劫不複。

“木頭臉，我們……還是不進去了吧，這裏看着怪陰森的。”方蘭生後退了一步，猶豫了：“還是……回去吧，我不想知道了。”

百裏屠蘇摸了摸他的臉，看着他不安的眼神，沉聲道：“進去看看，就看一眼，我陪着你呢。”

方蘭生不明白為何百裏屠蘇如此堅持要讓他進去，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間舊屋，有什麽好看的呢？又能有什麽答案呢？然百裏屠蘇的性子他是知曉的，不論如何也沒拗過他，猶豫着推開了門。

老舊的木門發出讓人心中不安的吱吱呀呀的聲響，有灰塵和蜘蛛網掉下來，迷了方蘭生的眼。他揉了揉眼睛，望向這間小小的屋子。

屋內并無什麽陳設，唯有一方矮桌擺在正中，其上以白布籠罩一物，方蘭生走過去一看發現是一個牌位，因年代久遠已滿是灰塵，他伸出手來拽掉了那方白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露出幾個字來。

【方公蘭生之神位】

方蘭生并未反應過來，看到這幾個字後還回頭笑着指給百裏屠蘇看：“木頭臉你看，這個牌位的主人名字和我……一樣……”

說到最後他臉色的笑容凝固在唇邊，他低頭又看了一眼那幾個字，不可置信：“為什麽……”

百裏屠蘇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來自他身後将方蘭生整個人摟住，感受到懷中人渾身顫抖，安撫的輕聲道：“沒事的，沒事了，乖……”

方蘭生将那牌位緊緊的攥在手裏，這是他的牌位，他方蘭生的牌位。他有一個牌位，年代久遠，幾乎一碰就碎……

他有牌位。

他已經死了。

那他現在……是什麽？

“我是……鬼麽？”

“嗯。”

“我已經……死了？”

“嗯。”

“你……早就知道麽？木頭臉……”方蘭生轉過身來，像抓住唯一的一塊浮木一般緊緊攥住百裏屠蘇肩膀的衣服，他埋頭在沉默寡言的男人胸前，喃喃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已經死了……那我……到底是什麽……”

百裏屠蘇抱着他，安撫的摸摸他的背：“你是方蘭生。”

只是方蘭生而已。

方蘭生想，原來自己已經死了。

死了，那很多事情就解釋的通了。

為什麽百裏屠蘇要點貢香，為什麽百裏屠蘇要放安魂符，為什麽百裏屠蘇會背着他偷偷的燒東西，為什麽自己從不點火，為什麽這座城常年陰雨連綿不見太陽……

原來自己已經是個鬼了。

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又像傻子一樣忘記了自己已經死去，癡癡的守在這座廢城……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久到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要等的人，忘了自己孤身一身……

他想問百裏屠蘇，如果你一開始不打算告訴我，為何最後卻又要說出來？夢中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竟會一語成谶……

可是他并沒有問，因為他想他是懂的，就像當初一樣。

改變不了，無法回頭，唯獨如此才是最好結局……

“太好了。”方蘭生突然笑了：“太好了，你終于還是回來了……可是……對不起……我要走了……”

“沒關系，我在。”

所以，沒事，沒關系，不要害怕。

我陪着你。

在這世間浮浮沉沉數百年，我都不曾陪在你身邊，至少在你逝去之時……讓你心安。

天空詭異的紅色随着方蘭生的消失慢慢褪去，亭臺樓閣花草樹木也迅速詭異沙化消失在風中，這座凝聚了方蘭生回憶與經歷的小城終于褪去了最後的僞裝，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斷壁殘垣，枯木萎草，方家也僅剩下倒塌了半邊的祠堂。

百裏屠蘇彎下腰，将掉落在地上的佛珠拿在手中虔誠一吻，而後将它纏繞在手腕之上，攥緊在手掌之中。

阿翔飛過來停在他的肩膀，蹭蹭了主人的臉頰，有水沾濕了它的羽毛，它疑惑的甩了甩頭，将那些許的潮濕感覺甩了出去。

“我們該走了，阿翔。”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大宋慶歷年間，廢城琴川滋生妖孽，為禍一方，村民苦不堪言，幸有一路過俠士仗義相助，以一人之力鏟除妖孽。

數十載後，有老人夜出，發現有人立于廢城對月獨酌，觀其相貌，依稀與當年俠士重疊七八，上前詢問其名，答曰——

——————完————————

不要打我，打我我會跑的（啊喂），本文設定是方蘭生死後，一縷幽魂困在佛珠之中，在自己并不知情的情況下變成了鬼，徘徊在琴川廢城中等百裏屠蘇回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鬼，所以無意識吓到了很多人，有的人因為和鬼接觸生病，于是傳出了鬼城的說法。

後來百裏屠蘇八百年後被紫胤真人複活，回來找方蘭生，希望可以超度他~~

于是就是這麽一個坑爹的故事！！！

沒錯！！

坑爹的短篇哈哈哈！

對了，漸無書本子還有少量餘本，想要的買買啊！！！太占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