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永遠。
他語氣沉着而篤定, 看來是已經想到過這事,也有自己的決斷。
饒是這樣,應允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在告狀, 像在逼着他哥給個承諾似的。明知道不應該, 卻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與不說心裏都不太痛快,“那時叔……嘶。”
時淮扯他臉頰的力度加重了些,“說了不讓你亂想。是誰答應我會聽話的?”
“知道了……”應允低下頭,腳尖碾了一下地面,“那我走了?”
“等等。”時淮看出他的心思, 并未多加思索,把失落的弟弟拉進無人的樓梯間裏。
關上防火門就是另一個世界,他們在悶熱的黑暗中接吻。應允手心裏不斷冒汗, 把時淮後背的衣料攥得又濕又皺, 心裏的不安卻被一點點熨平。時淮總是知道他想要什麽。
“你昨天才給我戴過戒指。”時淮低聲道,“相信我。”
“嗯。”他感到踏實,又有些羞愧,“這種時候好像不該是你來安慰我。”
如果他也能跟時淮一樣, 有處變不驚的能力就好了。他面對時牧桓時除了點頭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連眼神都不太敢往那邊放,看到病床上的人枯黃的垂死神态就頭皮發麻。死亡當然是不美麗的。
可時淮在短暫的時間裏接受了這麽多事,作為一個普通人, 也并不能做到無動于衷,只是有一顆非同尋常的大心髒,“昨天回來的路上你還是慌慌張張的樣子呢, 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
“剛聽到消息是會措手不及。”
時淮撫摸他濕潤的唇瓣, 一字一句地教會他,“但只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就不會慌了。剩下無法掌控的,慌也沒用,更沒必要慌。明白麽?”
“明白了。”
“很好。”時淮說,“如果以後我也忽然得了急病,你把這些話想一遍,應該就不會害怕了。”
“呃……”應允原本認真地在心裏做筆記,聽到最後眉毛一皺,用力推了他一下,“說什麽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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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如果。”
“如果也不行!”
時牧桓的樣子他剛剛見過,還記在腦子裏,輕易就能轉換成時淮病重的模樣。他稍微聯想就心跳驟停,全身都寫滿了抗拒,“你不能生病!我不會照顧人,做不來這些事情……我肯定吓得只知道哭!”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時淮忍俊不禁,親了親他的額頭,“只是個假設。好了,回家吧。晚安。”
應允卻上了心,強烈要求改天兩人一起去做個全身檢查,約定好之後才肯回家。
夜裏躺在床上,他閉着眼睛想象,如果應小蝶還在,生命垂危時拉着他的手要他娶個老婆過正常人的生活,他會怎麽做。如果他拒絕了,應小蝶會不會被氣得一下厥過去再也無法醒來。
唯一的親人抱憾而終,那會變成他跟時淮之間不能提起的禁忌。
他很讨厭跟時淮隔着什麽人,什麽事。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大度地跟時淮說,沒關系你去找個人先結婚吧,幫時叔穩定病情要緊。可他來不了口,更何況真的那樣說了,或許時淮會比他更難過。
他剛從ICU裏出來,時淮就立刻問了他怎麽樣,好像很擔心他會被時牧桓吓住,先一步退縮。
應允想,只要時淮不退,他也絕對不退。如果不能跟時淮在一起,他也沒興趣再跟別人如何如何,幹脆就找個山頭出家得了。
為還未發生的事情煩惱不是他平日的風格,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獨自想到很晚。并不是不相信時淮,只是覺得無論怎麽做都會為難。
他很怕時淮許多年後再想起這件事,會跟他想起自己拒絕見應小蝶最後一面的心情一樣。
忘記調鬧鐘了,隔天他醒得太晚,陽光灑滿房間時才被曬得眯着眼亂躲。
他頭朝下懸在床的邊緣,摸地板上的手機,給時淮打電話,“哥,我剛睡醒……馬上去醫院找你。”
電話那頭的背景有些嘈雜,時淮的聲音卻出奇冷靜,“不用過來了。”
——
時牧桓是在他們回到明海的第二天夜裏去世的。
他沒有立遺囑,後事都由時淮親自安排。生前在圈內身份顯赫,身後事處理起來也頗費心神,要通知親友舉辦追悼會,遺體火化,選看陵園和墓地,各種興師動衆的大事和瑣碎的小事連串。短短十來天,時淮整個人瘦了一圈。
追悼會應允沒有去參加。當天的客人大多都是界內跟逝者有過商業往來的同事合夥人,連只聞其名的合作方也會送花圈前來問候,親朋好友反倒占了少數。
那是過于成人的場合,他處理不來,也沒有合适的身份和資格去幫他哥處理,就待在家裏,給時牧桓畫了副肖像。
時牧桓年輕時作為星探入行,發掘過那麽多藝人明星,自己卻很少拍照,追悼會上用的照片還是從證件照上截出來的。他臨摹照片,畫出的人眼睛裏帶着陌生的光芒,縱然閃耀,卻像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憑感覺複刻。時淮忙碌一天,晚上回來看這副臨摹畫看了很久,卻說畫得很好。
“這就是他。”
不知想到什麽,時淮望着畫沉默了很久,才又說,“到最後……只有自己。”
應允聽不懂他的自言自語,盤腿坐在沙發腳下安靜地玩他的手指,把他的戒指摘了戴,戴了摘。讓兩個人的小拇指緊貼着,試圖用同一枚戒指套在一起。
時淮低頭就看見弟弟在犯傻的小動作。箍得太緊好像摘不下來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還試圖用裝可憐轉移責任,“你別亂動,勒得我手指頭疼。”
“呃……”時淮把畫放到一旁,空出手轉動戒指緩慢地取下來。兩人的小指上帶着相同的戒痕,每人半圈,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圓。
“別玩了。”時淮戴回戒指,“上來抱我一會兒。”
應允很樂意地跳到沙發上,分開腳去騎他的大腿,用整個身體貼近去擁抱他,“要抱多久?今天是不是很累?唉,你想抱多久都行。”
時淮嗯了一聲,把臉埋進他肩膀,聲音模糊地傳進他的身體裏,“永遠。”
作者有話說:
來唠!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