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饕餮盛宴(8)
其他人偷觑着謝長離陰晴不定的臉色,都感受到空氣中漂浮着的,來自食物鏈頂端的壓力。
最後,謝長離還是舍不得這些詭異奇絕的生物們,為了能夠多看幾眼彩色的世界,他勉強選擇不和無限公司撕破臉皮。
他開口打破死寂般的沉默,話語裏像是夾着冰:“多想無益,我們去吧。”
其他人立馬跟上。
這位主考官已經憑借自身冷靜的判斷能力成為所有人的主心骨。
這一次晚宴的開場與上次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原本屬于王的座位空空如也。
O夫人對此絲毫沒有疑問,帶着微笑的看着他的客人們逐一入座。
想到今晚這頓,她臉上浮現出期待進食的紅暈,介紹道:“今天的這一道菜想必會讓各位大吃一驚呢。”
餐車被推進來,攝人心魄的香氣再度缭繞在餐廳之中。
不同于上一次的清新,這一次的氣味吸一口便是激烈的刺激,油炸的焦香和多層次的辣味均勻分布,瞬間便會喚醒味蕾,讓人不受控制地湧出大量口水。
餐盤被擺在衆人面前,屬于蛋白質被精心烹饪後的香氣輕易讓一整天都沒有進食過的衆人肚子咕咕叫起來。
然而,等金色的蓋子被揭開,出現在眼前的食物,卻讓不少人臉色發綠。
那是一小截蟲身。
蟲子的鱗甲在燈光下微微發亮,細小的足無力的攤在兩邊,讓人不禁回憶起它與牆壁摩擦時的窸窣聲,藤椒烹饪帶來的綠色汁液不斷溢出來,總讓人想起噴射的毒液或是傷口處湧出的粘液。
O夫人渾然不覺,一如既往地拿起刀叉,輕輕切下一小塊,送進嘴裏。
嘎吱,那是酥脆外殼被咬開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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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者們自然是不敢亂動的,一個兩個都把目光看向他們敬愛的主考官。
謝長離對他們的求助視若無睹:“感謝O夫人的款待了。”
他同樣優雅地切下一小片,如同在某個高檔餐廳切下牛排一般,毫無心理壓力地送入嘴裏。
麻辣鮮香,這道菜盡得四字精髓。
在極為酥脆的外表被牙齒輕易咬開之後,噴湧而出的更具侵略性的香味,可以讓食欲壓過所有糾結。
鮮嫩的汁水釋放出層次豐富的味道,鮮與辣,在舌尖纏綿擁吻,激烈奔放熱情,細密的電流一路釋放到腦海,讓人很難不發出一聲喟嘆。
“口味絕佳,”謝長離點評,“如果說上一道菜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麽這一道菜則是濃墨重彩,巧奪天工。”
O夫人立刻掩唇笑起來:“您居然是最懂我的,像是其他被推薦過來的員工啊,恐怕連第一道菜的評論都尚未寫好吧?”
果然,随着這句話說出口,其餘人的員工手冊震動兩下,如果打開來,便可以看到一行紅字浮現:“未完成美食評論,顧客投訴+1”。
折騰一晚上的任務者們不由得面色發綠,咬咬牙開始進食以增加這次任務的完成度。
看吧,這就是不好好完成作業的考生的下場。
謝長離拿起餐巾,遮住微勾的嘴角,慢條斯理開始擦嘴:“說起來,我對O夫人請來的這位大廚很感興趣,昨晚安頓下來後沒來得及向其道謝,不知可否去見一見他?”
“廚師先生也快下班了,”O夫人臉色冷淡下來,卻還是不情不願地說,“如果您現在去還能遇見他的話,當然可以。”
和以前一樣,估計是無限公司也施壓過,顧客們無權阻止員工們正常尋找證據的要求。
謝長離心裏記下,在杜崖可憐巴巴地凝視下轉身走向廚房。
确實就像O夫人所說,廚師已經下班,整個廚房顯得格外空曠而寥落。
不過還是有些東西沒收拾掉,帶着點殘渣的盤子連帶夾子放在洗碗池邊,大概是廚師試吃菜品,吃完後還未收拾。
謝長離在廚房四處查看,終于在門後發現一個垃圾桶,裏面放着各種處理食材時留下的垃圾,最上面是個黑色大塑料袋,他打開袋子,在亂七八糟的斷肢中,安安靜靜躺着一顆巨大的蟲頭。
黑色的蟲眼凝視着他,在燈光下猶有反光,仿佛這顆頭顱還能活過來,再次張開口器對他噴出毒液。
謝長離面不改色,戴上手套,緩緩将蟲子的頭顱轉個面,終于在頭頂看見淡淡的藍色光芒。
那是之前在富二代準備的道具中找到的标記粉末,可以撒在任意級別怪物上,但是會随着時間逐漸衰減光芒,衰減程度由怪物級別決定。
他在讓杜崖帶他飛離戰鬥現場的時候,順手撒下一點粉末,就是為了驗證猜想。
而事實證明,他們晚宴的食材正是前一天晚上從任務者肚子裏爬出來的怪物。
玩家吃下食物——食物變成怪物殺死玩家——怪物再次被玩家吃掉
謝長離在心裏構建出這個循環,還可以再補充一個,從樹變成蟲,那麽蟲會變成什麽?
O夫人花費巨大的精力去煉制成一個又一個的怪物,但是O夫人要這些東西幹什麽?
還有那些受害者的死亡跟這個循環有關嗎?
在女仆描述的家庭背景中,O夫人生來便具有權勢財富,并沒有提到政治軍事權力鬥争之類,需要用到強大武力的地方。
這種人更有可能追求的是永生,但是這個思路不對,能夠向無限服務公司下單的必然都是鬼怪,O夫人早就已經超脫普通人的軀殼,成為這個副本中的天花板。
更加可靠的一個思路則是,O夫人需要通過這樣的玩意來進一步維持她的實力。
還有就是,謝長離回憶起昨晚的幻聽:pa…pa
怕怕,趴趴……
還是,爸爸?
謝長離沉思,如果這個聲音叫的是爸爸,再加上從肚子裏爬出這個動作,某種意義上确實是對于生育的隐喻。
從一種生物經過生育轉化成另外一種生物。
六道輪回,這個詞浮現在謝長離心頭。
嗚——
熟悉的細弱的哭聲再次響起,像是被餓狠了的幼貓,哭得放肆而凄慘。
頭頂的燈開始搖晃起來,似乎是電源發生什麽問題,開始明滅不定。
嗚嗚嗚——
似乎注意到謝長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斷斷續續的哭聲更加凄厲,由遠及近,一點點貼近青年背後。
青年的注意力終于被吸引,轉過身,家具擺設毫無區別,還是空蕩蕩一片。
微涼的觸感從腳踝蔓延,謝長離低頭,可以看見一只幼嫩的小手輕輕抓住他的腳踝,渾身浴血,只有一雙眼睛空蕩蕩的嬰兒擡起頭,對着他發出咯咯的笑聲。
鬼嬰抓住獵物,陰森森地笑着,顯然已經預見到年輕人驚慌失措痛哭流涕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它被捏着後脖頸拎了起來?
謝長離抓小貓崽似的把小東西抓起來,任憑對方張牙舞爪,愣是沒咬到他一口。
這小可憐身上都是髒兮兮的血,底下的皮膚是缺氧的青紫色,頭大身子小,四肢軟綿綿的向反方向折斷,大腦門也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碾過,畸形而扭曲,只留下兩個黑洞的眼窩直愣愣地望過來。
品相相當完美的一尊鬼嬰。
謝長離在心裏挑剔地評價,反正戴好手套,幹脆伸手捏住它尖尖的下巴,輕松松制住鬼嬰,細細打量着寒光閃爍的滿口尖牙利齒,這牙口完全可以輕易咬斷成年人的脊椎。
“很健康。”他把小東西放回地上,安撫性地拍拍腦殼。
鬼嬰:誇我健康,您有事?
鬼嬰自覺受到侮辱,再次嗚嗚大哭起來。
謝長離無可奈何地摘下助聽器,享受全然寂靜的世界。
鬼嬰無往不利的攻擊失效,整個愣住,一點血淚從它眼眶滑落,相當可憐。
“我現在也不好收藏你。”謝長離嘆口氣,畢竟個人技能太過強悍,要寫個兩次三次肯定會被無限服務公司盯上。
說着,他狀似良心發現,想想鬼嬰們喜歡玩什麽,從旁邊抽出一節當柴火用的樹枝,從兜裏掏出一段沒什麽用的魚線,下面綁一節蟲肉,在鬼嬰面前搖一搖:“玩嗎?”
鬼嬰無動于衷。
鬼嬰腦袋開始随着逗嬰棒移動。
鬼嬰弓起身子。
它撲上去了,伸爪,撕咬!
完美——不,謝長離把繩子提起來了——鬼嬰撲了個空!
真是和以前一樣好逗。
謝長離下意識微笑,可惜以前的片段卻只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旋即煙消雲散。
過去的空白,依舊是空白。
他興味索然,把蟲肉摘下來扔給鬼嬰,摘下手套開始洗手。
鬼嬰卻在哼哧哼哧吃完東西之後拱過來,嘤嘤嗚嗚着用大腦袋蹭他的腳踝,小心翼翼的用牙齒拽着他的褲腳向某個方向。
謝長離洗完手,抽出紙巾細細擦拭,一邊低頭詢問:“你是打算找我去看什麽?”
鬼嬰點頭。
“昨天晚上我也許沒有幻聽,幻聽也很少會兩個人同時發生,”謝長離比對着兩次聲音,“你是不是也在我房門外哭了?”
鬼嬰再次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你和O夫人是什麽關系?”謝長離打量着它尖尖的下巴。
越來越多的鮮血從鬼嬰身上溢出,它低低地嗚咽着,身體逐漸膨脹起來。
那就是有仇了。
是O夫人死去的小女兒的魂魄?
謝長離從兜裏拿出骷髅頭,鬼嬰已經完全沉淪在怨恨之中,沒有絲毫的反應。
“或者,你和O夫人的大女兒,有什麽關系?”謝長離喃喃自語,半蹲下,纖長的手指輕柔地撫摸過鬼嬰的脊背。
手下的骨頭并不是完整的,有什麽東西凸出來,觸感很硬,有點像是類似蟲類甲殼的畸形
謝長離眉宇間帶上一點冷色。
鬼嬰之前,很有可能是一個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