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日報

第21章

剛死了相公,當然就是寡婦。

張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卻不得不以淚洗面。

柳暗陪着安慰了一會兒,張氏漸漸也不哭了。她盈盈起身,靠在雕刻了“百子繞膝”的床邊，問：“二位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柳暗朝陸小鳳擡擡下巴,示意他快問。

陸小鳳握拳咳了咳,道：“張慶的屍體具體是什麽時候被發現的？”

張氏低眉斂目道：“兩個時辰之前，就在花園裏。”

陸小鳳問：“不知可否帶我去看看？”

張氏愣了愣道：“二位若可以查出亡夫兇手，當然可以。”

張慶的屍體還陳放在花園裏，上面蓋着一層白布。

陸小鳳捏着白布一角,掀開看了看死者面目,和往常那些人一般無二。但陸小鳳始終覺得不對勁。他側身對張氏道：“我想看看他的胸口，冒犯了。”

柳暗走到旁邊幫他撩起白布，陸小鳳擡頭對她笑了笑。

張慶的胸前也有一個血紅的掌印。

陸小鳳便呆呆的看着掌印半晌。

他忽然問：“張慶死的時候，還有沒有其它的怪事發生？”

柳暗狐疑的瞧他一眼，卻聽張氏續道：“好像的确有其事。亡夫死後不久，下人發現書芳居失竊，但只丢失了‘朱砂血’。”

陸小鳳心下一沉，問：“朱砂血是什麽？”

張氏道：“那是一種紅色的顏料，就算過了百年也不會褪色。對了，這顏料只有我們書芳居才有。”

柳暗正覺得此事有貓膩，陸小鳳突然指着張慶胸口的血紅掌印，對張氏道：“這是不是朱砂血？”

張氏探頭一看，睜大雙眼，捂着嘴道：“正是！”

“我明白了！”柳暗靈光一閃，忙道：“兇手偷取張家的顏料，故意畫在死者胸口，就是為了故布迷局，讓我們以為兇手是個會使掌法的人，加上秋天的桃花，從而懷疑到武莊莊主頭上！”

陸小鳳聞言笑道：“分析的不錯，但你漏了三點。”

“哪三點？”

“第一，在張慶之前的死者，他們胸口的掌印是貨真價實；第二，你仔細看，這個假的掌印比先前的掌印要大，說明兇手不是同一個人；第三，這次死的一批人都是不會武功的百姓。”

被他這樣一說，柳暗又覺得自己的分析全是錯的。柳暗道：“知道了這些有什麽用？”

陸小鳳道：“每一個線索都是有用的。”至少現在知道了有兩個殺人兇手，第一個是真正的吸人內力，第二個則是故意冒充。

柳暗掐了下他胳膊，故意不屑：“盡說些廢話！”

張氏看着兩人，突然側過臉拭了拭眼角。

柳暗對她安慰道：“逝者已矣，姐姐你也莫傷心了。”

張氏搖頭嘆息：“謝謝柳妹妹好意。只是我看見二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便想起和亡夫的日子。我曾經沒有好好珍惜亡夫感情，現在他去了，我……”張氏哽咽了下，擡起淚眼又說：“柳妹妹是個好姑娘，陸大俠你可要善待她。”

陸小鳳牽着柳暗的手，笑着應道：“這是必然。”

張氏點了點頭，說：“二位成親之時，但願我這孀婦能讨杯喜酒。”

陸小鳳明顯感到柳暗的手一縮，他連忙牢牢握住。

“屆時恭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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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

她是本本分分的大家閨秀，成親也都聽父母知命媒妁之言，見了柳暗和陸小鳳二人，心下早就認定他們關系，不是青梅竹馬也是定親的人。

這是個誤會，柳暗想要撇清卻被陸小鳳制止了。

從張氏家裏出來，她覺得可笑又心酸。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得了吧！柳暗可沒有忘記兩人是怎麽在一起的，抱着嘗試着玩的心态。她沒有忘，陸小鳳也肯定沒有。

所以柳暗很煩躁，煩躁陸小鳳到底是什麽态度。故意吊着她，和她卿卿我我，同時懷裏還揣着薛冰的信？柳暗覺得自己快被莫名其妙的奇怪心理塞滿了。

陸小鳳跟在柳暗旁邊，半晌才道：“你很不正常。”

柳暗呸道：“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

陸小鳳噎了下，又說：“那包括你不正常。”

柳暗聽見這話更氣了，她不知道陸小鳳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不論怎樣她現在都不想聽到！柳暗冷笑說：“薛冰給你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麽？”

陸小鳳怔了怔，然後笑了：“你一直在因為這個生氣？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

柳暗沒有答話。

陸小鳳攬着她肩，望着天又是感嘆又是好笑：“你吃醋了。”

柳暗依舊沒有答話。

陸小鳳道：“晚上我想喝你親手做的菜湯。”

兩人剛好路過一片農田，柳暗這時終于開口了，她指着那片田地道：“你不是想菜湯麽？去種啊！”

兩人回到神龜幫，剛進院子就看見一群人圍着。

“不去幹正事都擠這裏幹嘛？”

衆人見是柳暗和陸小鳳，忙點頭喊道“陸主編”“幫主好”，靈犀小跑過來說：“哥哥在給大家刻東西，可好看了！”

柳暗探頭一看，喻善随正拿着一根木頭雕刻，上半截已經刻出了個婀娜女子的身形，十分精致。

陸小鳳也笑道：“沒想到報社裏能人輩出。”柳暗瞪他一眼：“別狗眼看人低！”說罷轉身就走，陸小鳳忙又去追她。

喻善随擡頭看了看兩人方向，又低下頭雕刻。

到了晚上，柳暗将血手桃花的關系圖畫了出來，拿着手裏看。

她正思忖着陸小鳳回來怎麽叫他滾去外面睡，卻見陸小鳳端了一盆水進屋，臂上搭着條毛巾。

“快過來洗臉。”陸小鳳朝她招了招手。

柳暗沒有說話，眼前又浮現出他那日在紫禁之巅的樣子，風度翩翩傲然利索。而這個人現下卻在給她端水洗臉。

正當柳暗發愣，她忽然覺得臉上一熱，卻是陸小鳳已經等不及的用帕子來擦。

“喂！你幹什麽！我……我自己來！”

陸小鳳拿開帕子，柳暗一張臉變得紅紅的，他心下一樂，便哈哈笑起來。

柳暗恨不得吐他一臉口水，一拳揮過去，陸小鳳早就料到，輕而易舉的躲開兩步，繼續笑。柳暗一擊不中，幹脆從床上跳下來，打赤腳滿屋子追着跑。

陸小鳳繞着桌子跑了七八圈，柳暗大喝一聲“站住”，他于是聽話的站着不動，任柳暗沖過來掐着他脖子搖。

“柳暗，你說你到底是怎麽構造的？”陸小鳳話音未落，忽然将柳暗打橫抱起，讓她坐在床邊，轉身去端另一個盆。

柳暗揉揉鼻子，正要說自己是中國制造，卻見陸小鳳屈膝蹲下，抓住她的光腳，放在水盆裏。雙腳浸泡在溫熱的水裏，柳暗整個人似乎也呆掉了。

陸小鳳給她邊洗邊道：“地上那麽髒，你不洗腳就想鑽床上？”他低着頭，柳暗卻知道他在笑，每次都知道。

可這次柳暗卻覺整顆心都窒息了，仿佛也浸泡在溫熱的水中。

陸小鳳這次沒有再欠扁的問柳暗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好，問或不問都已經不重要了。

天還沒亮，柳暗卻整夜沒有睡。

她借着蒙蒙光線打量陸小鳳，也不知盯了多久。

陸小鳳忽然睜開一只眼，笑着道：“你看我幹什麽？”

柳暗沒有笑，反而心情更沉重。

陸小鳳将她圈在懷裏，道：“有話想問？”

柳暗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她不想問的，但是卻忍不住要問。這句話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盤亘在腦海，柳暗刻意不去想，因為每個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可今天所發生的事，“成親”那兩個字，都像一根刺。柳暗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陸小鳳，你從今以後，會不會只和我在一起？”

她知道陸小鳳是浪子，所以這句話問出的時候柳暗就後悔了。

陸小鳳這樣的人是不會為一個人而停留，可笑的是，她竟然真的動了心。忘了‘試一試’三個字，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初衷，明知道是危險卻依舊阻止不了淪陷！

可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

柳暗很清楚，所以她還是問了。哪怕陸小鳳騙她說會，她也許……就真的抛棄一切義無反顧。

可是陸小鳳沒有。

陸小鳳不會騙柳暗，可他也找不到語言回答。今後？今後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半晌沒有開口，抱着柳暗的手臂也有些僵硬。

“我懂了。”柳暗挪開他的手臂，從床上下來，開始一件一件的穿衣。她的表情還是淡淡的，不生氣也不悲哀，卻讓陸小鳳感到心悸。

陸小鳳從床上挺身坐起，皺眉道：“你懂什麽了？”

柳暗頭也沒回：“關你屁事！”陸小鳳剛去拉她胳膊，卻被柳暗大力甩開：“別碰我！”

對于渾身四刺的柳暗，陸小鳳也沒有辦法，他只能盯着柳暗眼睛，一字字道：“別生氣。”給他一點時間。

柳暗突然笑了，陸小鳳卻覺得心下一抽。

“我不會生氣，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柳暗系好衣服帶子，說：“天亮之時，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現在神龜幫。”

陸小鳳神色陡然變了，不可置信的喚了聲她的名字：“柳暗？！”

柳暗拍拍衣袖，擡頭輕松笑道：“陸小鳳，你的試用期已經結束，未能轉正。”語畢轉頭就走，不再看他一眼。

陸小鳳捧着衣服，癡癡的看向大開的房門，仿佛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被柳暗甩了！

作者有話要說：已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