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韓望柏的場合:饑餓和譏諷的味道
更新時間2013-1-9 11:31:39 字數:4055
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年代,網上報紙上甚至是小區的布告欄上都貼着無比誘人的招聘啓事,月薪一兩萬,日薪兩三百的比比皆是,但是這個世界真的有那麽好混的話為什麽還有人會餓死呢。從小我對這個世界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這個世界很不靠譜,工作賺錢吃飯生存,這樣簡單的日子又有什麽意思。但是工作前的找工作卻不是有沒有意思這麽簡單,它是一個讓我很頭疼的課題。
路邊的服裝店的門上貼着這樣的信息:“招聘導購員,月薪一千五+提成”,現在反倒是工資越少讓我覺得越加安心。走進店中找到了相關的負責人,他跟我說了每兩句話就禮貌的回絕了我,說我太不會與人交流不适合當導購員。我嘆了一口氣,走出門繼續漫無目的地尋找,一邊走,我一邊回想着自己二十多年以來的人生。除了幾個游戲滿級,在虛拟世界中過關斬将的無敵狀态之外,其實我就是一個沒有用處的廢柴男而已。垃圾的大學文憑,沒有工作經驗,沒有辦法和人正常的交流,我原來連過上正常的生活都沒有辦法。
我甚至萌生了退意,就因為服裝店店長小小的一句“不”。回去把卡解凍,我繼續過着原來那種生活并不難,可是一年,十年,五十年以後我還可以這樣無所事事地坐在電腦前嗎,不是我在玩電腦而是它在玩我,我真的不能這樣下去。網上已經投了幾份簡歷,卻沒有一個電話打過來讓我面試,難道那些審核簡歷的人都從簡歷上看出了我的沒有用麽。
路過網吧,裏面傳出熟悉的鍵盤敲擊的聲音,我也曾經在裏面生活過一段時間,20塊錢就能包一天,我曾經創下過一個月不出網吧門的記錄。父母其實早就已經不管我了,是班主任哭着找年級主任讓他把我拖回學校的,那個時候我其實吓了一跳,因為班主任是一個很醜的中年女人,對成績墊底的我一直也不怎麽樣,她竟然為我哭的那麽傷心,讓我很是感動。就在那一年我為了她才開始用功讀書,然後以中游的成績考進了大學,我還記得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她又為我哭了,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一張臉。我其實哪有這麽糟糕呢,真是沒有人來關心我啊,其實只要有一滴眼淚就足夠讓我感動和滿足了。
走過網吧,來到了最終的目的地:人才市場。早就聽說人才市場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今天倒是很空的樣子,除了有幾個公司的攤位前面圍着幾個人之外,其他并沒有那麽多求職者。這些工作的要求并不那麽高,高中學歷加上吃苦耐勞就能呢到一份工資可觀的體力活了。我把自己的簡歷放到一個招聘文員的公司前面,那個負責招聘的男人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玩手機。“對不起,我們只招收女文員。”他頭也不擡地看着屏幕,但是話确實是對我說的。
除了文員我還能做什麽呢,真的要去工地搬磚麽,我這個上五樓都要歇一歇的體質是在無法勝任那種工作。然後我看到了一份叫做“游戲體驗”的工作,上前詢問才知道就是在內測前尋找漏洞提建議等。這份工作倒是适合我,我對招聘的人介紹着自己,列數着自己玩過的各種游戲還有成就,沒想到他卻看也不看我的簡歷:“對不起,我不管你到底玩了多少游戲,我們只少收計算機專業本科。”
連續兩次這樣被回絕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很殘酷,今天還是先回家明天再區別的地方找找吧,其他的那些要求更高的工作我不敢奢望。那些廢柴們到底是怎麽養活自己的呢?不也是工作領工資麽,為什麽我連工作都找不到,虧我還自我感覺很好覺得錢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原來我才是廢柴中最弱的那個。
回想着望遠鏡中我諷刺的各色各樣的人,我現在有一點懊悔自己的妄言,我有什麽資格來說他們?我沒有資格,沒有父母,我甚至沒有辦法有跟他們住在一個小區的資格。回到家中,冰箱已經空了,錢包裏面還有兩百元的現金,其餘我什麽也沒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找不到方向去努力,不止一次的把目光放到電腦上,然後克制自己移開自己的視線。
肚子開始餓了,我以前聽到自己肚子咕咕叫是怎麽做的?哦,是打電話叫外賣或者幹脆上網訂餐。看看電話機,再看看電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打算餓一下。還沒有真正嘗試過饑餓的感覺,我甚至想不通為什麽因為這麽一點點的不适,有的人竟然會去吃生肉,甚至吃人。如果不感受一下極度的饑餓感,我不會感受到自己對生的渴望。我開始渴望那種以前從未嘗過的滋味,越猛烈越能讓我從虛拟的世界中清醒過來,我需要被弄醒。
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肚子中空空如也我覺能夠感覺到裏面溫熱的液體在翻滾,雖然聲音很大但是其實并沒有那麽難受。眼睛閉着,我就這麽睡了過去,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餓醒的,再也不是那種溫柔的提醒,而是猛烈的痛感。原來餓是這樣猛烈的感受,好像有成千上萬把細小的墜子刺着腹部,胃部的抽搐讓我整一個人都開始蜷縮在一起,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白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抽搐的疼痛感是一陣一陣的,在疼痛的間隙我喝了一杯水,想要讓自己有一點飽腹感,但是沒有用,冰冷的礦泉水更加讓胃部肆意完虐我的痛感,原來餓是那麽疼的一件事情。
強迫自己站起來,找冰箱,找廚房,只找到一顆奶糖。我入世珍寶把它含入嘴中,甜美的奶香味融入嘴中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感。但是胃再一次猛烈地抽搐,好像在抗議嘴巴體會到了這樣美好的滋味卻沒有胃的份。我不得不把整一塊奶糖吞下肚安撫已經開始發瘋的肚子,肚子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點,卻還是在鬧騰。
離天亮還有四五個小時,我只能捂着肚子默默地感受着這一份的現實。“你沒有餓過肚子憑什麽來說我?!”楊石曾經對我這麽說過。我當時感到很驚訝,餓肚子就吃東西啊,為什麽要把問題說到餓這個話題上呢。我現在終于理解了他的意思,我以前其實就根本不懂得生存的意思,只有懂得了,我才開始變成一個真正完整的人,才有資格去和楊石平起平坐地說話。
才一天饑餓感就讓我想到了那麽多,我以前竟然那麽高姿态地諷刺他們對金錢對名利的追求,我真的沒有這個資格。方禮佳的話還在我的耳邊回蕩,我就是那麽一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現在我開始肚子疼了,差不多已經到達合格線。我心裏開始盤算着那兩百塊應該怎麽花,是分成好幾分再維持一段時間現在的生活呢,還是不管不顧先去大吃一頓再說。
東方的天空終于蒙蒙亮,拿着僅有的兩百元去找了一家飯店吃一頓,沒錯,我選擇了比較不理智的後者,只有被逼到角落我才會去乖乖地找工作,才不會因為一兩個鄙視的眼神就退卻。為什麽沒錢就要虧待自己?就全窮,我也好吃的有尊嚴,哪怕只有一頓呢。
點了一大桌子的菜,我開始狼吞虎咽,直到嘴裏的究竟是什麽滋味我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但是肚子漸漸平息了它的怒火,竟然讓我有了一種重生的感覺。餓的時候好像能夠吃下整一只豬,實際上我吃了幾塊肉就飽了,還剩下好多沒有辦法塞進肚子裏。付錢的時候賬單拿來,我發現錢不夠了,還差十五元,服務員鄙夷地看着窘迫的我,像是在說:“沒那麽多錢點那麽多幹嘛,還有那麽多沒吃完,裝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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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找來了老板,老板揮揮手說這次差那麽點錢就算了,下次不要再看到我。我感到很委屈,以前從來沒有為了吃飯這件事這麽委屈過,從來都是不看價格随意吃然後刷卡,現在連一張賬單都能看不起我。我決心找回自己的尊嚴,我只是想要吃一頓而已,憑什麽要收受到這樣的侮辱。
“老板我不想欠你錢,你們店裏招人麽,我洗完端盤子都可以。”我看着老板的眼睛,端盤子這種工作我總能做吧。我看過飯店門口的招聘啓事,一個月一千二不夠多,不過應該夠我生活的了。
“你細胳膊細腿兒的,端盤子行麽?”老板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我這樣一個一頓吃兩百的人竟然會來這裏打工?想必在他看來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吧,老板上下打量這我滿臉的懷疑。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至少讓我做一天,讓我把這點錢還了,如果還可以就留下我給您端盤子把。”我堅持道,端盤子能有什麽難度,不就是把才往桌子上一放麽。
“行,你來把,做得好一個月一千二,包中晚飯。”老板爽快地答應了我,而我也陰差陽錯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領班帶着我熟悉飯店的情況,桌子的編號,菜譜價格,擺放事項等等,聽得我腦子有點脹,原來連端盤子這點事情都有這麽多講究。我把注意事項記載一個小本子上翻來覆去的看,生怕出一點錯。領班把事情交代完,就到了午飯的高峰時間,來回從餐桌和廚房之間穿梭竟然讓我體會到了一種忙碌的快樂感覺,竟然連這麽一點小事都能夠讓我感覺到成就感,甚至比打Boss的感覺更加好。每一次的端菜就好像是一個獨立的任務,做完一個任務我就能得到一點裝備。
晚上十點打烊後,老板對我拼命端盤子的行為感到滿意,并且驚訝我竟然第一天沒有摔破盤子,他讓我明天繼續過來上班。這個時候我已經累到虛脫,手臂陳地都擡不起來,但是看着老板對着我熱情的臉,我還是點頭答應準時來上班。回家的路上我仍然不敢相信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找到工作了,竟然還是端盤子。重複的工作讓我覺得很無可思議,就是這樣來回的走竟然能讓我打心裏面開心起來,我真的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個人。
第二天準時上班,已經和一個服務員熟了,有意無意地聊着天等着午飯的高峰期來臨。第二天手更加沒有力氣,擡起來就感到難以忍受的酸痛感,好幾次險些把盤子打翻。還好昨天那個服務員幫我多端了幾個盤子,原來他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難相處,為人還是很熱心的。一起吃飯工作了幾日,他已經算得上一個說得上知心話的朋友,我并沒和他說我的家境,只是描述着以前那種空虛無味的生活。他完全不理解電腦游戲有什麽好玩,但還是點點頭,然後告訴我他是怎麽從老家被父母趕出來打工。我們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竟然能夠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談論過去的故事,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的時候,我看着薄薄的信封裏面薄薄的錢,心裏的那種成就感一下子爆發出來,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裏面有眼淚,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擦掉了。這是憑我自己努力賺的錢,真正屬于我自己的錢。我已經開始慢慢變成我喜歡的那種人,熱情上進的人。
然後在交水電費和交物業費的時候我悲哀地發現,我的一千二在教了那些賬單之後又只剩下兩百了。還好老板包,不然我這樣努力工作還是會餓死。我第一次開始學習怎樣省電:熱水器,冰箱,空調能關就關,只希望第二個月的電費能夠少一點。
端盤子的生活平淡無奇卻讓我很滿足,直到我在飯店裏看到身穿禮服的方禮佳和一個男人吃飯,這個男人我也是再熟悉不過,他是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