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禮佳的場合:反抗還是掙紮
更新時間2012-12-24 18:06:56 字數:4085
我的人生似乎從出生開始就不如意,而這并不是無病呻吟。
自從那件事之後,我更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海面,躺在一塊小小的木板上動彈不得。我的內心似乎不渴望遠處有燈塔照亮我,指引着有來往的船只把我救起,讓船員們像是看待茍延殘喘地死魚一樣觀賞我。只希望這樣無情無盡地漂流,視野漸漸變暗,失去一切讓我覺得痛苦不堪的知覺。不過讓我覺得諷刺的是,我連跳入海中直接尋死的勇氣都沒有,我就是這麽懦弱的一個人。
其實我并不是沒有努力生存,真的是上天賜予我的天賦太少,少的我傾盡全力也只能在人海中占得一個中下的席位。世界從來就是不公平的,我只能享受到自己僅有的資源去活出一個平凡的我。
從小學開始,我就努力念書,老師教的加減乘除我回家寫上好幾遍,然後在考試中拿到一個比較高的分數,那個時候的那個天真的我真的相信天才就是由99%的汗水加1%的靈感。看着手中的一百分沾沾自喜,高傲的覺得自己有俯瞰這個世界的潛質。時間漸漸推移,我越來越懷疑這句話的準确性,每天讀書到深夜,找到一切能夠利用的參考書習題寫啊寫。但是我的成績似乎并不比那些玩樂開心的同學要好,甚至差很多很多。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竭盡全力奔跑的我在追趕前方的汽車,司機回頭笑看着我,看着筋疲力盡的我一點一點消失在他的視野。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其實是這樣的:“天才就是99%的汗水+1%的靈感,但這1%的靈感遠遠比99%的汗水重要。”我少了最最重要的靈感。
更諷刺的事情是什麽呢?我現在指着身後黑板上方的這句話“天才就是由99%的汗水加1%的靈感”這句話,跟講臺下的學生們描述勤奮學習的重要性。連我都已經不相信的話,竟然還要說出來去騙這些小小的孩子,看着臺下孩子們聽得認真出神的小臉,我覺得有些東西真的是在冥冥之中不斷地循環的。我在被這個黑暗的漩渦牢牢地吸住,逃脫不得。
我已經來這個學校當小學老師一年多了,我最最卑微的心願就是能夠轉正然後得到其他有編制的老師能夠獲得的福利。現在的我只是一個臨時工罷了,微薄的薪水,可望而不可即一年兩個的轉正名額,各種各樣的績效評獎,受夠了,我想逃離這個看似美好純真實則充滿謊言的地方。可是我又能夠到哪裏去呢,除了一張師範學院畢業的文憑,我連什麽都沒有。
天已經有些涼了,正是夏轉秋的時節,我最最讨厭的時節。加班到六點,饑腸辘辘了,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仍然是最用功最努力的那一個,我卻沒有辦法做到其他老師一樣的效率。關上辦公室的燈,世界的半只腳已經踏入黑暗,下意識裹緊了大衣,深吸一口氣往校外走去。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我的生活就在學校和租的房子間穿梭,而學校的大門就是一個清晰的分界線,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定要鼓起勇氣才能跨過這扇門,可能因為兩邊的世界都不是我想要的。糟糕的和糟糕的,時不時換換糟糕口味也不錯。
是去找一家小店吃點東西呢,還是回家點東西呢。家裏的菜葉子已經發黃了,還是丢掉吧。在秋風中我這麽悲哀地想着,走進一家面館,點了一碗牛肉面。等了許久,牛肉面端上來,薄薄的三片牛肉和兩根青菜鋪在面上,實在讓人勾不起什麽食欲,下次不要點這個面了吧,我對自己發誓到。随即突然想到上一次來吃面的時候,我也對自己說:再也不要點牛肉面了。我是一個不喜歡冒險的人,總是甘于現狀,縮成一團窩在最最安全的角落,這個就是我。
我突然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一陣害怕,害怕到全身一陣冷戰。我難道要一輩子這樣默默地躲在陰影裏看着燈光下燈紅酒綠的人們暢快淋漓地生活?憑什麽,者不公平,他們甚至沒有我生活的認真,難道就是因為他們有一點點我所沒有的才華?不,不是這樣的,我也可以掙脫這個枷鎖,我不要生活在兩個無止境的糟糕區域中,我有必要為自己做點什麽。
放下筷子,離開了平時不管怎樣我都會把三片可憐的牛肉吃掉的,現在我卻決心不碰的牛肉面,我需要一份新的工作,一份足夠讓我沸騰,讓我新生,讓我有存在感的工作。我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了。
“豪斯”全市最豪華的夜總會,離我租的那個貴的要死卻也小的要死的公寓并不遠。我能夠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到“豪斯夜總會”五個字在黑夜下熠熠生輝,霓虹燈的變換使來往的行人臉上的顏色也跟着變化,吸引着有錢的,裝有錢人踏入那個豪華的大門。當然,出入裏面次數最多的還是那些打扮地時髦貴氣的小姐們,她們化着濃妝,踩着十幾厘米高的高跟鞋,華麗昂貴的禮服,擡着高傲的頭顱進去,然後微笑着送着客人出門亦或是更加洋溢着幸福地進入客人的豪車。
記得大一的時候,與寝室裏面的女生逛街的時候經過豪斯,班花對這個肮髒的地方嗤之以鼻地對着我們說:“你們知道嗎,裏面的小姐都有陪睡業務的,高級妓女而已。”如今六年過去了,美麗的班花卻也諷刺地在這個她曾經看不起的地方做着她曾經看不起的工作。更加諷刺的是,同學會的時候,她還炫耀着自己輕松而又高薪的工作,仍然以同樣高傲的神情俯視着我們這些社會底層的低賤人們。
我從來不愛嘲笑任何的人,活着事物,當然除了自己。高低貴賤之流并不是一種很純粹的觀點,它們是那種自以為高傲的人區分出來以顯示自己地位的那麽一種階級分層,那才是極度虛僞極度卑微的表現。有誰不是在認真的活着呢?只要我們還在無盡的苦難中掙紮,不管你的衣櫃裏有多少名牌,存折上又有多少數字,其實并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不過,大多數人,包括現實的自己,都認為存折上的數字的确很重要,因為它就是一個實實在在血淋淋衡量地位高低的标尺。
我只需要一塊跳板,我也可以跳出我的生存圈子,然後換一個地方開始自己新的旅程。沒有任何猶豫,我打通了班花張睿語的電話號碼,看着手機發出“嘟嘟”的等候因,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這個電話她接了或者不接,這兩個結果并不是我內心想要的,不過此時此刻我別無選擇,我是一條軟弱的毛毛蟲,打開了束縛自己的繭的一個小口子,口子已經關不上了,我已經回不到我曾經熟悉的黑暗中去了。我必須經受痛苦,破繭成蝶,哪怕外面的世界多麽艱險,我的翅膀即刻會被暴雨打碎,我也決定要為自己漂漂亮亮地活那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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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佳佳嗎?”睿語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很溫柔的聲音。其實班花和我在大學相處地不錯,雖然生性有一些嬌慣又愛打扮,但是很會為人處事,總是客客氣氣地與人說話,并不難相處。但是卻很讓人有距離感。
“睿語…是我…”我深深吸一口氣,想要理清思路組織一下我的語言。
睿語看我有一些猶豫,說道:“哦,我現在稍微點忙,長話短說可以嗎,下次有空再一起吃個飯。”
長話短說,行,還是長話短說吧:“那個,我想進豪斯,可以嗎?”我說的很平靜,但是我的手在抖,控制不住的戰栗。
“……”電話那頭沉默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期待睿語早一點開口打破這個尴尬的僵局,回絕我或者是答應我,選一個就好,這樣把我吊在空中是最最難受的。
“你想清楚了?”睿語終于開口了,不再是那種溫柔的語調,而是多了一點鄭重其事。
“對。”我回答到,卻已經想不到其他的詞。好像打臺球一樣,一杆下去,球清脆地響了一聲,幹淨利落地滾入漆黑無比的洞中。
“那我明天打電話給你。”睿語說罷,就匆匆挂了電話。電話的那頭有悠揚高雅的音樂,與我想象的那種氛圍完全不同,是一個與我完全格格不入的地方,我正要把自己的骨血慢慢滲透到那裏面去。
睿語挂掉電話之後我久久不能平靜,除了幾次班級集體的上臺表演,其他情況下我好像從未畫過妝,總覺得那只虛榮心的表現。而睿語,總是長長的假睫毛,厚厚的眼線,淡淡的眼影,然後火紅的唇彩把自己打扮地明豔動人。她總是以哪種獨有的高傲語氣對着寝室裏面的醜小鴨的我們說:“在最美的時候不把自己打扮地好看的怎麽行。”
以前我不理解她這樣說是為什麽,總覺得讀讀書而已,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地擺弄自己的臉,做出那樣引人注目的行為呢。我注定就是路人甲乙丙丁,不習慣被燈光圍繞,不過那是那個時候的我了。我現在漸漸懂得睿語那句話的意思了,我已經浪費了好多年自己最美好的年華,我也要開始走進燈光下。
細細端詳着鏡子中的自己,皮膚還算不錯,光潔透亮。誇我漂亮的人其實不多,只有逢年過節時候的那些長輩們。但是基本認識我的人總會誇我一句可愛耐看,我有一些嬰兒肥,看起來年紀總會顯小那麽幾歲。其實我也還是不錯的,我這麽鼓勵自己道,把泛黃的菜葉子丢掉,然後昂首挺胸步入黑夜中去買一些可以讓我開始蛻變第一步的化妝品。
眼線膏,粉底,眼影,唇膏,眉粉,腮紅,指甲油,我不懂什麽品牌的好用,但是我知道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于是我都挑了最貴的買,這小小的一套裝備竟然要花費我兩個月的工資。呵呵,兩個月的薪水能夠讓我生活大半年了,原來我的命真的有那麽低賤。
看着兩百多的這盒指甲蓋大小的眼線膏,我竟然從內心深處冒出了一點點優越感,我能夠擁有大多數有錢貴婦在使用的東西,這個就是它的潛在價值。
興奮地睡不着,一直在用着瓶瓶罐罐在臉上做着各種實驗,直到肚子餓地實在讓人發昏,我才意識到這樣沉醉的狀态是我從未有過的,我喜歡化妝,我喜歡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我要第一次完完全全聽從自己內心的安排作出一件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事情。
睿語說的第二天恰恰是禮拜六,中午剛過,睿語就打電話來,相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我不用費盡心思去讨好其他的老師然後請他們幫我代課真是太好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還是有一些青色的模樣,但是已經喝昨天那個不修邊幅的女人完全不同,我有光彩,我有自信,我是一個精致的女人。
踩着高跟鞋走出門,雙腳還不是很适應,腳尖微微發疼每走一步都有一點刺痛感。我想到了童話中的美人魚,剛剛擺脫醜陋的魚尾學習用漂亮的雙腳走路,即使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千萬把匕首紮着一樣疼痛,我還是要微笑着走入那個高貴的舞會,跳出驚豔四座的舞步,即使等待我的結局只是第二天黎明的陽光,而我會變成海面上漂浮的泡沫。
咖啡館中,睿語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着我,熟練的妝容與我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她優雅地品着咖啡,目光閑散地投向窗外,精致的五官的輪廓的剪影像極了一副寧靜優美的油畫。她已經沒有當年那股小女孩才擁有的趾高氣昂,多年的歷練已經将她打磨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雖然,她的職業并不是那麽光鮮。
睿語看見了我,火紅的嘴唇微微揚起:“佳佳,你來啦,我們先聊聊。”
我笑着,一步一步,堅定地向着睿語走過去,生怕走錯一步,就會難堪地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