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松動
淩天皓這才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顯示器上，“長風，說起來今天淩雲的狀态真是不可思議的好。”
戚長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道，“從頭看一遍吧，然後你應該就明白為什麽了。”說着就把進度切回到前面，雲淩把手搭在門框上說着“淩兒不敢攔您”的那一幕。
顯示器上的畫面慢慢推進着，淩天皓第一次發現，自己看自己拍過的戲，居然也會這麽入神。
他看到屏幕上的淩雲，跪在門口的時候，雖然是略低着頭，卻絲毫無法掩飾眼中複雜的情緒，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樣鮮明的渴望和期盼似乎直直地打進了自己心裏。
他看見戲裏的自己終于打開了門之後，淩雲眼中掩飾不住的驚喜的光，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卻又嗫嚅着問“淩兒可以起身麽？”那份小心翼翼讓他不自覺地把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看到淩雲跪在自己腳邊，卻也不敢說話，等着自己看完了報紙才說了句“是淩兒錯了，您打我吧。”凄凄艾艾的目光，卻是清澈見底。
他看到自己揮起了雞毛撣子的時候淩雲死死咬住的嘴唇，和眼神裏那份，令人動容的堅定。
他看到了自己終于抱住了淩雲的時候，那孩子撲到自己肩上狠狠地哭泣的樣子，就像一個委屈極了的孩子……
淩天皓想，他看明白了。
放完了片子，顯示器上的畫面停在了最後一刻。
戚長風嘆了口氣，“老淩，你應該也明白了吧，之所以，淩雲今天的狀态這麽好，是因為……淩雲是最合格也是最不合格的演員，他，根本就沒把今天這場當做在演戲。你看到了，你也很入戲，但是也僅僅是入戲，而淩雲……”
淩天皓握緊了拳頭，想到上午拍攝時淩雲打到自己肩上的那些眼淚，是啊，如果只是拍戲的話，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淚水，怎麽會有，這麽多控制不住的感情宣洩……
戚長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剛才說，你真的不能再委屈了淩雲。”
淩天皓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長風，我知道。”
另一邊，淩雲趴在床上，背上的傷依舊在一陣一陣地疼着，想要入睡已經是一種奢望，索性也就不再勉強，只是思緒卻莫名地飄遠了……
他想到自己剛剛上初一的那一年。他的初中和表弟的小學同是社區裏的學校，距離很近，某一天淩雲和同學一起放學，走到岔路口的時候象征性地揮了揮手，說，那我先回家了。然後，就聽見身後一聲嗤笑，帶着小孩子特有的清脆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天真，
“那是我家，什麽時候變成你家了？”不是自己的表弟林宏君又能是誰。
就是在那一刻，淩雲明白了，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叫做家的。
不是每個人都有家的。
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怎麽又想起這些了，現在……
淩雲突然狠狠地一顫，他，他剛剛在想什麽？！
一抹苦笑劃過唇角，淩雲認命般地阖上了雙眼，承認吧，就是剛剛的哪一個瞬間，你在想，“怎麽又想起那些日子了呢，現在不是都好了麽。”
不知不覺就趴到了晚飯的時間，淩雲撐起身子，略略收拾了一下就準備下樓，當然是要自己下去吃飯了，難不成還真的等他送上來，別說自己暫時沒理清心緒實在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就說自己作為一個新人，連飯都總是要別人送，未免也有些不妥了。
只是剛剛打開門，就見淩天皓已經站在了門前，似乎正要擡手敲門的樣子，見淩雲拉開門也略略驚訝了一下，片刻之後也就想明白了淩雲不是因為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來才來給自己開門的，而是恰好想要下去吃飯吧。
也不理淩雲，徑自走到了房間裏，把餐盒放在桌上，再把裏面的飯菜一起端出來，“本來想和你喝兩杯的，但是還是等你背上的傷都好了再說吧，過來坐，咱們爺倆好好吃個飯。”見淩雲還怔怔地站在門口，又補上了一句，“這可都是我親手做的，怎麽，不想嘗嘗你爸的手藝嗎？”
淩雲覺得自己今天不正常，非常不正常，表現就是，他就這麽直直地走了過去，坐下之後就無比自然地拿起了筷子。
找回神智的時候，淩雲低聲說了句謝謝前輩，聲音很小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果然淩天皓一副并沒有聽見的樣子，随手夾了一塊辣子雞放到淩雲碗裏，“淩霄最愛吃我做的辣子雞，你嘗嘗看。”
淩雲卻沒有動筷子。
淩天皓暗怪自己，這個時候當真是不該提淩霄，雖然他有信心，總有一天淩雲會把淩霄真的當成親哥哥，但是顯然，不是現在……
淩雲卻是擡起頭，目光清澈，語氣也是平靜，“抱歉，前輩，淩雲不吃辣。”
淩天皓有些尴尬，他們一家都喜歡吃辣，周圍的朋友似乎也都不排斥，怎麽就忘了的确有不吃辣的人的存在呢……
還好，自己做的菜也不都是放了辣子的。
淩雲看着淩天皓又夾過來的一塊孜然羊肉，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如果自己再跟他說“我不吃羊肉”的話，會怎麽樣……
猶豫了一下，算了，
還是吃了吧，要不然真顯得自己是存心的了……
淩雲夾起那塊羊肉，頗有幾分視死如歸地往自己嘴裏送進去，其實還好，孜然的香味很重，掩蓋了一部分羊肉本身的味道，不是那麽難以入口。
淩天皓似乎看出來淩雲并不喜歡吃羊肉，很快地又遞過去一碟爽口的小菜，笑了笑，“本來想做蝦的，怕影響你傷口，也等好了再說吧。”
小菜倒是很對淩雲的胃口，幾筷子下去小碟就見了底，後面淩天皓夾過來的幾個菜都還對他口味，一頓飯吃完才反應過來，好像，有點兒撐……
淩天皓把碗碟都收回餐盒裏，“一會兒洗個澡就去睡覺，下午肯定沒睡對不對？”
淩雲點點頭，心想晚上也不一定能睡得着好不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淩天皓溫和地笑笑，“我留在這兒陪你，等看你睡着了再回去。”
淩雲突然語塞，是啊，該說什麽呢，該說謝謝前輩麽，如果是說這句話，自己憑什麽要求一個“前輩”對自己這樣百般照拂。
可是……
後退了一步，“不勞煩前輩了，明天一早還有戲，前輩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淩天皓要是會這麽快放棄，他就不是淩天皓了，因此，他只是一笑，“我先把餐具拿下去順便回房洗個澡，然後再回來。”
淩雲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前輩，淩霄還在您那裏吧……您，應該多陪陪您兒子的。”
淩天皓不置可否地笑，“休息一會兒你也去洗澡吧。”然後就拿着餐盒走出了淩雲的房間。
淩雲以為，淩天皓是不會再來了的。
今天在片場的時候他好像就聽說，淩霄明天要趕通告，這是最後一天在劇組了，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多陪陪淩霄才是。
只是……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居然有些不痛快。
今天，還真是太過神奇的一天啊。
熱水器是早就開了的，淩雲簡單地整理了換洗的衣服就去洗澡，進了浴室才發現，熱水淋過背上的傷的時候……分外敏感的皮膚被刺激得生疼。
淩雲心裏擰着一股氣兒似的，自虐般地又把水溫調高了些，在熱水的刺激下，很快地，整個人臉色都慘白起來……
淩天皓再次回到淩雲房間的時候，正聽見浴室裏傳出來的嘩嘩的水聲，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等了會兒，水聲停了，又是片刻之後，聽見淩雲的腳步聲，竟是有幾分跌跌撞撞的樣子。
趕忙從沙發上起來，兩步跑到了浴室門口，一把抱住
了那個剛剛走出浴室門口就似乎要摔倒的孩子。淩雲的臉上已經沒有絲毫的血色了，連嘴唇都是慘白的，寬大的浴袍下露出的皮膚卻是微微泛紅，一看就是用熱水沖了很久的樣子。
淩天皓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沒好氣地一巴掌就拍了下去，卻到底沒用多大的力氣，“又折騰，不知道身上有傷是不是？！”
淩雲輕輕一顫，右臂下意識地就環住了淩天皓，這個穿着簡單的睡衣就到了自己房間的人在今晚讓他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淩天皓一把将淩雲扔到床上，伸手直接褪掉了他的上衣，翻出了藥并不溫柔地往他背上抹去，淩雲疼得厲害了，從床上蹭着去躲他的手。
這難得可愛的樣子逗得淩天皓笑了起來，“現在知道疼了？”
淩雲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倒真的不再躲了，淩天皓也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上完了藥，拉過了被子輕輕蓋到他身上，“睡吧。”
剛剛上過藥，背上似乎清涼了許多，也不再那麽疼了，模模糊糊地倒真的有了幾分睡意。
淩天皓伸手過去輕輕握住了淩雲的手，“睡吧，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淩雲想，他的聲音真是帶着蠱惑一般的溫暖，竟是那樣地讓人安心……于是沒過多久，真的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