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戲外傷
劇本已經看了無數次，第一個回到家打開門的鏡頭順利一次通過，後面一系列扔書包、坐在沙發上發呆之類的鏡頭也都一次通過。
随後，淩天皓的聲音遠遠傳來，“愣什麽神啊，臭小子，過來幫忙端菜。”
淩雲眼神一閃，片刻後起身朝廚房的方向走過去，低着頭不說話，甚至刻意從淩天皓身邊閃過，鏡頭給了擺在廚房裏的飯菜一個特寫，然後轉回淩雲臉上。
看着監視器，戚長風想，不得不說，淩雲很擅長表現這樣幾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的表情，驚訝，溫暖，感動，釋然，居然真的可以在一瞬間全部诠釋出來。
之後，淩天皓按照劇情拉過淩雲，十分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頭發，語氣也是完全屬于父親的那種寵溺和無奈，“你小子啊，就是這麽倔，最後還是得我放□段哄你。”
然後，戚長風發現了，每個細微的情緒都能表達在臉上也不全都是好事，比如現在，鏡頭捕捉到的淩雲，臉上有鮮明的想要逃避的意味，還有一點點的排斥。
戚長風喊了停，心裏難得地沒有絲毫想要罵人的沖動，只是默默感嘆了句，老淩啊，看來你想認回兒子的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走過去拍了拍淩雲的肩膀，“這個時候，你表面上要裝作強硬，但眼神裏一定要帶出來些感動，讓人一看就知道你其實是在逞強，這部分有些困難，你再揣摩揣摩，休息10分鐘然後重來。”
淩雲點了點頭，心裏其實也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有些感激，戚導并沒有當面說破。片刻後，卻自己又開始在心裏哂笑，說不說破，又有什麽關系呢？還是說，自己居然在怕？怕什麽呢？怕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抵觸？
胡思亂想間，時間很快過去，戚長風重新喊了開始，這一次被摟過去的時候，淩雲微微低了頭，斂去了所有的神色，倒是顯得很乖順，然後，張了張嘴，終于沒有叫出那聲爸，嘴型倒是很鮮明……
戚長風喊了停，不置可否，片刻後才道，“重來一遍，淩雲，想想我剛才說的。”一邊卻向在旁邊的助理導演示意，這一段先留下來備用。
第二遍的時候，淩雲抖着聲音，叫出了那個字，聲音裏透着的不情不願讓戚長風和淩天皓同時都皺了眉。
第三遍，效果甚至還不如第二遍。
先急了的人卻不是戚長風。
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發脾氣，淩天皓面上仍是一副相當溫雅的模樣。
淩天皓放開摟住淩雲的手，走到戚長風身邊，“長風，我看今天淩雲狀态不太好
，要不然，咱們先來錄第三集的那一場吧，正好也是我們倆個在這房間裏的對手戲，”說着轉向淩雲，“你後面的劇本都看了麽？”
淩雲下意識地點頭，整個劇本他都是看過的，不說倒背如流，基本上也可以做到看一眼臺詞就能演的。
戚長風在心裏暗自罵了一句老淩你真陰險，然後擡起頭道，“那好，準備準備，淩雲你再熟悉熟悉劇情去，順便簡單換個妝，十五分鐘之後先拍第三集的那一場。”說着瞥了淩天皓一眼，眼神裏滿是“你太陰險了”的意味。
淩天皓笑着瞪回去，認識你這麽多年還不了解你麽，想裝憤慨也先把等着看好戲的眼神掩飾一下好不好。
坐在一邊重新看了一遍劇本，淩雲在心裏默默感嘆，他這是故意在整自己吧……
不管心裏怎麽想，十五分鐘一到，戚長風就果斷喊了開始。
淩雲臉頰上有剛剛化妝師補上的一抹青紫色，相當逼真的瘀傷，以至于坐在“客廳”裏的淩天皓看到他推開門之後略略逆光下的身影的時候，竟然真的有些心疼。
“幹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聲音很嚴厲，卻不難聽出十足的關心。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出實情。
“說！”一把拍在沙發扶手上，“雲淩，不要我給你兩天好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了！”
被這話一激，雲淩的脾氣也上來了，定定站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雲嘉懿盯了一會兒，扔下書包調頭就走。
“OK！非常完美！”對于好的鏡頭，戚長風一向是不吝贊美的，走到淩雲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你比較适合演這種沖突啊，難道是本色出演？”
“我看你說的沒錯，這臭小子。”淩雲沒有回答，倒是淩天皓樂呵呵地把話頭接了過來。
“現在拍下一場有問題麽？”戚長風見淩雲的神色略略尴尬起來，十分“好心”地岔開了話題。
看着淩雲對戚長風投去的略帶感激的目光，淩天皓再次不合時宜地瞪了戚長風一眼，傻兒子啊他哪裏是想幫你解圍，他根本就是在等着想要看戲……
後面一個鏡頭先是給了淩天皓一個特寫，然後他起身，兩步追上已經走到門口打開門的淩雲，一把狠狠地甩上了門，随後直接把他按到門上，順手抄起立在門邊的雨傘就往他身上抽過去。
“停！淩雲，你是死的嗎？不會掙紮嗎？！重來重來！”
本來是一個鏡頭跟過來的，之前直到把門甩上的鏡頭都還能用，戚長風也
就決定從後面再分一個鏡頭出來，“老淩，從關上門之後開始。”
聽着戚長風喊了“開始”，淩天皓迅速進入狀态一把将淩雲按到門上，伸手就去拿剛剛重新放回門邊的傘，淩雲試着掙紮，卻沒有掙脫開，耳邊有風聲，然後身後某處又是一陣火辣的疼痛。
“停！老淩你是舍不得打麽！不是你下狠手打淩霄的時候了是吧！重來重來！”
淩雲腹诽道，這還叫舍不得，戚導你真的不是故意在整我麽……
“來來，重新開始！”
“停！淩雲你是感覺不到疼嗎？老淩我就說你，手軟什麽手軟！”
“大家各就各位，再來！”
“停！淩雲，這個鏡頭沒有你的正面表情不代表你就不需要表現出疼痛的感覺了，懂不懂？！重來！”
“開始！”……“停！”
“開始！”……“停！”
“開始！”……“停！”
…… ……
在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喊了停之後，淩雲撐着門板勉強站直了身子，頗有些可憐兮兮的模樣，“那個……”
其實戚長風倒不是真的存心想要整他，只是淩雲真的沒拍出來他想要的那種感覺罷了，此刻見他這樣子心裏也是有氣，“幹什麽？這點程度就受不了了？今天這條不多就一直耗着吧！”
淩天皓這會兒已經心疼了，斷斷續續地已經拍了十幾條了，雖然每次都只是打兩三下而已，疊加起來也是不小的數字了，更何況，為了照顧鏡頭拍出效果，自己真的是下手挺重的……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淩雲的聲音，有些無辜，“不是……那個……戚導，我只是想說……能不能請場務換一把傘過來……”
戚長風微微一怔，淩天皓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握着的傘，應該說是一把相當結實的傘，竟然生生地被打壞了，金屬制成的傘骨歪歪斜斜地扭曲着……
心裏像被什麽撓過一把似的，有些尖銳的疼，一直被戚長風說成“打兒子從來不知道手軟更不知道心軟”的淩天皓突然就有種沖動，想把眼前的孩子抱過來，給他上上藥揉揉傷，甚至是煽情地問上一句，爸是不是打疼你了……
戚長風也很快地明白過來，雖然一向認為“拍戲時本來就是要吃些苦的”，此刻也覺得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不由得就放軟了聲音，“用不用休息一下，今天拍完這條就收工吧。”
淩雲略略活動了一下，“沒事，戚導放心。”
倒是淩天皓此時發了話，“休
息一會兒吧，我也有點兒累了。”然後看着似乎是想說什麽的淩雲，只低聲說了句，“別逞強”，命令的意味很濃，關心的意味也很濃。
說是歇着，卻也歇不安穩，身後的傷疼得根本就不敢坐，喝了口水之後便站在一邊，側臉看上去很平靜，只是身子竟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淩天皓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心道這次自己還真是辦了件傻事，明明早早拍完了讓他回房間去休息才是正題，于是起身，“長風，開拍吧。”
場務已經拿了另外一把傘放在門邊，淩雲看着它其實心裏是有些發怵的，這東西，看起來不怎麽結實，但是抽到身上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疼啊……
戚長風喊了開始，淩天皓将淩雲按到門上，抄起立在門邊的雨傘就往他身上抽過去。
“停！”戚長風心裏真的是不願意再喊停了，可是對于畫面近乎潔癖的完美主義要求讓他在工作的時候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老淩，是剛才換了一把新的雨傘用起來不順手麽？你應該知道，你這種力道打下去，根本表現不出來我想要的畫面！”
淩天皓被說得有些讪讪的，他甚至不知道今天自己為什麽會特別的心軟，只是，想着淩雲可能會有的忍痛的表情，手上根本就用不上力氣……
戚長風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也沒再說什麽，輕輕地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現場工作人員準備重來。
真正破壞氣氛的是淩雲，他轉過身來直視着淩天皓，脊背挺得很直，一字一頓道，“前輩，您就是想整我，也該夠了吧。接下來，請您高擡貴手，讓淩雲趕緊過了這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