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夜談
因為是第一天的關系，戚長風并沒有安排拍攝過多的劇情，吃過午飯後又拍了兩段簡單的戲便結束了一天的拍攝，離夜宵的時間還早，肖雯索性張羅着請大家一起吃個晚飯，通常來說，在一個劇組裏，請客吃飯這種事沒有人會拒絕，尤其是剛剛進組的時候。
依舊是沒有出去，只是打了電話叫了附近一家飯店的外送服務，加上所有工作人員，浩浩蕩蕩地擺了好幾桌，幾個主演和戚長風坐在一桌，也無非是談笑，雖然算不上有多熱絡，但好歹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只是，淩雲只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頭吃飯，從頭到尾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第一個離席的卻不是淩雲，而是蘇晴，“我吃飽了，想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兒的戲呢，抱歉先失陪了。”說着也不管別人說了什麽，徑自向餐廳外走去，沒走兩步，卻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淩雲，你也是明兒一早的戲，早點兒吃完了早回吧。”
桌上的氣氛有些尴尬起來，卻見肖雯站起來，落落大方道，“倒是我欠考慮了，難得不用拍夜景也不用晚上趕進度，大家吃完都趕緊回去休息吧。”
戚長風看看肖雯，又看了看淩天皓，心想你找的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還真是不錯，最起碼，識大體善變通的女子總是會讓人覺得舒服的，正這麽想着，就聽見諾基亞的标志音樂響了起來，在這個Iphone爛大街的年代居然還有人用諾基亞，肖雯從随身的小包裏拿出諾基亞經典款直板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怎麽想起打電話了，國際漫游很貴的。”
電話那邊似乎說了句什麽，只見肖雯展顏一笑，“我們正吃飯呢，你要不要跟淩叔說話？”
淩天皓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什麽要說，肖雯又和淩霄說了幾句別的就挂斷了電話，“淩霄說他後天就可以回國了呢。”
戚長風笑笑，“等他沒什麽事的時候讓他來探班吧。”淩霄當初剛剛出道的時候就是靠着戚長風的電影才一炮而紅的，再加淩天皓的關系，淩霄和戚長風的關系也是極好的，因此，說這話時，戚長風臉上的笑容甚至帶着一些溫柔的感覺。
肖雯點點頭，“我還沒回來的時候就跟他說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淩雲突然就有種想笑的感覺，那幾個人說得熱絡，就只有自己，才是外人吶。就如同那些年，自己住在舅舅家裏看着他們一家的生活聽着他們的對話他們的談笑，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只是個看客……
當真揚了揚唇角，怎麽又在想這些，甚至還有一絲哀怨的意味？
下一個動作便是起身，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意，溫和得體，“我也吃飽了，先回去了，大家慢用。”
其實回到自己房間又洗了澡之後才九點不到，也沒有睡意，索性拿了劇本出來看明天要拍的內容，明天上午要拍的兩場都是在學校裏的戲，分別是和肖雯、蘇晴搭戲，難度都不算大，下午的一場依舊是和淩天皓的對手，沒有什麽沖突，只是拍一些家庭生活的片段罷了。
看到這一段的劇本的時候，淩雲心裏卻是犯了難，平淡的鏡頭更加不好把握，今天就已經被批評過“表演痕跡太重”了，那麽那些生活化的場景該要怎樣才能既自然又生動地展現出來呢？
淩雲靠坐在椅子上，手裏一直死死地抓着劇本，眉心淡凝，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敲門聲，一下一下，頻率和力度都十分固定，十足溫文的樣子。
有些納悶，這個時候誰會來房間裏找他，起身走到門前，并沒有放下劇本。
于是淩天皓看到的便是淩雲随意地穿着浴袍，半幹的頭發還在滴着水，手裏還拿着劇本的樣子，“挺用功嘛。”說着十分自來熟地閃身進了門，順手一把将房門再次關上。
淩雲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戒備，“你來這兒幹嘛？”
淩天皓笑笑，“看來，我上午說的話，你完全沒放在心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在笑着，聲音也是溫和的，淩雲卻覺得自己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周身似乎都有寒意泛起，下意識地反問，“什麽？”
淩天皓自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過來給我看看，傷得怎麽樣了，上點兒藥。”
淩雲這才想起來他上午似乎的确是說過這回事，後退了半步，臉上揚起一個微笑，“不勞您擔心，我沒事。”
淩天皓依舊是笑，溫和而寬厚，語氣卻是篤定，“過來。”
淩雲搖頭，“沒事的話您早點兒回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話音未落，淩雲突然感覺到穿過自己身體的一股力量，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淩天皓攔腰抱住，剛想要掙脫，就聽見“啪”的一聲，幾秒鐘之後身後某處才後知後覺地疼了起來，耳邊卻是聽到一句，“聽話。”
終于反應過來的淩雲只覺得臉一下子就燙了起來，這是什麽情況，明明是下定決心當做路人一樣的人，現在在自己的房間裏，說要給他上藥，因為他堅持不肯，就，就像教訓小孩兒一樣……
正想着，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疼痛鮮明地蔓延着。
淩天皓這才開了腔，“現在，告訴我，要不要乖乖上藥？”
淩雲已經臉紅到耳根了，嘴上卻已經不肯退讓半分，“你是什麽人，憑什麽在我這裏指手畫腳，”又，憑什麽打我，你以為你是誰，“出去，我要休息了！”
啪！第三下毫無懸念地落下，耳邊是淩天皓略帶了促狹的聲音
，“你可想好了，再僵持下去，恐怕就不止上午的傷需要上藥了啊。”
靠！淩雲在心裏默默地罵了一句，飛速地思量了一下眼前的情勢，“你把藥留下，我一會兒自己來。”
啪！第四下，淩雲只覺得腿都有些發軟，心道一句形勢比人強，終于還是悶聲開了口，“你想上藥就快點兒，我真的要休息了。”
淩天皓這才放開了摟着淩雲的腰的左手，“早這樣不就好了嘛，”然後伸手解開他的浴袍，塗了藥膏的手輕輕地按着他肋骨處的一片瘀痕，直到上完了藥收好了東西，看着他通紅通紅的臉頰，又頗為壞心地加上了一句，“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就扒了褲子打。”
一瞬間，淩雲眼中閃過了太多的情緒，最終，全部歸于嘲弄，“淩先生，您的行為已經對我構成了騷擾，我是有權向劇組和我的經濟公司反應的。”
淩天皓神色如常地微笑，“哦？”
淩雲咬咬牙，“而且，我是可以向媒體公開的，淩先生，請您珍惜自己的名聲。”
淩天皓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向媒體公開？淩雲，卻不說媒體究竟會信誰的問題，也不說別人會不會覺得你一個新人在故意炒作，你打算怎麽說，打算借着媒體跟所有人公開，你因為不聽話被我打了屁股麽？”
淩雲也發現自己似乎說了句很蠢的話，眼神閃爍一下，很快便又強硬起來，“請您出去。”
淩天皓聳聳肩，神色卻認真起來，“雲兒，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聽到“雲兒”這個稱呼，淩雲本能地蹙了眉，笑意裏有幾分譏诮，“什麽我怎麽想的？我想我這輩子最好永遠不要見到你，可是你為什麽這麽陰魂不散？！”
淩天皓只問，“當真有這麽恨我？”
淩雲笑了，是真真正正地笑了，“難道，我不該恨你嗎？”
淩天皓臉上重新揚起笑意，“恨也好，總比毫無感覺要強，淩雲，你始終不能否認的是，你身體裏，有一半，是我的血。”
淩雲笑得更加深刻，眼神卻開始有些飄忽，“怎麽，淩先生，是要我還給你嗎？”
啪！又是一巴掌，淩天皓只覺得自己的手都被震得生疼，“淩雲，你知不知道，如果是淩霄敢跟我說出這種話，打得他一個禮拜不能下床都是輕的。”
淩雲掙脫開來，“那是您兒子，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淩天皓卻沒有再動手，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了，“雲兒，這些年，過得好嗎？”
淩雲站在房間中央，看着坐在沙發上的淩天皓，突然覺得這一幕特別的可笑，在我戰戰兢兢地在別人家生活的時候，你不問我過得好嗎，在我在人群中躲躲閃閃受盡嘲笑的時候，你不問我過得好嗎，在我跌跌撞撞地自己謀生養活自己
的時候，你不問我過得好嗎，是不是如果這次，我們沒在這個劇組裏遇見，你永遠都不會想起還有過我這個兒子，永遠都不會問一句，你過得好嗎。
他突然覺得真的很諷刺，也真的很疲憊，“淩先生，我真的很累了。”
淩天皓看看淩雲，嘆口氣，“淩雲，你恨我，是覺得當年我抛棄了你和你媽是吧？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你媽執意要離開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