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第一日
轉天，淩雲起了個大早，畢竟是第一次拍戲，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
又拿了劇本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第一場戲的臺詞和走位，甚至默默地在自己房間裏練習了幾遍，然後看了看表，早上七點。
下了樓，餐廳已經有早餐提供，其他人還都沒下來，淩雲一邊喝着粥一邊還在拿着劇本看，再一擡頭的時候面前已經坐了一個人。
“你好，”面前的女子大大方方一笑，伸出了手，“肖雯。”
“淩雲。”淩雲伸過手去和她輕輕一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麽早啊，第一場也要九點才開拍呢，”肖雯笑笑，然後頗為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麽，補充了一句，“诶，你看我，冒冒失失地就跟你搶桌子來了，都沒問你介不介意和我共桌。”
淩雲還能說什麽，只是笑笑，“當然不。”
肖雯取的早點居然也是粥，“對了，淩雲，說起來，你還是我同門師弟呢。”
都說人吃飯的時候最沒有形象，可以眼前的女子就連吃東西的時候都是顧盼生姿，那樣的美。淩雲淺笑着叫了句師姐，肖雯也是AM的藝人，比淩雲大上兩歲，出道又早，倒是真的當得起這句“師姐”的。
肖雯只是笑笑，算是把這句師姐應了下來，看了看淩雲手裏的東西，“劇本？”
淩雲點點頭，“嗯，第一場戲的劇本，師姐不看看嗎？”
喝下最後一口粥，肖雯輕輕一笑，“不用啦，我當初試戲就是試的這一場，倒還算熟，不過到時候要是萬一NG太多，你可不許怪我。”
正說着，卻是見戚長風和淩天皓一起走了進來，肖雯兩步迎上去，“戚導，淩叔，這麽早啊。”
淩天皓笑了笑，有些寵溺的味道，“你不是更早？”
肖雯回身指了指淩雲，“我可不是最早的，我下來的時候，淩雲都快吃完了呢。”
淩雲這才起身走到他們面前，叫了句戚導，對淩天皓的稱呼卻顯得頗有些不倫不類——淩先生。
戚長風當時就笑出了聲，“淩雲，你不用這麽拘束，你們可是父子。”見淩雲馬上沖口就要反駁的時候順手指了指他手上的劇本，心想老淩你可真陰險，接下這戲之後怎麽都不怕淩雲會不喊這聲“爸”啊。
淩雲只覺得胸口很悶，這就是他當初拼命想推掉這部戲的原因啊，如今，真是不知道該感嘆一句天意弄人還是人生如戲。
淩天皓倒是沒說什麽，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淩雲肩膀一下，語氣裏只有長輩的溫和寬厚卻沒有過多的感情因素，“合作愉快。”
淩雲怔了片刻，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合作愉快。”
八點半，所有第一場戲的參演人員都到了片場集合，布景已經搭好，化妝師造型師忙着給開場第一幕出場的淩雲和
肖雯化妝，戚長風坐在淩天皓身邊，戲谑道，“老淩啊，我說你，夠沉得住氣的。”
淩天皓閑閑地看着劇本，“着什麽急，等一會兒才有我的戲份。”
戚長風瞥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說做造型換戲服。”
淩天皓突然沉默了一下，“好像那邊準備好了，你快去忙吧，我也準備一下，換個衣服。”
真是個不坦誠的家夥，戚長風笑了笑，倒真的走到了攝像機位前，“大家注意了，做好準備，十分鐘之後開拍。”
《雲錦》的開場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學教室裏，午後時光，陽光灑進教室，本來有些昏暗的教室裏一片明媚的金黃，坐在雲淩前桌的蕭睿穎回頭說了句什麽，巧笑若兮，十分明豔動人，而雲淩，看着她的背影，許久回不過神。
衆人各就各位，鏡頭已經打開，攝影機開始運轉——
肖雯飾演的蕭睿穎低頭在練習本上寫寫畫畫，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回頭對雲淩說了句什麽，因為是拉的遠景，後期配音樂而不需要主角之間的對白，因此肖雯回頭的時候這是做了個說話的動作，卻沒有任何聲音。
淩雲顯然是有些不适應，怔住幾秒，眼神便是沒有跟上。
“停！”戚長風喊了聲停，倒也沒有太多責怪的意味，“重來，淩雲你眼神跟上了。”
再次開始的淩雲卻依舊找不到感覺，同一個鏡頭連着拍了四五次，戚長風終于惱了，也顧不上面子直接罵出了聲，“淩雲！你怎麽搞的！會不會演戲！你的眼神應該是欣賞和癡迷！不是發愣！”
淩雲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其實這只是個簡單的鏡頭，後面還有很多場景等着要拍，實在不應該耽誤太多時間，因此只是低着頭說了句“對不起，戚導，我再試試。”
戚長風揮揮手，“休息五分鐘。”
淩雲微阖了雙眼想要自己平靜下來，他昨天是想過這場戲的，不應該這麽困難的啊……
肖雯再次回過頭來，淺淺一笑，“別緊張，有的時候不用時刻想着怎麽演出最好的一面效果反而會更好。”
好在，淩雲的領悟力是很強的。再開拍的時候，狀态和之前就完全是兩個模樣，肖雯再次回頭，笑着輕輕說了句加油。
她的眼睛很亮，是那種很清澈的美好。
淩雲幾乎要看呆了，直到肖雯回過頭去，目光依舊沒有移開，定定地凝視着她的背景，同樣是少年人清澈的眼神，卻多了一份或許可以叫做迷戀的異樣情愫。
“OK！這條過！淩雲表現不錯，準備下一場。”
“下一場看你和淩叔的啦。”肖雯做了個俏皮的表情，然後安分地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嗯。”淩雲本來想謝過肖雯剛才對自己說的可以被稱為提點的話，卻在想到下
一場戲之後覺得喉嚨被噎住了一般……
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的，不是麽。
自從，他終究是決定接下這部戲，就該有所準備，不是麽。
五分鐘之後，已經換好戲服的淩天皓走了過來，竟引得一片贊嘆。
淩天皓已是不惑之年，此刻在戲中扮演差不多要比真是年齡小上十歲的人，非但一點兒都不突兀，反倒是英氣逼人。
淩雲有片刻的怔忪，他想，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是這般強大而閃耀的存在。
後面的一場戲是爆發力比較強的一場：雲嘉懿突然闖進教室，拉着雲淩的胳膊直接把他拖出了教室，只說了句，“給我滾回家去”，雲淩掙紮，和雲嘉懿推搡了幾下，雲嘉懿失了耐心地一腳将他踢倒，雲淩半天都站不起來。雲嘉懿也有些後悔了，扶起了雲淩，嘴邊的話也變成了“跟我回家”。
然後場景切換，回到了家裏，雲嘉懿一把将雲淩甩到地上，聲音有些顫抖，“淩兒，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媽……”
鏡頭搖晃，劃過牆上的黑白照片。
而一直堅強倔強的雲淩，終于失聲痛哭。
這場感情變化激烈的戲，淩雲是下了功夫的，可是……悄悄擡頭看了看正在和戚長風說着什麽的那人，他竟然發現，此時此刻，自己腦子裏是一片空白的。
淩雲！你能不能争氣點兒！好好拍戲！在這裏亂想什麽！是不是想讓別人尤其是那個人看不起！
他在心裏狠狠地對自己吼着，手指死死地扣着掌心，努力去回想着劇本的內容，這時候，肖雯再次從前排回過頭來，“我看過劇本，這一場你雖然沒有臺詞，但是要表現出激烈的感情，還是挺難的，不過你放心，和淩叔對戲，只要你好好配合，很快就會進入角色的。”
淩雲微微低了頭，想了想，還是說了句“謝謝師姐。”肖雯不甚在意地笑笑，又說了句“加油”。
大家都沒想到的是，第一個NG的居然是淩天皓。
戚長風喊了開始之後，淩天皓扮演的雲嘉懿幾乎是沖進了教室裏，在所有人異樣的眼光裏，拉住了雲淩的胳膊，一路将他拖到教室外。
直到這裏，所有人表現得都很好，甚至肖雯那一個擔憂的眼神和幾乎要起身追出去卻終究勉強自己坐在座位上不動，又怕被別人發覺異樣努力裝得鎮定的樣子幾乎是贏得了所有人的無聲贊嘆，而淩天皓将淩雲拉出教室，淩雲也按照劇情掙紮反抗地推搡了幾下，這個時候，淩天皓飾演的角色本該一腳踢過去，他也的确踢了，只是，基本沒有什麽力氣，而且，根本就是偏了，雖然淩雲反應極快地順勢倒下，卻到底是顯得有些假了。
戚長風很快喊了停，“老淩，你跟我拍過不少戲了，應該知道我的
戲裏從來沒有借位這一說，重來。”即使是對着多年的老友、在當今的演藝圈裏可以被稱為戲骨的人，戚長風也沒有任何的客氣，卻在想了一想之後走到了淩雲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跟我拍戲總是難免收點兒小傷的。”
淩雲只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是聽說過的，好在，他看過了整個劇本，倒也沒有什麽太過分的。
戚長風退回場邊，“開始！這次争取一條過！”
然而第二次，甚至後來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淩天皓表現得始終不算盡如人意。
要不是每次都沒有真的踢到自己，或者所謂的踢到也只是輕輕地一蹭，淩雲真是要以為他是在故意整自己了。
淩雲偷偷地擡頭看了淩天皓一眼，心裏有個甚至有些荒唐的念頭，難道，他在心疼自己？
想要說些什麽，卻終于只張了張嘴，沒有吐出一個字。
倒是戚長風真的急了，“老淩，你裝什麽溫和純善？就跟當年為了一點小事一腳踢得淩霄半天站不起來的人不是你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