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季老爺子在S市一直是一個傳奇人物,他崛起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的早期,通過操縱股票交易市場而一戰成名。當時的季家可謂是內憂外患不斷,不僅整個集團在金融風暴的影響下遭到重創,所有家族産業還被全數抵押給銀行,瀕臨破産邊緣。之後企業資金鏈條斷裂,股東撤資,産品銷售停滞,一些列問題紛紛接踵而至,外有對頭公司虎視眈眈想要瓜分産業,內還有不安分的弟弟聯合股東妄圖争權奪勢,到最後,整個季家竟然只留下一棟祖傳的大宅獨撐門面……在這種情況下,季老爺子背水一戰,以僅有的季家祖宅向銀行進行抵押,并把他所有可以調動的資金投入股票市場,終于在股票市場奪取了一筆可起死回生的資金。
正因如此,季老爺子對最後拯救了整個季家的祖宅感情尤為深厚,作為季家現任的掌權人,季老爺子在這棟大宅居住了七十年之久,它原本屬于他的父母,上一任的季家當家,自他父母去世之後,他就和妻子搬進季家大宅,成為季家大宅新一任主人,後來他妻子也死了,他更是一個人獨居在此,數十年都沒有離開。期間走過無數風風雨雨,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将季家發展壯大到今天這個局面,他為此深感為豪。人們都說最富富不過三代,但季老爺子認為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季家,他的兒子季斌可能天生平庸不适合商場,然而他的孫子季攀卻相當精明能幹,足以支撐起這個家,他堅信季家不會改變,正如季家大宅一直沒有換一個姓氏一樣。
不過,現在他卻覺得自己老了,季老爺子躺在床上悶悶咳嗽着,眼睛就這樣看着窗外,綠色的庭院多年如一日,但他卻在慢慢衰老,他的肺像是一個不堪重負的破舊風箱,每呼吸一次就破損一分,這種感覺十分難捱,好像不知道哪一刻,他就會達到生命的終點。
他的大孫子季攀坐在他身邊給他讀報紙,“2014年二月,華國金融商會代表與A國著名金融專家XXX在亞歐峰會上進行友好會談,預測明年經濟走向将持續走高……”
季老爺子聽了一會,意識慢慢的模糊開來,季攀注意到他的眼睛逐漸合上,湊近道,“爺爺?”
季老爺子沒有回應。
季攀抿抿嘴唇,看了一眼季老爺子的心髒測試儀,上面的數字仍然平穩跳動,他放下心來,伸手替季老爺子蓋好被子。
爺爺又睡着了,大概是累了吧。
季父從公司回來,輕輕敲了一下門,“你爺爺還好吧?”
“今天吃了點小米粥,睡了。”
季父點點頭,“等會看護來了,你也出來休息休息,陪老爺子一下午辛苦你了。”
“不幸苦。”季攀說,“爸才注意休息,我看您幾天沒合眼了,公司沒什麽事吧。”
季父搖頭,暗示他別吵醒老人,然後輕輕把門合上。
季父在門外點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幾口後掐滅在煙灰缸裏,他的心情算不得好,這幾天光是公司方面的事情就讓他心力交瘁,還有其他一大堆個人私事沒來得及處理,和季攀說沒什麽問題是不想讓對方擔心,雖然這個兒子能力很強,本身并不需要他操心。
老爺子是在一個晚上突然倒下的,季家所有人對此都始料未及,雖然季父一直知道老爺子的心血管功能不好,但那是老毛病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嚴重,讓他感到不安恐懼。
老爺子被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季父并不在家,正和新一任的小情人在床上耳鬓厮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幾乎是晴天霹靂,匆匆穿上衣服才趕到醫院,和季父差不多時間達到的還有剛出席完朋友聚會,仍穿着晚禮服的妻子,夫妻兩個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問誰去了哪裏,守着季老爺子直到他被送入重症監護室。
好在幾小時後季老爺子就醒了來後,他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讓季攀回來,第二件事找來律師,吩咐他公布自己遺囑。
病房裏面只有季父一個人,連季夫人都被趕到外面等候,季老爺子咳嗽了兩聲,對着季父說,“阿斌,爸爸恐怕是支撐不住了,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你了。”
季父惶恐起來,“爸,別說了,你會好好的。”
季老爺子這輩子只結過一次婚,發妻生的兒子就是季家兩兄弟的父親季斌。他在妻子死後不是沒有其他女人,但卻不允許她們生下除季父以外的繼承人,以免引發家族財産的紛争,當初他自己就曾在這方面吃過大虧,差點被風流父親留下的私生子買兇殺死,雖然最後事情敗露,對方被抓進監獄判了二十年,但也足夠讓他牢記這個血淋淋教訓。
季老爺子聲音十分虛弱,“我不休息,我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他把律師叫進房間,自己艱難坐起來,季父上前扶住他,季老爺子顫抖了兩下,靠在枕頭上拉住他的手。“你別安慰我,我身體如何我自己清楚,恐怕支撐不到幾個月了。我就你一個兒子,留下的那些東西,無論是房産還是古董,所有都是由你繼承,以後也歸你分配,但是股票,公司和季家祖宅,我要提前交給季攀。”
季斌未料到父親會說起公司的安排,內心一時有些詫異,他睜大眼睛,“爸,您這是要把季氏交給季攀?”
季老爺子點點頭。“沒錯,我等會兒就向董事會提名由他接任我的職位。趁着我還在,那群人不敢反對。”
季斌本想勸他別胡思亂想,但看季老爺子疲憊不堪的面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嘆口氣,“我原以為您會讓季攀一點點接手季氏,讓他從經理開始做起,沒想到是現在這樣直接交接,也罷,您這麽做自然有您的考量,只是現在季攀還年輕,沒有爸你看着,我怕他一個人做不好。”
季氏內定的下一任董事就是季攀,對此季斌沒有異議,他不太想負擔起這個責任,反正兒子做董事長和老子做沒什麽區別,他照樣是季家有金錢有地位的人。
季老爺子看着天花板,“沒關系,年輕人總要出點錯誤,就算他做錯了決定,他身後還有那些策劃團隊,不會讓他一敗塗地……”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和緩起來,“我也該把擔子交給季攀了,阿斌,我老了,幹不動了,你又撐不起季氏,只有他能夠為季氏開疆擴土,我看季攀這幾年在海外做的挺不錯,獨自支撐起季氏不是問題。”
季斌皺起眉頭,“季攀在海外的公司那只是小打小鬧,又怎麽能和整個季氏相提并論?畢竟季氏是一個集團,不是單獨的小公司,也許可以把季晨叫回來,他在演藝圈也玩夠了,整天當戲子像什麽話,早該回來幫襯一下家裏……”
“我剛才說的你沒聽懂?”季老爺子忽然打斷他的話,轉頭看向他,“我說要把公司交給季攀,不是把公司交給季攀和季晨兩兄弟!”他頓了頓,呼吸又沉重起來,幹涸的眼珠子牢牢盯着季父:“你是什麽意思?”
季父愣了愣,“我……”
季老爺子眼神銳利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管你什麽意思,這個想法你最好給我打消!”
“什麽季家家大業大,需要他回家幫襯,我告訴你季斌,季晨已經走了,走了就不要想回來,季家從來不缺他這一個人!季晨和季攀怎麽會一樣?他們是親兄弟嗎?他們是一個媽生的嗎?他們不是!你別太糊塗了!”
季父被季老爺子的一頓責罵嗓音哽在喉嚨裏,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他第一次看到父親這樣頑固可怖的一面,記憶當中,即使自己再不成器,季老爺子也只是很縱容的随他喜好,轉而培養起他的兒子季攀,從沒有為此責備過他,更沒有像現在這樣說了他幾次不是。季父有點難堪,忍不住辯解道,“爸,小晨也是我的兒子,也是季家名義上的嫡系,不給他股權怎麽行?這樣季家對季晨不公平。外人也會以為我們厚此薄彼,對小晨太無情義。”
季老爺子怒道,“我就快死了,你還不聽我?你還管外人怎麽想?”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手握拳頭錘着自己的胸口,季父連忙去給他順氣,被季老爺子一把甩開手,“這件事你必須得同意!沒有商量的餘地!季斌,你忘了你小時候差點被拐賣的事情了嗎?你忘了你差點就被那個賤種和他母親殺死在農村的事嗎!你母親身體為什麽不好?為什麽早亡?阿斌!你都給忘記了嗎?”
季父一瞬間臉色煞白。
季老爺子停頓下來,眼裏閃着仇恨的目光,他臉色發青,無端顯得有些猙獰,“當初你奶奶就是心軟,留下你小叔在季家待着,才會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念頭,弄得我們家家破人亡,每次想起這件事,我都寝食難安,恨不得一開始就把那個孽種掐死。”
季父打了個哆嗦,看着自己父親毛骨悚然的眼神,讪讪道,“我知道了,我答應您,我不把季晨叫回來,所有股份和不動産業只留給季攀。”
季老爺子沒有松口氣,他擡起頭,艱難的對律師勾勾手指。“王律師,你來寫這份遺囑。”
王律師打開電腦開始起草遺囑,季老爺子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的口述,他把自己名下所有遺産都留給季父,但如果他有了新的私生子,或者把重要的股份交給季晨,那麽那份遺産就會自動歸于季攀所有,之後他讓季父和他自己在王律師的文件上都簽了字,留下錄音備份,嘆口氣。“我也不是狠心的祖父,留給季晨的也不會少,讓他一輩子大富大貴是有的。不要怪我心狠,如果你當初檢點一些,不生下這個孩子現在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
季父知道父親對當初的事情有點魔怔,人越老就越念着當年的事情不放,其實季晨何其無辜,他在兩個人的監視和不信任下長大,他們本該最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惜看着他長大的人卻不相信他的品性。
但季父只是心軟了一秒鐘,點頭道,“爸,我明白的。”
……
季攀從房間裏出來了,看季父還在門口發呆,眉毛挑了挑,“爸,你怎麽了?”
季父看他一眼,笑了笑,“沒事,在這裏抽根煙。”
季攀沒想太多,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哦,那您好好看護爺爺,我回房間倒一下時差,對了,今早上是小晨從飛機場接我回家的,他聽說爺爺病了十分擔心,本想回家看望他老人家,又怕你們和他生氣,只好讓我給你傳個話。要我說,你們的氣也該消了,小晨都走了快兩年了,你們不會到現在還和他計較吧?”
季父眉尖整起,停頓了那麽一秒鐘,”你弟弟現在怎麽樣了?"